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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假期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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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們大多都沒事,基本都是些小傷,但有兩個特別倒黴的,一位耳朵被鐵板燙糊了,一位剛從衛生間出來,因為摔倒的姿勢不對,把胳膊給摔斷了。

醫藥箱裏的常備用藥不多,消毒棉、紅藥水、創口貼、自動粘貼紗布等,一會兒就被他用完。

“我跟你一起去取藥。”雪裏紅一聽要去弄藥物,立刻也要跟著去,正好他也打算充實一下自己的物資。不要錢的東西,他不介意多拿一些。

“診所就在附近,我很快就會回來。”蕭末以為小孩擔心自己會丟下他,連忙又把三樓的鑰匙掏出來塞給他,“你去三樓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我等會兒去超市買套衣服回來給你換。”

“一起去。”

“不行。”蕭末看小孩濕淋淋的小模樣,心疼又抱歉地揉了揉他的腦袋,“這時候病了,連醫生都不好找。聽話,乖。”

剛才他一心想著家人,都沒有註意到小孩跟著他淋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雨水,幸好這是夏天。

“兄弟,你很煩欸。”小孩不領情。

“……”蕭末撐起傘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攙住小孩的小手。

算了,還是帶上他吧,免得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又跑去逗貓逗狗或幹一些讓他頭疼的事情。

小孩看看蕭末攙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又擡頭看了看他的表情,嘴角微微上翹,手掌用力反握住他,跟在男人身邊一跳一跳地躍過那些倒在路上的生物和非生物們。

蕭末在心中感嘆:便宜兒子不好養啊。一邊想,一邊把大大的黑傘又往小孩那邊傾斜了幾分。

雪裏紅心想,這人對他的好能堅持多久?當亂世來臨……無所謂,反正只是一段時間,說不定是他先離開他呢?

小區迎街的一家理發店裏傳出當紅三棲明星岳巍峨深情且微帶哀傷的歌聲。

黑夜、燈光、音樂、雨中漫步,如果有正確的人陪伴,勉強也能稱得上浪漫。可如果你周圍所有的生命除了你和一個小孩外,全都是靜止不動的……

“眾人皆醉我獨醒?”蕭末忍不住胡亂感慨了一句。

“正是打劫好時光。”小孩接口。

“胡說!”蕭末啼笑皆非地輕輕拍了小孩的後腦勺一巴掌,把一輛裏面還睡著小嬰兒的嬰兒車推到路邊屋檐下。嬰兒的母親面朝下趴在地上,蕭末也順手把她翻過來拉到路邊。

嬰兒車附近停了輛面包車,黑色的雨水在白色的車身映襯下顯得特別明顯。

“奇怪,這雨水的顏色……”蕭末總算註意到雨水顏色不對,伸手接了一些雨水湊到路邊店面的燈光下仔細看了看,驚訝地道:“竟然是黑色的。這是臟雨?不會對人體有害吧?會不會跟這次的病毒有關?”

他也是說說就算,並沒有指望誰能來回答他的問題,今天發生的不可思議事情太多,一場顏色不同尋常的雨水如果換在平時肯定會讓報紙電視網絡鬧得沸沸揚揚,可現在……

“雨水跟病毒沒有關系。”出乎意料地,小孩竟然回答他了,而且答案相當肯定。

“哦?你怎麽知道?”蕭末側頭看小孩。

“根據檢測數據。”

“檢測數據……你智商多少?”

“比你高,高很多。打個比方,如果我是人類,你就是類人猿。”

“我會建立人猿星球打敗你。”

“老蕭,你幼稚了。”

蕭末手癢至極,萬分想揍這孩子一頓。

不過他剛裝模作樣地揚起巴掌,小孩就丟開他的手跑掉了,跑走之前還抽空回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極度諷刺的笑容。

“不準跑!我叫你別跑!我不是要打你,你這個小傻蛋,你給我看著地上,小心別跌倒!你這臭小子,也不知哪來的膽子,你都不知道害怕嗎?”

