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我帶吃的回來，你好好休息一會兒，”莊敘說完頓了頓，又多補充了一句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興盛這邊的負責人是羅素。”

徐子棵對這話題的跳躍性頗有些不適應，又不大明白莊敘故意提一句羅素是幾個意思，琢磨不透就幹脆算了，對著手機哦了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掛了之後將手裏還剩的水喝完了，放回杯子的時候才想起來，莊敘跟羅素的關系如同魏超和朱茂洋，就是引信和火的關系呀，一起吃飯真的不會打起來嗎？

他又趕緊摸過手機給莊敘撥了過去，剛撥過去又給摁掉了，他想，莊敘不是魏超，羅素也不是朱茂洋，他們就算冷著臉互相連招呼都不打，也會把這頓飯相安無事的吃完。

事實證明，徐子棵的猜測並沒有錯。

中午這宴無非是合作雙方表示合作愉快所搭的橋，席間也並不只有莊敘和羅素兩人，難得顯少在外界露面的羅董事長居然也蒞臨出席了。

“早聽老莊說他有個能幹兒子，今天可算是見著了，”羅董事長笑著打量莊敘，“不但能幹，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呀。”

“羅董事長過謙了。”莊敘笑得得體。

“你就別跟我謙虛了，我們羅莊兩家也算不得什麽外人，只是你被認回來的時候年齡稍大了些，那時又直接被送出了國，對我們兩家的關系不甚了解，”羅董事長笑道，“當初你爸從你爺爺手裏接手君瑋之前，還跟我一塊兒創過業呢。”

莊敘自然不知道還有這一出，只是在長輩面前，即便沒興趣聽那些陳年舊事，他也要表現得有興趣。

“是嗎？”莊敘給他手邊的杯子裏倒了半杯茶，又轉頭給羅素杯子裏也倒了半杯，而後好奇道，“我倒沒聽父親提過。”

“那個時候年輕氣盛，一腔熱血想要自己幹出番事業來，”羅董事長說著嘆了口氣，“也不過是空有一腔熱血罷了，我跟老莊那個時候是同校同學卻不同系，兩家關系也只是有些商務合作，結果因為一同創業又一同被騙，倒是把兩家關系給拉近了不少，”他說罷頗有些感嘆的側頭看了眼自家兒子，“可惜造化弄人，你要是生在莊家長在莊家，估計跟我家羅素也不會這麽生分。”

羅董事長倒是說對了一點，造化弄人。

他跟羅素原本的關系可跟生分二字相差甚遠，甚至一度懷疑對方會是這輩子自己最為親密的人，也堪堪應了造化弄人這幾個字，偏生就造化弄人了。

莊敘只是扯著唇角笑了笑，從善如流的道，“君瑋此次再次與興盛合作，便是我跟羅總監一手促成，何談生分一說。”

羅董事長似乎對這個回答還挺滿意，直接把手邊的茶杯推開，換成了酒杯，“既然這樣，陪我這個老頭子喝兩杯，如何？”

莊敘也笑著舉了舉杯，“恭敬不如從命。”

原本以為這頓飯會早早結束，不承想羅董事長會出席，雖然在原定回家的時間上往後延了不少，但興盛董事長的出現有頭彩儀式上，也算是給君瑋賺足了面子。

羅董事長是個健談的主，席間一直扯著羅莊兩家以前的舊事說，還玩笑說，“那時候不知道老莊已經有個兒子了，還打趣說以後我們羅家的媳婦兒必須是莊家的長房，結果.......”

結果什麽羅董事長沒再往下說，也許他想說，結果生的都是兒子，失了這緣分；也有可能，他想說，結果莊家的莊太太卻一直沒孩子，所以並不知道莊家已經有了他這個生在外面長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管是哪一種，說到臺面上都不怎麽好聽。

莊敘只是笑笑，說羅董事長怕是醉了，羅董事長擺擺說，說自己沒醉，還能喝。

莊敘將視線遞到羅素身上，羅素跟他想法不謀而合，讓身後的助理過來，兩人一塊兒把莊董事長扶到了包廂裏面的休息室裏。

“我爸.......”羅素似乎有點兒尷尬，讓助理找了條毯子蓋上後就跟著莊敘一塊兒往外走，“話有點兒多，估計是年紀大了。”

這還是那天莊敘把人送回家後兩人首次再有交集，莊敘原本還擔心那天過後，羅素會跟自己老死不相往來，或者在此次合作案上再出什麽妖蛾子。

從今天完美收官的合作來看，是他以小人之心了。

“挺好，”莊敘道，“只是沒想到小小的剪彩儀式，羅董事長會親自出席，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羅莊兩家本就交好，”羅素跟著他一塊兒出了包廂，“何況莊伯伯又送了我那麽珍貴的字畫，此次合作雖然是交由我在負責，但我父親一直在關註著。”

莊敘自然知道，就算沒有羅素的‘從中作梗’，兩家這場合作勢必會提前很多，只不過羅素的插手倒也算是變相的幫了他。

原本莊康權堅持不請明星代言的想法倒是因為代言人變成了朋友的兒子而松了口，這倒是給莊敘在跟父親溝通上省了不少唇舌，雖然合作案一直拖到現在才算徹底達成，其實退一步講，如果代言人不是羅素的話，莊康權那邊很難被他說服，更別說其它幾個自主品牌今後將以同樣的方式打入市場了。

