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套路到了巴衛, 喬溫卻沒表現得有多開心。

“看來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更覆雜一點……”

他看著僵在矮桌上的Q版巴衛，喃喃自語。

“要麽是以我現在的能力, 做出的人偶或者手辦只能達到這種程度而已, 要麽是你身處環境特殊，我做出的人偶只能承載你的意識，無法拉來你的靈魂, 或者幹脆連同身體一起轉換過來……”

巴衛身體僵了僵。

如果是在平時，喬溫絕對看不出他這細微到近乎於無的反應——無論表情還是身體動作管理，妖狐顯然都比喬溫段數高出不知多少，根本不可能給人輕易通過自己的神情或者肢體語言看穿內心真正想法的可能。

可誰讓他現在附身在這只人偶身上呢？

就連只是有點生氣都會被表現成鼓起臉頰，只是片刻的身體僵硬, 反應在人偶的身體上，就是連毛絨絨的耳朵和尾巴都跟著一起僵直起來, 整只狐幹脆變成了一座僵硬的小雕像……

喬溫看著已經被他制作的人偶身體將內心的想法出賣了個徹底, 卻因為不熟悉這具陌生的身體而對此全無所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被人看穿了的妖狐，嘴角微微抽搐，最後還是沒能狠下心來戳穿這個令人心痛的事實——畢竟他也不是什麽魔鬼(*^__^*）

“我猜中了？”

他擺出一副篤定且自信十足的神情。

“…………”巴衛又一次被某人套路到了。

“看來你似乎從戰國時代學到了不少東西……”

妖狐板起臉, 故作冷淡。

喬溫卻沒在意他的態度，而是準確抓住了他話中最令自己感到在意, 且充滿某種異樣違和感的部分：

“‘似乎’？你怎麽會用這樣模糊的形容？我在戰國時代都學到了什麽……”

——幾乎從相遇開始, 就一直和我形影不離的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麽？

喬溫狐疑地看著桌上的妖狐人偶。

“我……”巴衛罕見地語塞了。

他的吞吞吐吐更加引起了喬溫的懷疑。

或許是某人的目光實在太過令狐惱羞成怒，妖狐“我我我”了半天, “我”不出個所以然來，又被喬溫用那樣的目光註視，最後幹脆一甩尾巴，昂起頭，擺出一臉做作的高高在上：

“本大爺忘了！怎麽？不行嗎？”

“…………”

喬溫心想，行行行！當然行！你這麽可愛你說什麽都對！

巴衛絕對不會知道，放在他本尊身上完全符合“居高臨下、睥睨眾生”這種形容的高傲姿態，換成是在桌上那個喬溫一只手就能托起來的Q版人偶妖狐身上，不僅不會讓人感到由衷的敬畏和退縮，反而因為刻意做出的傲然姿態，而顯得非常……可愛……

不過，哪怕內心已經刷過無數嗚嗚嗚嗷嗷嗷哦哦哦哇哇哇之類的無意義（？）彈幕，喬溫卻堅守住了劇烈動搖的心神——他絕不會輕易被巴衛萌混過關的！

賭上身為資深阿宅的尊嚴！

喬·資深阿宅·堅信自己身為阿宅的尊嚴應該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溫深吸了口氣，心情重新變得平和沈靜。

“別撒這種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會相信的謊啊。”

他嘆息著說。

這種平靜中甚至帶著點出乎妖狐意料的包容意味的回應，讓矮桌上的妖狐不自覺地甩了甩尾巴，軟乎乎的小圓臉上明顯露出了震驚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喬溫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態度。

“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

他向前挪動了一段距離，讓自己離矮桌的方向更近。

“但是巴衛，你不能擅自決定什麽該對我隱瞞，什麽該對我坦白。”

喬溫誠懇地說。

“我理解你不願意將我和鬼切虎徹卷入你認為該由你自己一力承擔的危險和麻煩之中——沒辦法，誰讓你就是這麽頑固這麽我行我素這麽獨斷專行？但是對於我們曾經在過去就遇見過彼此，並且成為朋友這件事，為什麽你之前一直沒對我提起過？”

喬溫說著，因為已經湊近到了足夠的距離，他試探性地伸出手，發現巴衛似乎沒有非常抗拒的樣子，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人偶巴衛軟綿綿的面頰……

“我一直想不明白這一點。”

“在戰國時代的時候也是，我總是想著如果你之前有好好提醒過我，說不定我們最開始的相處，不會那麽不愉快，甚至差點根本做不成朋友……”

“但是剛剛你的反應讓我猜到了另一種可能。”

喬溫的手指略微下滑，按住了下意識想要後退兩步、避開喬溫過於直率目光的人偶妖狐的肩膀——

“巴衛，你剛剛其實沒有說謊對不對？你的確……不記得我們在戰國時代是怎麽結識、怎麽相處，怎麽成為朋友的了，是麽？”

喬溫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就感覺到手指下輕按著的妖狐人偶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

妖狐雖然早就別開了視線，沒有讓喬溫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和眼神，但是從他這會被這具不爭氣的人偶身體無意識洩露真實想法的反應來看……