蕭末忽然發現吼罵小孩這一行為很能解消他的精神緊張度,怪不得那麽多大人喜歡對自己的孩子又吼又罵。你看他原本充滿莫名憤怒和悲傷的心情在吼了小孩一頓後,似乎緩解了不少?至少他現在的精神就全部集中在小孩的安全上,而不會去分心註視街上的慘烈景象。

當然,吼罵孩子的行為是絕對不可取的,看那孩子對他的態度就知道了。

21:26 。

診所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昏迷不醒,蕭末找了些他認識的常備用藥和急救物品,丟下相當金額的鈔票,拉著小孩就要離開。

雪裏紅不肯走,他正在往背包裏裝一些註射器和消炎藥及一些蕭末不知道是什麽效用的藥物。

“餵餵餵,真當不用錢是不是?”蕭末只好又丟下兩張百元大鈔,反抱起小孩硬把他抱出診所大門。

小孩很不滿:“這時候還花錢,你傻嗎?”

“你才傻!當大家都不會醒來了嗎?小心警察把你抓起來打你屁股!”

“你騙小孩呢?就算大家都能醒來,警察們為了穩定局面一大堆的事要做,哪有時間管這些小事。”

蕭末把小孩放下來,不輕不重地拍了小孩屁股一下,教訓道:“勿以惡小而為之,懂嗎?”

小孩摸摸自己的屁股,表情奇怪地盯了盯蕭末,小腦袋一昂,先走了。

“餵餵餵,你那是什麽眼神?”蕭末提著塑料袋、撐起大黑傘,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

“你信不信,第一批幸存者現在肯定有不少人在外面搞收獲。”小孩轉身,雙手負在身後,倒退著說道。

“人家是人家,我們是我們。如果大家將來真的……不用你說,我也會帶著你到處搜刮有用物品,但現在不行,也許明天大家就都能醒來呢?”蕭末怕教壞小孩,還有句話沒說:第一批幸存者能有多少?世界這麽大,他們能取用多少物資?他和小孩完全能等得起。

“你說得沒錯。”雪裏紅停住腳步,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一般,對蕭末道:“其實這場黑雨……”

小孩突然閉眼,無聲無息地倒下。

“小紅?!”蕭末大驚,沖過去一把抱住倒下的小孩。

小孩怎麽會在這時候昏倒?

跟病毒有關?因為這場黑雨?或是其他原因?

蕭末看叫不醒小孩,在確定小孩還活著後立刻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孩跑回飯店。親疏有別,比起還等著他用藥物治療的陌生客人,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昏迷的小孩。他害怕小孩淋雨發燒,直接把小孩抱到了三樓。

老爸、老弟和侄子的情況還好,蕭末沒動他們,抱著小孩進了浴室。

打開燃氣熱水器,手腳麻利地扒光小孩的衣褲鞋襪,蕭末也把衣服一起脫了。

在清洗過程中,蕭末發現小孩的身體上有兩道非常明顯的傷痕,正好一前一後,一道在後腰間,一道在左胸口。

後腰間的傷口幾乎橫越了整個背部,看起來就好像是被人腰斬了一般。

蕭末驚詫地看了看小孩。這孩子在這樣的傷勢下是怎麽活下來的?

胸口的那道傷痕看起來像是槍傷?圓圓的疤痕微微隆起,正中心臟位置。

槍傷?可能嗎?誰會對一個這麽小的小孩開槍?而且兩道傷痕看起來都如此古舊,顯然是很早以前就發生過的事情。

兩道傷痕,無論哪一道都是致命的,這小孩到底經歷過什麽?

在華夏這片寧靜、和平的土地上長大的蕭末簡直無法想象小孩這兩道傷痕的來歷。

如果小孩來自動亂較多、經常發生戰爭的弗州,那有這樣的傷勢也不奇怪,畢竟那裏一旦發生部落襲擊戰,老人、小孩、女人沒一個能逃得過。

可是小孩應該是華夏人吧?

蕭末下意識地去看小孩的臉。小孩就在他身邊,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小孩,也沒有清晰地記住小孩長相。

略略高挺的鼻梁,微微凹陷的雙眼,偏棕褐色的頭發,這麽一看倒真的很像是混血兒。

蕭末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給自己隨意沖洗了一下。擦幹自己後用大毛巾裹好小孩,自己則裹了塊小毛巾,然後把小孩抱進了侄子的房間。

放下小孩,給小孩蓋上毛巾被,蕭末打算去哥嫂的房裏找一套大哥的衣褲。

就在蕭末轉身的一剎那,“嗯……”小孩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蕭末立刻轉頭。

小孩醒了?!

