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辰握拳，跪著不動，咬唇的動作重覆，“王爺，阮公子既然這樣做了，自是早想到了退路，王爺不可冒險！”

宇文璟轉身，走至他身前，俯身面對著他，冷笑出聲，繼而又是那玩味十足的話聲，“什麽時候你對他清楚至這般地步？”

離辰不語，宇文璟袍袖一拂，怒道：“他一死本王身上的血抑之癥不可控制，難道連你也想本王死？！”

“離辰不敢！”離辰回話，卻沒半分起身離開的意思，“王爺，那藥已經查實，阮公子並沒有喝下，王爺進宮恐有變數，離辰還請王爺三思。”

宇文璟眸色陰沈，臉上的表情愈發冷厲，驟然出手扣住離辰的喉結，“你是想告訴我，我去就是自找死路？”

“王爺！”離辰低頭，吸了口氣，終是什麽都沒說。

宇文璟松了手，皺眉擡眼，“連你也覺得我應付不來？”

“阮公子沒有性命之憂，王爺亦不該冒險……”離辰道。

少頃，轉身背對離辰的宇文璟終於再開口，只是一擺手，“算了，你下去繼續盯著吧，一個時辰之後回來稟明我什麽情況。”

“是。”離辰起身退出房門。

宇文璟擡手揪揉眉心，走至門前擡頭面向東方，皇城的方向，亦是阮青衣的方向。

若執念不舍，數載心血，一夕夢碎！

人鼎？！豢蠱？！以人養蠱，換血拔毒？！

宇文璟苦笑，阮青衣，若將這些輪轉一遍在你身上，你就該知道你這輩子欠下的不止是一條人命，一個帝位那麽簡單了！

傍晚，紅霞漫天。燒灼了半邊天。

離辰未歸，探子回稟，禦醫郝蓮為阮青衣診治，一時再無消息傳回。

堂內無人，宇文璟手裏的白玉酒盅越攥越緊，夕陽的餘暉散在面前的桌上，未能照亮他的臉。

一陣風從堂前刮過，手裏的酒盅發出“哢嚓”的脆響，玉碎成片，沾了宇文璟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暈成塊。

青磚地面躺著的人面無血色，唇色泛白，暈厥之前那諷刺的嘲笑還僵在臉上。

宇文梓看到那微斜的嘴角，臉色又是一沈。

何其相似的眉眼，面對著他卻是兩張絕不相同的臉。

如果沒有今天的相見，或許他能許人鼎的進度慢些，這人跟那早該去見閻王的大哥也能夠多活些時日。

“郝蓮，那蠱現在養到了何種程度？”

給阮青衣診脈的老禦醫聽到問話，收了手跪地回話，“啟稟皇上，那蠱蟲還未完全提煉出來，如果現在種下，恐會反噬，而且……”

宇文梓眼底閃過一絲戾氣，斥道：“而且怎樣？！”

“皇上有所不知，這藥之所以不能被他吸收，應是他在服藥前做了手段，藥性相沖，絕不相容，對身體損傷極大，如果現在用蠱，即便不遭受反噬，蠱蟲也難完好存活，達到預期的效果。”

郝蓮在之前就察覺了阮青衣故意在熬制的糖水中摻了可以抵觸他開出豢蠱方子的藥，所以才讓皇帝囑咐雲野送的藥。

念及前因，郝蓮的話像是針刺穿插在宇文梓腦間，這般明顯的一局，他終究還是大意了太多，無論如何，決不能讓穆驊知道真相，這樣明顯相似的容顏，又能瞞得多久？！唯有永絕後患。

他斷然不會讓阮青衣破壞了他在阿驊心裏地位跟形象，絕不會。

宇文梓在擡眼，眸光堅毅，已然是下過了決心。

“朕命你現在就將那蠱蟲提煉出來，將他給朕制成人鼎！”

禦醫一驚，“皇上，這……”

“朕說話你聽不懂嗎？！”皇帝突然發怒，厲喝一聲，驚飛了一群棲在樹枝上歸巢的鴉雀。

“老臣遵旨！”禦醫領命起身，招來了伺候在旁的公公，吩咐了一聲下去，不多久，那公公手捧了一個形狀古怪的蛇紋黑壇。

壇身肚大頸口短而細長，只有小指粗細，蛇紋攀附扭曲在壇表面，歪歪扭扭，形狀古怪，像是篇附在上面的符咒。

抱壇子的公公走近，裏面傳出“沙沙……沙沙……”的動靜，聽得人一陣毛骨悚然。

那壇子擺在阮青衣的臉前，大概是周圍血氣彌漫的緣故，壇子裏面的動靜突然激烈了起來，摩擦出的聲響通過壇壁顯得更清晰。

應是動靜太大，阮青衣的手指動了動，輕咳了一聲，溢了口混著血的湯藥殘汁，睜開了眼，那明黃的衣襟下擺映進眼簾，阮青衣第一時間起身，然後跪地，對著宇文梓一叩頭。

動作嫻熟利索到了讓在場的都沒來得及反應，就連宇文梓都是一怔。

看著他這一拜，卑躬屈膝，儼然是討饒樣子，宇文梓皺眉，未及細想，就聽阮青衣開口：“皇上，之前的話要作數，若是還要繼續，草民鬥膽問一句那位大人如今是不是還有命？”

宇文梓嘴角噙起一絲狠戾的冷笑，即便如此仍掩不住被這一句話噎住鐵青了的面色，“朕並未許你什麽，談條件，你找錯人了。”

阮青衣擡起頭，瞳色遮了一層灰蒙，唯獨斜佻的嘴角露出的譏色一如既往。

每一次對上這樣的神色，由心底湧上的那種恨意跟怒火便會不受控制肆無忌憚的泛濫。宇文梓切齒發笑，容色透著猙獰，緩緩踱步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輕聲道：“一個九流的下賤倌娼，你有什麽資格？！除了朕賜的那個名頭，你還有什麽？！”

話聲並不大，但是字字清晰，句句明白。

皇帝能講出這樣話，足見對他的恨深至何種地步。

阮青衣抿嘴將唇上血跡暈染開，經過血色的侵染，薄唇紅暈，露齒一笑，明眸皓齒，沾染過夕陽金輝的一張臉光輝四散，那光色猶如從他臉上散發出來的。

“皇上，草民還有賤命一條！”

那笑璀璨無比，和上這句輕佻的話聲，阮大家的的確確成功點燃了皇帝的火。

“可惜，很快它就不屬於你了。”

宇文梓學著他樣子，勾唇譏笑，語調輕挑，一轉身，話聲冰冷，“給朕動手！”

阮青衣被蜂擁上來的侍衛制住肩胛，用刀在掌心劃出一道口子將血滴進那形狀怪異的壇子的頸口下，瞬間“沙沙”的動靜大作，如無數的蠶在食桑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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