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好音如今在哪兒呢？

李好音在城北的太平客棧。

她醒來時，邱如璋和雁回都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給她的藥一定會如期送到，哪怕暫時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希望她能恪守約定，到需要她的時候能及時出現。

她拿旁邊銅盆裏的冷水洗了把臉，穿好衣服走出客房門去。

樓梯下去跑堂的小二一見她就熱情地打招呼道：“好幾天沒見姑娘了，聽說您生病了，這兩天剛入春，還沒暖和起來，還是小心些的好。”

李好音點點頭道：“多謝你，只是染了風寒，已經沒事了。”

小二招呼著她坐下，幫她擦了擦桌子，又倒了茶水，問：“都晌午了，姑娘還沒吃飯吧，今天店裏燉了羊湯，熱乎乎的，要不要來一碗？”

李好音餓了好幾天，聽他一說，肚子也忍不住咕嚕起來，當即笑著說：“好，給我來一碗，再加兩塊蕎麥烙餅。”

熱騰騰的羊湯和餅很快就端了過來，雪白的湯水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和香菜末，李好音熟練地灑了一勺胡椒，又加了一勺辣油。

鮮亮的顏色一下子就勾起人的食欲來，李好音吹開湯面的浮油，喝了一大口。胡椒的辛辣沖上頭頂，令人神清氣爽，回口的香甜又令人口舌生津。連喝了好幾口，她才慢慢地把餅掰碎了泡進羊湯裏。

第一次來長安的時候，林靖就給她喝了一碗羊湯。那時候對這味道還不習慣，如今，居然喜歡上了這種食物，天冷的時候總愛喝一碗暖胃。

興許是胡椒的味道太沖，吃著吃著，李好音眼淚止不住掉下來。人越脆弱的時候越期待一個依靠，她想立刻、馬上回到林府去。

太平客棧距離鎮安巷並不遠，待李好音吃完飯走過來，也才一刻多鐘的時間。她走的時候沒敢結賬，也沒拿包袱，怕這裏不歡迎她回來，她還得一個人回去那個孤獨的客棧房間過夜。

“李姑娘回來啦？”小廝看見她，親切自然地打著招呼，如往常一樣。

“哎，哎。”李好音羞怯地應了一聲，連忙跑進院裏去了。

走到林靖的院門口，她又踟躕著不敢進去。其實她回來就是要讓人知道的，可事到臨頭又覺得自己做的事太過羞恥，羞於被人知道。扒在門邊朝裏看了半天，確定院子裏沒人，才悄悄走了進去。

誰知進門就遠遠看見林靖依著門框站在大廳門裏，正好迎面撞上他的目光。

林靖本在出神，突然看見那個小姑娘闖進他的視線，意外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他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麽意味，李好音毫無心理準備，當下就慌了。

他是這裏的主人，能不能回來是由他說了算的，若是這會兒走了，下回更沒臉回來。

這麽想著，她拿思緒給腳打了個結，將自己綁在地上。可同時又不敢面對對面投過來的眼神，咬著唇別開臉，眼淚無聲地簌簌下落。

看著李好音慌張無措的可憐模樣，林靖輕輕嘆息，等她自己過來是不可能了，難言的過往令她太過自尊，也太過敏感，他若是不開口說話，她大約能在那裏站到天黑。

“我沒力氣走，你自己過來。”林靖靜靜地看著她道。

這話聽起來像是接納她回來了，可他又沒有明確表示。李好音心裏揣測著，一時欣喜一時悲戚，不敢確定他所想表達的意思，在原地遲疑著不敢過去。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兩個人都沒有下一步的行動，院子裏很安靜，只聽得見李好音壓抑不住的小聲啜泣的聲音。

她低著頭，想主動點走過去，乞求他將自己留下來，又怕他拒絕，令自己更難堪。

若是往日，李好音早就嬉皮笑臉地湊到他身邊了，要麽梗著脖子頂嘴，一副“大不了挨頓打”的態度，要麽糯糯地撒嬌，軟聲軟語地瞎發誓“我下次一定聽話”。

幾乎很少像這樣，哭得眼睛都腫了，卻依然擔驚受怕地與自己疏離。

林靖知道她是因為刺傷了自己而不安，害怕他一怒之下再也不讓她回家。她也許真的以為他是欺騙利用她的感情，那是她不求回報，獻寶一樣給他的禮物。

“出去幾天，就叫不動你了？”於是佯裝教訓她，卻是在給她找臺階下，“我從來沒流過那麽多血，現在還很虛弱，已經站不了了，你還不過來扶我回房去。”

李好音猛然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林靖，他微微張開了雙臂，似是在等她過來攙扶，又像是在等她投入他的懷抱。

她攥了攥拳頭，終於鼓足勇氣朝他跑過去。

一近身就聞見他身上苦澀的草藥味，又透過眼中的水波看到他蒼白的臉，想到這都是自己造成的，李好音眼淚更多了。

她哽咽了一聲，自責地哭道：“我真的是蠢透了……”

“的確是個小傻子。”林靖輕笑，伸手拉住她一用力，就將她攬到懷裏，“人傻還不聽話。”

李好音將臉輕輕靠在他右肩上，聞到草藥縫隙中熟悉的檀香味，一顆心終於落下來，她是真的回來了。

她害怕擠壓到林靖的傷口，因此不敢用力，雙手也輕飄飄地環著他的腰。

離開他的這些日子裏，她沒有開心過一天，好像失了魂，整日裏就如同行屍走肉，對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來。可不管在外面過得多不好，只要林靖不知道，就可以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李好音覺得此刻無比滿足，因而哭聲漸緩，但仍然止不住抽氣，抽得快喘不上氣來。即便如此，她還堅持要說話：“所以都是我活該，就算你不喜歡我……”

話一出口，又哽住了。

林靖將她摟緊了些，輕撫她的後背，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我騙過你一些事情，也擅自替你決定了一些事情，但在喜歡你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是真心實意的。”

縈繞在李好音心中最過不去的那個問題得到了解答，他意料之外的溫柔令她徹底放松渾身緊繃的神經，悲傷、擔憂、惶恐、害怕、心酸、委屈……統統煙消雲散，卻被更多種情緒填塞滿胸口，令她不由自主地放開聲音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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