小孩沒有醒。但他似乎在承受什麽巨大的痛苦,小小的身體整個都蜷縮了起來,嘴裏逸出一聲聲痛苦難耐的呻吟。

呻吟漸漸轉為嘶吼。

小孩的皮膚漸漸發紅,一條條宛如皮膚炸裂的紋路在他身上出現。

這種偏白色的炸裂紋路,蕭末只在胖子身上見過,一般都是皮膚來不及跟上脂肪的膨脹,而被迫撐開所留下的痕跡。

這是怎麽回事?

皮膚炸裂的紋路越來越多,青色的血管高高鼓起、糾纏在一起,看起來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會爆炸開來。

可憐的小孩像只小野獸一般,疼得在床上瘋狂輾轉、跳彈,喉嚨裏更是發出一聲聲奇異的低吼聲。

看到小孩這樣,蕭末下意識地跑到外面去看另外三人,還好,三人都沒什麽變化,仍舊靜靜地靠坐在沙發、轉椅裏。

蕭末撲到床前,也不知該怎麽辦,急得滿頭冒汗,只能抱起翻滾不休的小孩,摩擦著他的背部和胸口,希望他能舒服一點,嘴中一邊呢喃著:“你怎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樣才能幫你?為什麽會突然這樣?該死的病毒!”

小孩渾身被汗水濕透,剛才的澡白洗了。

蕭末緊箍住小孩,不讓他掙紮,因為他發現小孩越掙紮,皮膚上炸裂的白痕就越多。

可雪裏紅也許過於痛苦,掙紮的力道也越來越大,蕭末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抱不住小孩。

“不痛了不痛了,馬上就好了,乖。噓噓,沒事了,就好了……該死的!老天爺!誰來幫幫我!幹什麽要這麽折磨一個小孩子?”看小孩痛苦的樣子,蕭末心疼萬分。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可養了這麽幾天,就算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來了。何況小孩十分懂事,在他生病時還照顧了他。

“嗚啊啊啊——”

小孩猛向後倒,突然睜開眼睛,仰頭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

蕭末剛看到小孩醒來,還沒來及得及高興,就差點被掐死。

呃呃!這死孩子哪來這麽大手勁?

蕭末趕緊去掰小孩的手,可小孩的手就像是鐵鑄的一般,任他怎麽掰都紋絲不動。

蕭末也不敢用大力氣,就怕掰斷小孩的手。

他心疼小孩,小孩可不心疼他。就像瞪視血海仇人一般的狠狠瞪視著他,手上的勁頭也絲毫沒有放松。

蕭末快喘不過氣,臉憋得通紅發紫,無奈下,只得下死力去掰小孩的手。

突然!小孩身體一陣急劇的顫抖,不等蕭末掰開他,他自己就放開了。

小孩發出痛苦的嚎叫聲,雙手抓住纏在身下的毛巾被,“刺啦”一聲,竟生生撕開。

蕭末嚇了一跳,也不敢再抱著小孩,站在床邊傻眼幹瞪他。

小孩的身體似乎在發生某種變化。

蕭末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好像……好像看到小孩的腿部拉長了?

不止腿部,他的整個身體都在變大?!

蕭末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連裹在腰間的小毛巾掉了下來都不知道。

“嘎噠嘎噠”,骨骼交錯的聲音連串響起。

小孩痛苦得連嚎叫聲都無法發出,張大了嘴巴,身體猛地拉直。

蕭末看著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麽?

雪裏紅竟然就在他眼前,從一個只有一百公分高的小毛孩變成了一個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的青年?

那巨大的變化就在一瞬間發生並結束,快得根本無法讓人用肉眼捕捉它的過程。

躺在床上不住喘著粗氣的青年很瘦,但骨架很大,屬於孩童的圓臉蛋被拉長,原本圓潤的小臉變得棱角分明,只有五官輪廓勉強還能看出小孩的影子。

青年睜開眼,忽然轉頭看向蕭末。那眼裏含著非常純粹的渴望,純粹到原始。

蕭末沒有註意青年看他的眼神,看到他醒來,帶著三分猶豫走到床前,俯身問他:“你醒了?你是……小紅吧?你怎麽樣?你怎麽變成……”