喬溫知道，他很可能猜對了。

他抿緊嘴唇。

巴衛在他的認知之中，一直是強大、桀驁、哪怕有溫柔的一面，卻只會將這份溫柔呈現在特定的某些人面前，是沒有任何可能，被人觸動自己最重要的記憶的大妖怪。

但是現在，他卻失去了曾經與喬溫有關的記憶。

喬溫不知道他失去的記憶究竟是全部，還是只是某一部分，但是從巴衛初次見到他的表現，和之後相處中妖狐的種種反應，喬溫猜測巴衛失去的很可能只是一部分……不，應該說是大部分與自己有關的記憶。

喬溫無法揣測巴衛為什麽會失去這些記憶。

但他下意識覺得，這大概……與自己有關。

妖狐在他略帶自責的目光中，再也無法繼續保持沈默。

“與你無關，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巴衛擡起頭，圓鼓鼓的臉蛋上小小的嘴角緊抿，是難得的倔強模樣。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從戰國時代回到現代的麽？”

他問。

喬溫一怔。

“我……”

他猜測自己當時應該是遭到了奈落的暗算，不知怎麽的被拉進了一個被其中的某個存在稱之為“黑暗與混沌之海”的地方。

他的意識似乎在那片寂靜幽深的“海”中飄蕩了許久，最後被不知什麽人從那裏強行拉回了現實。

而等他清醒過來，就已經重新回到現代了……

喬溫猛地擡眼看向桌上的巴衛人偶：

“是你……？”

妖狐繃著臉點頭。

“準確來說，將你帶回來的不是我——我只是向墮落神明許了願，許願想要再一次見到你。而祂應允了我的願望，於是我們交換了‘約定’。”

妖狐沈聲說。

“祂與我約定要將你的靈魂從傳說之中最為深沈、‘落入其中之人無一可以生還，任何存在都不該涉足其中的黑暗與混沌’之中重新帶回現世，並將你送回現代。”

“而作為交換，我則與祂約定會在500年後的現世，重新與你相見——這個‘你’指的是在500年前與我相識的你，而非最初在神社與我相遇的你。”

“…………”喬溫一臉恍然。

“原來如此……”

他喃喃低語。

很快他又清醒過來，急切地問：

“那你的記憶又是怎麽回事？因為對方是墮落神明，所以難道是被詛咒了？！”

喬溫記得原本的故事裏巴衛就是因為沒有完成與墮落神明之間的約定而遭到了對方的詛咒，甚至險些因此喪命……

想到這裏，他更加急躁了，甚至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堅持，一把將人偶巴衛捏在了手裏，上上下下試圖“檢查”他是不是真的有哪裏不對——也不想想一具人偶的身體，能檢查出個什麽不妥……

“放、放手啊笨蛋！”

小小的人偶在他雙手之間劇烈掙紮，直到最後身邊飄出幾朵小小的狐火，精準控制著溫度到讓喬溫因為被燙而不敢再對他“上下其手”，卻又不會因此而被燒傷的程度，才勉強從他手中掙脫出來，發絲微亂，臉頰紅彤彤，眼睛水汪汪充滿怒意地瞪視喬溫。

喬溫：…………

A！W！S！L！

他需要調動極強的自制力，才控制住沒有把小妖狐捧到臉頰邊用力跟他蹭蹭臉！

他無意識抿了下嘴唇。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眼下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關心，“你是不是真的被詛咒了？？”

巴衛臉頰紅撲撲整理著人偶被喬溫心急之下捏得微亂的儀表。

“沒有！”他惡狠狠地說，邊說邊繼續狠瞪喬溫——完全不知道他現在這個形態，做出這種姿態根本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反而只會讓人更想用力rua他……

“失去的記憶是我作為‘代價’，也是作為‘抵押’存放在黑磨——就是那個和我交換了約定的墮落神明那裏的抵押物，什麽時候我與現在的你真正見面，而不是通過眼下這種似是而非的方式，才能算是真正完成了我與黑磨的約定，祂實現了我當初的許願，而我也切切實實完成了與祂之間的約定，到那個時候，我才能重新拿回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記憶。”

巴衛被喬溫猜出了絕大部分真相，也不想著隱瞞了，無奈地老老實實坦白。

“只有無法完成約定，或者主動違背約定內容，才會被詛咒。因為雖然被稱為墮落神明，實際上黑磨那個家夥……”

心腸比巴衛曾經見過的大多數所謂的正派神明，都更加柔軟，否則當初也不會被某個家夥哄騙和利用……

想到某個混蛋，妖狐目光微微閃爍。

“你不必為我擔心。”

看出喬溫臉上再次帶上了某種自責和擔憂，妖狐想了想，安慰他道。

“原本要想向墮落神明許願，只憑這麽一點‘代價’當然是不可能輕易辦到的。”

“黑磨之所以回應我的許願，是因為祂自覺在這件事上，對你有所虧欠。”

見喬溫因為自己的話而訝異地垂眼看來，成功轉移了話題的妖狐暗自得意一笑。

“想知道500年前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妖狐勾起唇角，露出了（自認為）睥睨天下的霸氣微笑。

“答應我不再追查我的下落，我就將一切原原本本解釋給你聽，如何？”

“…………”

喬溫垂眸與掌心的妖狐人偶對視。

一時之間，異樣的沈默籠罩了整間會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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