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今年冬天雪下得轟轟烈烈，就好像等了好多年終於等到了合適的機會，想要一下子將全部的熱情都揮霍一樣。

顧立夏頭頂著一層雪花兒站在鹿瑾初家門前，猶豫了幾秒，然後擡手按響了門鈴，心裏卻覺得從來沒有過的一陣平靜，明明在路上還在一直糾結，心裏起伏不定的，可是在敲門的這一刻，心靜如水。

等了很長的時間，終於也在這一刻變得清晰明了起來。

鹿瑾初嘟囔著打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人是顧立夏，頓時甩了一記白眼，“你不是有鑰匙呢嘛，不知道我懶啊。”

顧立夏進來，“總不能每次來都直接開門吧，”邊彎腰換鞋子邊說，“你就對我這麽放心？你隨便就給我鑰匙，不怕我把你家搬空？”

鹿瑾初看著顧立夏頭上因為雪花消融而濕漉漉的頭發，轉身拿了個毛巾給他，“你不會。”

顧立夏結果毛巾擦頭發，“你就這麽肯定？你經常把自家鑰匙給別人？”顧立夏雖然這樣問，可是他卻心裏篤定，鹿瑾初這樣的人不會輕易把鑰匙給別人，因為除了陳深，他就沒有在鹿瑾初家裏見過別人，甚至又一次鹿瑾初非常一本正經的拒絕電話那頭的人來自己家。

這樣一個人，肯定是想要有自己獨立空間的人，又不想被其他人打擾，就像鹿瑾初說的，他很“懶”，但是這樣一種懶卻反而顯得鹿瑾初這個人大大方方的直白，卻也不好接近。

可是為什麽給自己鑰匙？那顧立夏就無從得知了，或許只是因為鹿瑾初根本就不在乎，畢竟鹿瑾初這個人很奇怪，卻格外具有個人魅力，神秘，特別，讓人迷戀，想讓人忍不住去了解他，去追逐他。

顧立夏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時候，鹿瑾初聽了顧立夏的話，笑得很狡猾，“我們家的鑰匙嘛，除了陳深，也就你有了，你想想，這是一種怎樣的誠意，嘖嘖……”

顧立夏手裏拿著毛巾，看了一眼鹿瑾初，“所以，你是想知道關於我的事？”

鹿瑾初伸出食指擺了擺，“no no no，我可不想逼著人家說，不過我對你確實很好奇，你要是想說給我聽，我倒是樂意之極。”

顧立夏拉開冰箱門，拿出蔬菜開始準備晚飯，“可以啊，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其實上次我也說了。”

鹿瑾初跟在顧立夏身旁，瞪眼，“少年，你上次就說了一點兒，反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你這是預謀吧？存心吊著我呢？”

顧立夏不覺嘴角彎起，“哪能啊？”

鹿瑾初聽得直翻白眼，可是沒過幾秒自己卻也忍不住樂了。

鹿瑾初靠在廚房的門邊一邊看顧立夏做飯，一邊跟他聊天，抱臂的姿態特別主人翁，顧立夏前幾次還覺得別扭，可是後來也漸漸習慣了，後來甚至覺得有個人陪著聊天倒也挺好的，雖然大部分都是鹿瑾初在自說自話，顧立夏只負責時不時的回答一下，可是畢竟是有著一張“嫩”臉的人，站在哪兒都是一面風景，時不時看一眼都覺得心裏無比熨帖。

鹿瑾初問：“哎，你上次說你回去就要回學校了吧？”

“嗯。”

“那你豈不是過完年就不再回來了，”鹿瑾初反應過來，很是沮喪的說，“那我咋辦唉，真愁人。”

顧立夏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你再找一個，反正工資這麽高，有的是人來，下次找個廚藝好一點兒的。”

鹿瑾初說：“哎，我就是看你合眼緣，你知道吧，我這個人可能做事比較隨性。”

顧立夏心裏默默腹誹，你那完全就是跟常人不一樣好吧，一般人不會想著說直接拉一個男生，而且還是沒有經驗又不熟悉的人來雇傭，你倒好，不但雇了，而且連鑰匙都給了，顧立夏想到這兒，心裏一陣微漾。

鹿瑾初說：“我剛習慣了你的手藝，你就要走，哎，怎麽這麽難過……”說著還頗為郁悶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過年我還要吃外賣，難受。”鹿瑾初想到過年就低沈。

顧立夏動了動嘴唇，猶豫著要說點兒什麽，想到上次鹿瑾初說的自己沒有家人，顧立夏握著菜刀的手緊了緊，“你可以和陳深一起啊。”

“陳深自己也有家人，大年三十的，我們再怎麽關系好，畢竟也不是一家人，而且，我……”鹿瑾初小聲嘟囔了幾句，顧立夏隱隱約約聽到了幾句，切菜的動作停下來，卻也不知道怎樣安慰，只能沈默，有些話開不了口就是開不了口。