青年看著蕭末,擡頭朝蕭末嗅了嗅。

呃?這是幹嘛?蕭末不解。

青年一點點地挪動,靠近蕭末,擡起臉,在蕭末身上胡亂嗅著。

“我剛洗過澡。”蕭末尷尬地向後退了一步。

哪想到他這一退,退壞了。

青年忽然變得十分憤怒,嘶啞地低吼一聲,忽然翻身而起一把抱住蕭末,硬把人拖到了床上。

“砰!”蕭末被青年重重地壓倒在床上。

青年騎跨在他身上,低頭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餵餵,你到底在幹嘛?”蕭末推他。

青年抓住他的手,像個孩子一樣鼓起嘴巴,忽然低頭在他臉上、身上胡亂啃咬了起來。

這到底是什麽一個情況?

蕭末滿頭問號,這才註意到自己和青年都沒有一件遮體的衣服。

如果這時候有誰進來,看到他們的樣子絕對會誤會。

青年啃著啃著,就在蕭末身上亂蹭了起來,嘴裏還發出了奇怪的哼叫聲。

“餵餵餵!你過分了啊!”蕭末被青年蹭得哭笑不得。

他倒沒有被侵犯的感覺,畢竟青年是小孩變成的,在他心裏,這就是一個身體莫名其妙長大的小孩子在跟他撒嬌。

不過青年的行為顯然跟撒嬌差了十萬八千裏,蹭著蹭著就越發放肆起來。

蕭末也有點惱了,擡腳不輕不重地踢了踢青年。

見鬼,這熊孩子身體長大了,難道各方面的需求也突然冒出來了?這不合理呀!

青年被這一踢,似乎更興奮,抱著蕭末不肯撒手。

蕭末看情況發展越來越不對頭,同情心漸漸消失,掙紮的力道也越來越強,踢出的大腳也越來越重。

青年眼冒興奮之光,力氣奇大無比,死死壓住蕭末,“吧唧吧唧”張嘴到處亂親亂咬。

大地忽然一陣震動,屋裏乒乓一陣亂響,蕭末嚇得腎上腺素激升,一腳踹開青年,爬起來就向外跑。

青年撲了上來。

蕭末罵了一句臟話,大聲吼叫:“你給我下來!地震了!”

聲落,又是一陣猛烈震動。

蕭末顧不上罵人,他得把家人都拖到浴室去——地震時,如果來不及逃出屋外,越小的空間就越不容易塌陷,其中浴室就是安全點之一。

青年趴在地板上沒反應。

蕭末回頭看看他,又看向客廳,氣道:“真是,幹什麽突然變這麽大塊頭?小孩子多容易抱過去!”

就在蕭末把侄子往浴室裏抱時,地震又停止了。

蕭末站在他爸身邊等了又等,大約等了半個小時,看再也沒有餘震,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又把侄子從浴室裏抱出。

“老天爺,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這麽一通折騰下來,蕭末身體累,心更累,他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回去侄子臥室,看到趴在地上不知是昏是睡的青年,一時怒上心頭,上前踹了他屁股一腳。踹完了,嘆口氣,認命地把人從地上扛起,又給丟回床上,還怕他給空調吹病了,又給重新蓋上毛巾被。

“真是欠你小子的……”蕭末拾起地上的毛巾,拖著腳步走向浴室。

=====

蕭末洗完澡找了他大哥的衣服換上,再走回侄子房間時,心裏的火氣已經平息。

青年剛才的行為對他來說就跟養的狗狗在他腿上亂蹭差不多,想通了這點也就沒什麽——除了兩人都沒穿衣服這點比較讓人尷尬以外。

而且青年剛才的情況明顯不是有意為之,更不正常。這點看他滿足後立刻陷入昏睡就能看出。

不過小孩以後就這樣了嗎?