所以，莊敘心裏對羅素插手這次合作是又感激又懊惱。

不過，矛盾的事情千千萬萬，哪有每一件都順遂人心的，能不傷和氣的解決，自然比什麽都好。

“合作愉快。”莊敘伸出手，臉上表情甚是誠懇。

羅素先是一怔，隨後伸手回握，笑道，“合作愉快。”

兩人的手交握不到三秒，莊敘便輕輕松開了，羅素感受著指尖離開時的那抹觸感，下意識用力眨了眨眼，似要將心尖兒上徒然爬起來的失落情緒眨下去般。

“那我就先走了。”莊敘將手插回兜兒裏，跟眼前的人點了下頭，便轉身往電梯口的方向走。

“等等。”在他的指尖剛觸到電梯鍵的時候，身後傳來羅素略顯急促的聲音。

莊敘步子微頓，指尖還是在電梯鍵上按了一下，隨後轉過身看向他。

羅素深吸一品氣，而後擡手松了松領口系得中規中矩的領帶，擡步走到莊敘面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莊敘語帶平靜。

從知道這個人回國和回國後對自己所抱的目的後，莊敘對這個人沒來由的抵觸心理和不待見常常表現在臉上，像今天這樣平心靜氣的站著好似閑話家常般的姿態，幾乎沒有。

他當年將羅素從那間黑暗的屋子帶出來後，羅素說想跟他試試，莊敘只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和兩包煙就同意了這個提議，然後兩人便從同胞、同學、同寢室友變成了情侶。

徐子棵作為他性向的啟蒙，在莊敘腦子裏的記憶自然重要，只是從他離開那個小鎮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經做好了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的準備，所以當羅素提出試一試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只想了一晚上便答應了。

因為他覺得，他這輩子可能已經碰不到那個讓自己銘記於心的人了，所以，何不從現在起，將眼前的人印在心上？

只可惜，那時的莊敘把‘情’這個東西看得太重，以為只要自己願意付出，對方感受到你這份付出後，自然會以同等的情感來回報於你。

所以在羅素跟著那個將自己害得差點兒沒命的前男友不告而別的時候，他一度懷疑是自己付出得不夠。

直到回國後再次遇到徐子棵，他才發現並不是。

就像這世上有的人一輩子可能都跟你沒有交集，而有的你以為一輩子會不再有交集的人，卻就在某個時刻，從天而降般，再次站在了你面前。

那個時候莊敘就徹底想明白了，不是他付出的不夠，也不是羅素回報的不徹底，只是他跟羅素沒有那個共同走下去的緣分，他倆的交集註定在那個一方不告而別的夜晚徹底被抹去。

所以當他再看到這個原本應該沒有交集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便突然產生了危機感。

就像被蛇咬過的人，看到繩子就莫名膽寒。莊敘如是，當羅素回來後跟他說自己後悔了的時候，莊敘心裏只有一個想法，他不想做跟羅素一樣的人，不想以後的某個時間，跟另一個人說，我後悔了。

“你.......”羅素盯著他看了好一陣，臉上的神情從愧疚到傷感再到最後的平靜，眼神深刻到似要將他這張臉鐫刻下來一樣，“喜歡過我嗎？”

這個問題還真挺新鮮，兩人認識了四年多，在一起兩年，但他們之間卻從來沒一方向另一方道過喜歡，更別說愛了。

或許一開始就是打著試試的旗號，所以無怪乎喜歡，也跟愛無關吧。

只是羅素在這個時候突然問出來，不免讓回答的人陷入新一輪的沈思。

莊敘想了良久，直到上來的電梯開了又關上，他都沒有挪動一下步伐，甚至連輕皺著眉頭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羅素心尖上那點兒期待一點點化作失落，然後變成燦然一笑消失在嘴角。

“喜歡過的吧，”就在羅素快被這長久的沈默弄得憋不過氣了的時候，莊敘突然開口了，聲音沈沈的卻聽不出半點兒敷衍，“畢竟，我跟我莊康權的關系與你跟羅董事長的區別還是挺大的，而你，是第一個讓我跟他低頭的人。”

羅素微微一怔，而後如潮的記憶便翻江倒海的湧了上來，把心尖兒上那點兒失落淹沒殆盡。

但莊敘緊跟著的一句話，卻又將他心頭還未來得及燃燒起來的另一簇火苗給澆了個徹底。

“我不會拿年少無知來概括那段過往，更不會以一時沖動來評判我當初的所作所為，更加不會以你的中途退場來憎惡與你在一起過的事實。”莊敘一字一句的道，“可是，過往終歸是過往，人都應該向前看，我找到了那個跟我一起向前的人，希望不久的將來，你也一樣。”

羅素怔怔的站在原地，莊敘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等電梯，而是直接轉身拐進了旁邊的樓梯間。

二十一層的樓梯，即便只是下行也會讓人望而卻步，莊敘卻覺得身心都好似輕了不少，連雙腳都好似生了風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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