“哎，我跟你說這個幹嘛，”鹿瑾初說，“我們還是好好想想今天要怎麽讓陳深滿意吧，今兒他可是主人，話說這丫怎麽還不來？”鹿瑾初掏出手機去客廳給陳深打電話。

鹿瑾初打電話跟陳深貧了幾句，哪裏還有剛才那種低沈的郁悶樣兒，對顧立夏說：“陳深待會兒到啊，大概可能還需要半個多小時呢。”

顧立夏點點頭，就在鹿瑾初說完話準備要離開的時候，顧立夏說了句，“要不……”

鹿瑾初回頭，看著顧立夏，“嗯？”

顧立夏握著菜刀的手緊了緊，甚至有點兒緊張。

“怎麽了？”鹿瑾初疑惑。

“我大概下周走。”顧立夏說完，卻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膽怯，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要不，去我家過年吧。

要不和我一起過年吧。

要不……

可是這麽多的要不，卻還是說不出口。

開不了口。

鹿瑾初聽完眼眸劃過一閃而過的失落，癟癟嘴，“那行，我給你早點結算工資。”

顧立夏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鹿瑾初什麽都沒說，轉身就走，顧立夏看著鹿瑾初的背影，攥緊了手指，沒事，反正過了下周，我們就再也不會有聯系了，這麽做是對的，本來就不應該有更多的交集，這樣就挺好。

陳深來的時候顧立夏正好將最後一個菜端上餐桌，鹿瑾初笑著甩白眼，“喲，深哥，您來的可真是時候，你說你是不是在我們家安裝了一個電子眼啊，就踩著點兒等飯呢。”

陳深風塵仆仆的放下包，“可不是嘛，我可天天在電腦上瞅你家呢，看你天天怎麽和這麽一帥小夥，哦不，帥保姆，天天打情罵俏你儂我儂暧昧不清呢。”

陳深這話一出口，剛準備好碗筷的顧立夏尷尬透了，鹿瑾初沒接話就當沒聽到，“深哥，下周我去出差，就不老您再費心了。”

陳深這才覺得這兩人的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看看鹿瑾初，又瞅瞅顧立夏，搖了搖頭，繼續吃自己的飯，人家兩位鬧情緒也不管他的事兒，還是吃飯來的要緊。

“說說吧，到底這回是什麽事兒？”陳深放下碗筷，滿足的說。

鹿瑾初朝顧立夏揚了揚下巴，“喏，讓他給你說說。”

於是顧立夏仔細給陳深說了一遍具體的情況，陳深本來還以為是個多大的糾紛呢，結果聽了半天很是想翻白眼，“就這事？”

顧立夏還以為陳深是想知道什麽，於是頗為仔細的想了一遍，確定自己把情況都詳細說完之後，點了點頭，“嗯。”

陳深看著鹿瑾初，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個白癡，“鹿少爺，您可真會使喚人，得，我都多少年沒接到過這麽芝麻大點兒的案子了，嘖，可真是難得。”

鹿瑾初笑說：“喲，陳大律師，雖說是大材小用了，但是你也好歹吃了一頓，您看這事兒要怎麽辦？”

“得，我對那小老板還有印象，這事兒我明天打個電話問問，應該沒什麽問題。”

“你可得早點解決，人家可等著這錢回家過年呢。”鹿瑾初說。

陳深看了看坐在沙發上互相不說話的兩人，忽然福至心靈像是想到了什麽，趁著顧立夏不在的功夫悄悄問鹿瑾初，“咋了？你們兩今晚到底咋了？不對勁兒啊。”

鹿瑾初瞥了一眼陳深，“啥不對勁兒啊？不是挺好的麽。”

“別裝了，”陳深白了一眼鹿瑾初，“到底鬧啥情緒呢？”

“真沒什麽，你別瞎想。”

“那行吧，你說沒事就沒事，反正人是你要泡的，我……”陳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鹿瑾初打斷。

“我啥時候說要泡他了？”鹿瑾初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什麽呢你。”

陳深看了一眼鹿瑾初，又看了看走過來的顧立夏，“得，我沒說，我什麽都不知道。”

顧立夏走過來對沙發上的兩人說：“那我就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那什麽，”陳深站起來，“我跟你一起走，這也不早了。”

陳深要送顧立夏回去，顧立夏說自己可以坐公交回去還來的及，也不用專門費心，結果陳深說想再了解一下關於小老板的事兒，順便說點兒事兒，顧立夏也就沒再推脫，直接上了車。

“你還有什麽想要了解的嗎？關於哪個方面？我可以仔細想想，要是實在不知道的，我回去問一下王哥，在跟你說。”顧立夏是奔著要好好解決事情去的，結果哪裏知道陳深根本不想聊這個，這事兒在陳深看來連個雞毛都不算，沒什麽可聊得價值。

“那個，你和瑾初吵架了？”陳深倒也沒有拐彎抹角，一開口就直奔主題，很符合作為一個事業有成幹脆利落的律師形象。

倒是顧立夏聽到後楞了一下，不自在的瞥了眼車窗外，“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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