蕭末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青年拍了一張特寫。

如果青年重新恢覆成小孩的模樣,他就把這張照片拿出來給小孩看,告訴他,等他以後長大了,就是這個模樣。

嗯,憑良心說,這小子長大後還挺人模狗樣的,就是太瘦了點。如果身上的皮肉能撐起來,在覆上一層合理的肌肉,嘖,絕對又一迷死天下絕大多數女人的酷帥爺們。

看青年睡得熟,蕭末走出去為那些還未醒來的客人和鄰居進行簡單救治,凡是他能力所及範圍,他都努力去做了。

之後他把昏迷的哥嫂背上三樓、放在床上,把他老爸放到沙發上,老弟和侄子也暫時讓他們平躺在地板上,怕他們躺得不舒服,還在下面墊了厚厚的墊子。

安頓好家人,又把廚師和店員們或拖或抗地弄到一樓包廂安置好。然後,他再次走出門外,一邊走一邊打報警電話,看到能救的人就救一救,尤其是小孩。他也沒走遠,就在家門口附近轉悠,可這樣已經讓他忙不過來了。

黑色的雨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

在極度的寧靜中,遠處的店家傳來的音樂聲變得特別清晰。

蕭末讓自己盡量忙碌,哪怕忙到後來疲勞得就要睡著,也不敢閉上眼睛。他害怕,害怕自己一旦閉上眼睛,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再也無法醒來。

可如果這世上的人真的再也無法醒來,他想,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獨自生存下去,就算還有一些幸存者,可當所有認識的人都離自己而去,再堅韌的心也會因為寂寞而消亡吧?

期間,他打了數十次報警電話,希望有誰能接起電話,可每次聽到的都是電子錄音。

而觸目所及處,不是死者就是傷者,無聲無息,加上黑夜特有的幽深,讓蕭末產生了整個世界就他一個活人的可怕想法。

誰都好,哪怕一只動物或者一只昆蟲也好,到我面前來吧,讓我知道,這世上不止我一人。

可是別說人,就連夏天最多的蚊蟲也不見蹤影。

“看來這場黑雨有抑制病菌、停止流血、恢覆傷口的作用,你看這人的腿明明都戳出骨頭了,卻沒有流多少血,她的傷口上還長出了一層薄膜……”

耳邊傳來的熟悉童音讓蕭末差點流下眼淚,一時控制不住,轉身一把抱住了小孩,緊緊的。

“這麽激動?放心好了,我覺得這些人都死不掉,遲早能醒來。”

“希望如你所言。”蕭末臉上浮起一絲笑容,狠狠地在小孩臉上親了一口。

“……”雪裏紅默默地擦了擦臉。

蕭末看到了,故意在他另一邊臉上又親了一下。

雪裏紅的小巴掌“啪”的一聲蓋到了蕭末的嘴巴上。

蕭末抓住他的小手哈哈大笑,心情一下子愉快了許多。

小孩穿著大大的衣褲,洩憤似的戳了戳他的耳朵,大概覺得很好玩,又捏了捏,“老蕭,你臉色看起來很難看,我建議你最好上樓睡一會兒。”

蕭末看了看手機,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淩晨兩點多,怪不得他這麽累。

小孩大概捏上了癮,捏就捏了,他還揉上了。

蕭末那一點的傷感立刻被沖到九霄雲外,從小孩的肉爪子裏救回自己被揉捏得滾燙的耳朵,站起身,摸了摸小孩的頭。

這一刻,他無比感激自己之前收留了小孩的沖動行為。

“你什麽時候醒的?”

“有半個小時了,我在這附近轉了轉。你……屬性是聖父?”

.“什麽?”蕭末啼笑皆非,輕拍小孩腦袋一下,“胡說什麽。是人都不能看著這些人無動於衷吧?也不是非要怎麽樣,但能幫一點是一點。今天你幫助別人,也許明天別人就幫了你呢?做人是要有提防心,但該伸手的時候就應該伸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良心嗎……”雪裏紅看著男人想:這人的良心能在亂世中堅持到什麽時候?

“如果有兩個人,你是其中一個。你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現在只共同擁有一個面包,你會怎麽做?”他本來不想問男人這個問題,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要看另外一個人是誰,還有誰的身體更健康、更能出去尋找食物並能回來。這種極端的選擇題,不到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做。遇到這種事情就要看彼此間的信任程度如何了。”蕭末發現小孩子的問題總是很尖銳、很難回答。他侄子也經常問他一些讓他幾乎無法回答的問題。

可人心的變化誰能說得準?平時被稱作老好人的人,很可能在某種極端情況下變得自私無比。同樣,平時被所有人痛惡的人,也可能在某種特定情況下救助某人。

不是所有仇敵都想殺了對方,也不是所有家人和伴侶就都能相親相愛。

蕭末不知道該怎麽跟一個小孩解釋這些,他只能蹲下身,看著小孩的眼睛,道:“總體來說,人總是先顧著自己親近的人,然後才會考慮其他人。當你身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時,那麽就先顧及自己,先把自己保護好再說。”

