他一字一句語聲極緩的講，直到阮青衣的手突然攥緊了被褥，臉色煞白。

而趴伏在那道傷口的蠱蟲也沒停歇，說話間，又沒進去了一半左右，阮青衣身子抽挺，按著他肩腿的人施大力將人控制著不動。

郝蓮弓身行禮，勸阻宇文梓遠離這是非地，“皇上還是退回去吧，他控制不住恐怕會沖撞了聖上的龍體。”

宇文梓瞪了他一眼，呵斥一聲，“你看不到他還能笑的出來嗎？！這副樣子像是會失控？”

阮公子的確是不可能失控，也還能笑得出。

一張臉冷汗涔涔，水洗了一樣，泛白的唇色和上揚的嘴角雖然不搭，可那神色分明是在笑！

而且還是那一貫帶了譏誚的笑。

宇文梓瞇眼，破功，甩手扔了帕子，負手背後低頭審視阮青衣，居高臨下。

阮青衣亦回應地擡頭看他，神識因為痛苦變的混沌，但那雙黑如墨玉的眼珠子卻盯著宇文梓，嘴角挑了挑，那麽的不可一世。

宇文梓攥緊了拳頭，森然一笑，“不錯，鳴凰的定力當真的高。”

阮青衣能聽清他說了什麽話，只是冷汗透衫，精疲力竭，他還能維持清醒已經不易，想跟宇文梓正常對話已是不可能。

那條蠱半截身子就露在外面，要直接鉆回到身體裏卻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困難，越往後越艱難。

阮青衣力竭，喘息聲加重，笑的僵硬勉強，蒼白臉上浮著的笑顏就同凝固一般。

攥在手底的錦緞被褥被擰出道道裂痕，發出錦緞帛裂的聲響，那四個指孔隨著蠱蟲弓身擠進，發出一聲幹脆又綿長的帛裂聲，徹底成了道道碎布。

按著他的四個太監似乎有些力不從心，阮青衣的掙紮有些激烈，幾次幾乎都要挺身坐起來。

宇文梓就在他腦頂上看著，輕聲道，“你受不了可以說，實在不用太勉強，何況這蠱蟲種下去之後，朕如何都會善待朕的人鼎，斷然不會讓你缺衣少食，為了那些賞金，你大可不必如此拼命！”

他說話的聲音很緩慢，懸空從阮青衣腦頂傳下來，阮青衣的掙紮竟然隨著他的聲音漸漸緩了下來。

那張跟水裏打撈出來的臉上蕩起個更張揚的笑，可能是一時的放松，蠱蟲就在這一瞬息往裏猛地鉆了一截，只剩下一骨節的長短還留在小腹之外，左右扭身而晃，那蠱身上的倒刺硬往肉裏生挫。

挫開皮肉，小腹上原本不大的豁口變大，血流的也比之前要多，一道道順著腰身滑落至衣衫，染出大朵大朵的紅雲。

阮青衣整個人反而從之前劇烈的抽動變成了細微的顫抖，頭上臉上冷汗遍布，揚起的唇角就那麽僵硬凝固在臉上。

自始至終的不變化。

宇文梓凝望他的臉，不言語，屋裏一時安靜下來。

阮青衣也放棄了掙紮，氣若游絲，只有身體還剩一絲細微的顫抖。

圍在他四周的人清楚的看見那勾起的唇跡仍殘留在臉上，捏造出一張勉強的笑臉，直至最後一刻，阮大家的眼睛都闔住了，還殘留下一抹詭異的笑在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宇文梓冷哼出聲，留在身體外的半截蠱蟲就此一挺身，完全鉆了進去。

阮青衣跟著一個弓身，一對眼珠子瞪出來，臉上勉強維持的笑更顯猙獰詭異，即便如此，等重新跌回床上去，阮公子作死的心態又犯，偏過臉朝著宇文梓，抽了口氣，用微弱的聲音說道，“皇上，此局我贏，黃金千兩莫忘了。”

郝蓮上前探脈，探完之後才對宇文梓點頭。

皇帝一甩袖子，冷笑道，“放心，只要你還有命來花，別說千兩，萬兩朕也給的起！”

阮青衣想報以一笑，只是那蠱蟲鉆進去，不知道要往什麽地方亂竄，身體裏面好似藏著針棍來來回回的翻絞，橫沖直撞，皆是撕裂一樣苦楚。

他緊繃著的最後一根線終於斷裂，想說的那句話沒能說出口，人便昏厥了。

其實，大多數時候，清醒不如昏睡。

昏睡中太多感覺不用過於清晰，這也是阮青衣對沈睡的一種迷戀，如果能昏睡，他絕不願意清醒。

只是，並非任何時候，任何人都能夠得償所願，想要一場好夢便可得一場好夢。譬如現在，他非但未能昏睡成功，甚至連片息安寧也不可得。

郝蓮的聲音、作幫手幫忙的幾個公公的鴨叫一樣難聽的聲音全都在他耳朵邊上炸響，他腦袋像是裂開一樣的生疼，卻連一句制止的話也講不出，如此便只能生挨。

過了好久，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那些人盡數離開。

阮青衣神識清明，那條蠱雖然在身體裏還在活動，但是似乎漸漸的安穩了下來，之前撕裂的苦楚在緩解，他也在適應，蠱蟲亦在適應，這樣他便開始想辦法讓自己沈睡。

窗前突如其來的響動讓他猛地心驚了一下，屋子裏多了一個腳步。

阮青衣豎著耳朵去聽，即便不睜眼他也能夠清楚的聽出宇文璟的腳步，可惜這一次他想錯了，那腳步聲並不是璟王的。

不是璟王，不是之前禦醫、公公的，不是宇文梓的……

那人腳步聲很輕，輕功想必不錯。

阮青衣想到來的人，剛才因為警惕打壓下去的疲倦很快席卷上來，耳畔聽到一聲輕盈的嘆息，隨後人事不省。

這一次真正的昏睡過去。

屋裏極致安靜，安靜到蘇隱有種錯覺，錯覺聽到蠱蟲汲血時，血脈流淌的聲音。

床上的人慘白著一張面無血色的臉，緊縮的眉頭讓他覺得不堪重負。

倘若當年蜀地一行，未能有命活著回來，他所惦念的人就不會遭逢此劫吧？！

蘇隱嘆氣，宿命因果是輪回，前朝舊怨他不知，但是他的報應還是來了，讓他束手無策的助他情之所向的人走向死亡，也成就他這一世的不忠不義！

無論是誰，終都要應驗那句天道輪回，所謂的坦然受之，蘇隱想著，笑出兩眼清淚，一顆心隱隱作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