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牢內。

阮大家幸災樂禍，看戲的心十足，隔著墻將頭使勁靠後，側臉讓一只耳朵貼在上面，委實好奇那拽上天、想要他命的那位爺眼下如何個淒慘狼狽光景。

他這廂正賣力的臉貼墻，那廂“咚”的一聲，直接就從墻上炸響過來。

來的突然，阮大家貼在墻上的一只耳朵給震得發疼，捂著耳朵一下就撤離了墻體。

接著又來“轟”的一聲巨響，那面隔著他和宇文璟的墻轟然塌落。

看著倒塌下來的石墻，阮青衣像兔子一樣嗖的往後跳開。

“阮大家靠這麽近做什麽，想看本王的笑話？嗯？！”那張傲氣逼人的冷臉驀地帶著獰笑的逼近，阮青衣不由瑟縮了一下，人就很自然的貼上了墻壁。

宇文璟低下頭來俯視他，仍舊是那居高臨下姿態，只是這樣面對面近距離的貼著墻而站，姿勢未免太過暧昧……

聽到外面淩亂倉惶的腳步聲，阮青衣老臉微紅，縮了脖子道：“王爺，就算欲火焚身，想幹也不至於要搞出這麽大的動靜吧？”

“你還真是擡舉你自己！”宇文璟緩緩退開，這才回頭斜睨了一眼聽到動靜闖進來的那些人，攤手道：“去告訴沈然，區區一個大理寺還留不住我宇文璟！”

“那不知道什麽地方能留的住皇兄？”明黃色龍身錦紋的衣擺在昏暗的牢內出現。

大西當朝皇帝黑臉從人群裏走出來，幾步走至宇文璟面前站定，咄咄逼人的一雙鷹眼鋒芒灼閃。

宇文璟照著君臣大禮參拜，阮青衣跟著跪倒在後，雖是行了大禮，但宇文璟脊背挺直，僅是在表面上看起來萬分遵從。

皇帝鐵青著臉，等著宇文璟的回答。

宇文璟似沒有聽到，垂了臉不答，只是保持著參拜大禮，阮青衣也只得跟著垂頭。

良久無語，才聽到皇帝又一次冷冷開口，“皇兄是不打算是回答朕了？”

“皇上讓臣留的地方，臣自然走不得。”回答的義正言辭，倒好像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貞決心。

皇帝冷笑出聲，並未繼續這個話題下去，饒有興致的叫了聲：“大哥！”轉而話聲更冷的一字一句吐口：“別說朕沒給過你機會！如此行事將這虛弦公坐實的可是你自己！”

宇文璟聽了這話忽然擡頭，訕笑出聲，“不也正合了皇上的心？！”

一來一往的話，皆是不甘示弱。

宇文梓被他的態度蟄到，用覆雜的眼神低頭看他。

“皇上大可不必擔心，臣不過想讓皇上安心，殺一個下九流的戲子就能安撫尚書大人，這點兒小事兒，自是不必皇上勞心勞力，當然也不能讓沈大人來親力親為，既是如此，臣最當合適。”

皇帝耐人尋味的眼神落在大義凜然的璟王身上。

這話的意思也的確耐人尋味，如不深究，倒顯得真是為皇帝分憂，在聰明的看來這話處處鋒芒。

什麽叫做“當然不能讓沈大人親力親為？！他最合適？！”

看似在說世人皆知他宇文璟聲名狼藉，殺個人安撫劉易，暗地分明的是說宇文梓跟沈然查不出真兇，想拿個替死鬼來說事。

皇帝瞇起眼，攝人的冷意跟精光從那雙鷹眼中流露，隨即果決揮袖，道：“這案子朕自會處理，璟王一向好做那瀟灑自在王爺，這些國家大事就不必掛心了。”

話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

宇文璟微微擡頭，阮青衣打量過去，那一臉無所謂的玩世不恭恰到好處，只見他笑笑隨便一句道：“多謝皇上體恤，那，臣請退？！”

說這話的時候竟還不忘朝著牢門外指了指了。

皇帝點頭，宇文璟即刻起身，擡手行了告退的禮，大步流星離開，猩紅的背影在昏暗的牢獄裏似帶起的一片紅雲，顯眼無比。

看著這抹亮色退卻，阮青衣想恐怕連宇文梓身上的龍袍都不及他這大紅錦袍亮眼。

這念頭滋生的那一瞬，他的目光也順其自然的投在了皇帝的身上。

宇文梓也看著他，那神色卻古怪異常，阮青衣的心沈了沈，皇帝的臉色很快恢覆，說道：“鳴凰？！朕賜的名號？”

不出意料的認出來。

阮青衣只恭敬回話，答了聲：“是！”

從大理寺的獄內出來，阮青衣被轎子擡著進了皇宮，那嬌子是沈然的官轎，以至於離開大理寺的時候，阮青衣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沈然幽怨的眼神。

皇帝未駕龍攆騎著馬走在轎子旁，直到將他送到一處看起來荒雜的院子。

阮青衣被內監扶著下了轎子，四下裏看了眼，宇文梓也翻身下馬，出聲問道，“可還有印象？”

“我師父的晟軒閣！”阮青衣回了句，語聲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

宇文梓點頭，“朕想來想去還是將你安排在此處最妥了。”

“故地重游，小人謝過皇上了。”阮青衣的神色仍舊平淡，只是站的有些打晃，不知道是因為身上的傷還是因為其他。

宇文梓伸手扶上他的肩，送他回房，阮青衣一身傷折騰的十分狼狽，宇文梓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出來他身上滾燙的溫度，安頓他躺倒，這才吩咐下去叫了禦醫來診治。

再回頭，躺在床上的人呼吸沈沈，已經昏睡了過去。

宇文梓坐在床前盯著睡顏平靜的人看了許久，面無表情，直至暮色灰沈，宮人掌燈，才起身，召了候在殿外的禦醫，吩咐好生幫阮青衣診治，方才離開。

阮青衣在禦醫把脈時清醒過來，卻撐著沒有睜眼，聽著禦醫開了方子，叫宮娥煎藥，外間折騰半晌，良久安靜下來，聽不到腳步聲，這才翻身坐起。

身上的傷集中似的叫囂著每一寸的痛苦，能感受的到，卻不算是不可忍受的。

門外很快又有人的腳步響起，推門進來一個宮娥，看到阮青衣坐起身來，快步走到阮青衣身邊，一邊放了藥碗，一邊道，“公子，你醒了，我去回稟皇上。”

“等等。”阮青衣叫住正打算出門的人，眉眼一彎，蒼白的臉上露笑，“我有些乏了，喝過藥便想就寢，能否行個方便？”

“可是……”

“姑娘無需擔憂，明日一早我便去面見聖上，倘若怪罪下來，阮某一人承擔便是。”

阮青衣蒼白的臉上掛著虛弱的笑，勉強的撐坐著，額上掛了冷汗，俊俏的公子如此，難免讓人心生憐憫。

那宮娥點頭應了，忙端了藥伺候他吃過，見他躺倒也便關了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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