“那你相信我嗎?”雪裏紅歪頭看男人。

“嗯……如果那兩個人是你和我,你跟我說你吃了面包後會出去找食物回來。我想,我會選擇相信你。”蕭末不想讓小孩失望。

“希望你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

“不要才五歲就說五十歲的話。”

“其實我已經九百五十五歲。”

蕭末眼皮抽了抽,“再過四十五年,我會幫你慶祝千歲生日。”

雪裏紅聳聳肩,“等你活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蕭末覺得這孩子實在需要好好教育一番,彈了小孩腦門一下,道:“做我的孩子吧。”

“哈?”小孩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掃了男人幾眼,撇嘴道:“就你也想做我便宜老爸?”

“餵餵,你那是什麽口氣?臭孩子,也不想想現在誰養你。”

“你可以不養。”小孩一臉“我讓你養是看得起你”的表情。

蕭末給他氣笑,報覆地扯了扯他的耳朵,“臭小子,吃定我了是不是?讓你做我兒子還不好,又不需要你等我老了養我,你爹我有養老保險。”

“等你將來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就會覺得還是親生的好。我可不想被虐待。”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蕭末抱起小孩。

小孩順手摟住他的脖子。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慢慢向飯店走去。蕭末發現有小孩在,他就可以不用一直去註意那滿地的淒慘景象,這也讓他的心可以繼續堅強下去,而不會被寂寞、孤獨和恐懼侵蝕到崩潰。

“餵,我剛才是不是昏倒了?”小孩岔開話題。

蕭末見他不想在領養的事上多聊,又見過他身上的傷痕,猜想他很可能對人有嚴重的防備心理,便想這事還是慢慢來吧,小孩現在肯親近他就是好事,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順著小孩的問話,回答道:“沒錯。”

這一回答,隨即想起剛才小孩變成青年的事,突然就覺得這樣抱著小孩有點怪異,但立刻放下吧,又怕小孩誤會什麽。

“怎麽?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小孩很敏銳,立刻察覺蕭末的異樣。

蕭末在想要怎麽說,兩人回到飯店三樓、蕭末大哥的家。

回到家人所在地,不管他們現在是不是昏迷不醒,但因為人都在身邊,還是讓蕭末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放松感。而這一放松,前面被強壓下的疲勞困乏立刻鋪天蓋地地湧來。

雪裏紅看蕭末一直沒說話,他也沈得住氣,竟然沒有再問。

他的身體他清楚,會有什麽變化也在意料之中,頂多就是一直被他壓抑掩藏的某種特征暴露了出來。

“你在昏睡過去的那段時間變成了大人,後來我就出去……”

“你說什麽?!”從來都十分冷靜的小孩蹦了起來,一把抓住蕭末的衣領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再說一遍,你剛才說我變成了什麽?”

“呃,你能不能先放開?之前你也差點掐死我,還來?”

“你快說!”小孩急得要命,眼睛都急紅了。

蕭末看他這樣,連忙安慰他,“別擔心,就是變成大人了而已,而且樣子還挺不錯,身高也挺高的,你將來一定是帥小爺們一枚。”

“你說我變成了大人?”小孩似乎還在懷疑自己的耳朵,“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有照片為證。不過你別擔心,你看你現在不是又變回來了嗎?”

“我沒擔心,我恨不得……你根本不明白這件事對我有多重要!你說你有照片?快給我看看!該死的,我怎麽會對昏睡過去一點記憶都沒有。你記得我當時有什麽變化嗎?我是說在我變成大人之前。還是說我一昏過去就變成了大人?你說清楚,一個字都不能瞞我。”

小孩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蕭末不解。

“照片呢?在哪兒?”

“你別急,在手機裏。另外,你能不能不要再拽著我的衣領?這是我大哥的襯衫。餵,你別搶,好啦,你自己看。”

小孩放開蕭末,盯著手機裏的照片發了一會兒呆。

“是不是覺得長大後的自己很帥氣?嗯,小子生得不錯,你爹我看了也很妒忌。”蕭末開玩笑道。

“你把過程詳細說給我聽。”小孩從背包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把照片轉了過去。

“好吧,你別急,聽我慢慢說。”

小孩站在他面前死盯著他。

蕭末揉揉太陽穴,靠坐在單人沙發上,開始仔細地回憶並敘述……

“你說什麽?”蕭末沒聽清,他越來越困,兩眼皮不住打架,小孩給他沖了咖啡都沒用。

雪裏紅擡起頭:“你說你在我痛苦掙紮的時候抱過我?”

“是啊,你疼成那樣,我也沒有別的辦法。”男人呢喃道。

“你那時是不是強烈希望我好起來?”

“當然。”蕭末一邊打哈欠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抱住我多長時間?”

“不記得了,大約有幾分鐘吧,當時就顧著擔心你,哪有閑心註意過了多長時間。”

“你抱住我以後,我的身體是不是很快就從小孩變成了大人?”

“差不多。”

“你再堅持一會兒!我變成大人後睜開了眼睛?”小孩總覺得男人這段說的很含糊。

蕭末強打起精神,“是啊,我還以為你醒了,結果你鬧騰了一會兒又睡了。”

“我怎麽鬧騰了?”

“……”

“餵,不準睡,回答我!”

“別推……讓我瞇一會兒。”

“你先回答我。”

“小鬼,這問題不是你該問的,等你長大了我再告訴你。”

雪裏紅不明白,他身體變成成年體後到底做了什麽,要讓這人等他長大了才能說?

難道……

雪裏紅呆滯。

他身體雖然因為某種緣故一直維持四、五歲小孩的模樣,但心理早不知多少年前就成熟得不能再成熟。

成熟的心理,不成熟的身體,自然而然,某些應該順理成章的生理需求也因為無法發洩,而被迫常年壓抑。他覺得自己沒有像古時候的太監一樣心理變態,完全是因為他的精神和神經都無比堅韌,而他又花了大量時間在掩藏和研究某項特征上。

“老蕭,我是不是……”

蕭末嘴巴大張,靠在沙發上仰著頭,呼哈呼哈睡得極熟。

怪不得他累成這樣。看那黑眼圈,看那疲乏拖延的腳步,果然像是被誰“疼愛”過一樣。

雪裏紅盯著蕭末,心想這人想讓他做他兒子,就是想掩飾這件事情吧?是想重新擺正他和他的關系,不至於踏入不歸路是吧?

雪裏紅兩臂抱在胸前,不太負責地想:老蕭這樣掩飾的做法也好,至少彼此不會太尷尬。

可惜,他的“第一次”竟然一點記憶都沒有,都不知道自己在過程中有沒有好好享受。

那種滋味到底是怎樣的呢?雪裏紅舔了舔嘴唇,十分羨慕剛才昏睡過去偷偷長大嘗了甜頭的自己。

下次……

小孩塌下肩膀,想要有下次,至少他得先長大。

看來原本打算熬過這段時間後離開這人的計劃,要改變了。

也許這人就是他成長的最重要契機?

======

6月20日清晨八點。

蕭末這一覺睡的很香,就是醒來後脖子酸疼得難受。

雪裏紅可不懂得客氣,就在蕭樂多(蕭末侄子)的床上一覺睡到大天亮。

“蕭末?你怎麽來了?發生了什麽事?”鄧安潔推門出來,一臉茫然。她明明記得昨晚她在飯店裏工作,怎麽一覺醒來卻在自己家裏?而且她和蕭問(蕭末大哥)兩人都穿著衣服躺在床上。

正在揉脖子的蕭末看到醒來的大嫂,大喜下立時站起身沖了過去,“嫂子,你醒了?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大哥呢?他是不是也醒了?”

鄧安潔莫名其妙,指了指房內,“一大早醒來就說腹痛胃痛,在床上哼哼呢。”

蕭末知道原因,當即笑出聲,“我昨晚把他抗上來的,腹部不舒服也正常。”

“你哥那個身材,也虧你能把他扛到三樓。”

“老二,你幹嘛把我扛上來?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不記得我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了?”老大蕭問的聲音從主臥裏傳來。

“大哥你出來,這事三兩句說不清楚。”

“咦?我怎麽睡在地上?三叔你幹嘛拍我?”

“奇怪,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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