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則宮今天在外面輪值的是個新來的小太監，看見錦嫣然來了，恭敬地說：“珍妃娘娘，皇上和駙馬爺正在裏面談話，暫時不許任何人進去。”

錦嫣然笑盈盈地說：“沒關系，那我就在外面等會兒，這會兒太陽下去了，外邊兒有點風也涼快。”

她明眸流轉，顧盼生輝，身上還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小太監臉紅紅的，低著頭不敢看她。

屋子裏周維楨還在與吳英傑討論關於林靖的事。

“林靖總有讓朕想不到的事，比如此次向蜀王借兵。”周維楨的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冷笑，“朕倒沒想到，他和蜀王的關系也那麽好了，讓蜀王敢把自己的親兵派出封地去。”

“是啊，好像還沒有林將軍辦不到的事兒呢。”吳英傑附和道。

這話在周維楨耳朵裏聽起來十分不受用。沒有林靖辦不到的事兒，那豈不是如果他想坐上這把龍椅也可以。

“朕剛登基的時候，讓他替朕在暗中監視那些反對朕的大臣，結果，那些人最後對他言聽計從。你說，他掌握著這麽多當朝大臣的命脈，究竟是何居心？”

吳英傑心裏盼著周維楨和林靖兩人內鬥，但嘴上一點也不損林靖半分，假裝客觀公正地評說：“皇上與林將軍感情甚篤，林家又是三代忠臣，為永寧國立下了汗馬功勞。臣想林將軍是必定不會背叛皇上的，那些大臣不過是忌憚自己的把柄在林將軍手中罷了。”

提到林家，周維楨就皺起眉頭來。林家三代忠臣，林家的祖父戰死在沙場上，林家的父親被自己設計陷害，也被暗殺在戰場上，這事要是傳出去，自己必定要背負上殘害忠良的罵名。

他自然是知道林靖一直在背地裏調查此事，也一直從中作梗，將目標指向自己那個已經駕崩了的父皇。但林靖一天沒有罷休，他就一天不得安寧。

周維楨心裏越煩躁，就越感覺身上燥熱起來。他拿手抓緊自己的衣領，鼻子裏不停往外噴氣。

吳英傑見狀，忙勸道：“不過，林將軍不是一直希望辭官回長安嗎，等南北戰事了解，他也應該能將‘清白如水’印章的另四個線索帶回來了。皇上給他個爵位，讓他如願回家就是了。”

周維楨心裏的想法與吳英傑一拍即合，但嘴上還是淡淡地說：“行了，這事還需從長計議，朕要去看折子了，你也回去吧。”

吳英傑會意，起身告退，跟著周維楨一起走出書房來。

錦嫣然看見周維楨走出來，高興地上前跪下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你怎麽在這兒？”周維楨冷冷地打斷她，似乎對她的到來不怎麽喜悅。他不知道錦嫣然在外面呆了多久，是不是有偷聽到他和吳英傑的談話。

錦嫣然對他冷淡的反應一時楞怔，低眉順眼地垂下了頭，忙思索自己是哪兒又犯了他的忌諱。

錦嫣然柔弱的樣子反而讓周維楨躁郁的胸中升起一團無名火，他瞇起眼睛，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錦嫣然的下巴擡起來。

“說，你為什麽願意進宮來，林靖將你帶進皇宮，是不是來監視朕，從朕這裏打探消息的？”

錦嫣然聞之震驚，她知道周維楨自從和肖築夢整日廝混在一起，開始服食丹藥之後，性格越來越多疑，脾氣越來越暴躁。但沒想到，他竟然也開始懷疑自己了。

她被迫仰起臉看著周維楨，濕潤的睫毛微微顫抖，“天氣炎熱，臣妾是來給皇上送綠豆蓮子湯解暑的。”

周維楨瞥了一眼旁邊侍女手中托盤上的綠豆蓮子湯，冷哼一聲，大袖一拂，將碗掃落在地，湯水全灑了出來，碎碗渣濺得到處都是。

他一字一句地問：“朕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林靖安插在朕枕邊打探消息的？”

他的聲音無情又冰冷，讓錦嫣然感覺遍體生寒，一顆心也隨著那只瓷碗給摔碎了。她兩眼的淚順著眼角沒入鬢發中，努力組織字句，顫聲說道：“臣妾與林大人並不相熟，臣妾是為了皇上才入宮來的……”

“但你並不喜歡在宮裏頭的生活，你對朕也沒有那麽真切的情義。入宮一年多了，連個皇子也不願意給朕生。”周維楨低頭看著她，卻對不準目光，沒有把目光鎖定在她臉上。

當男人想要拋棄一個女人的時候，任何事都能不負責任地被拿來當作理由。錦嫣然急切地辯駁：“臣妾對皇上當然是真心實意的。”

“現在赤塔國的軍隊，就在北方邊境上，等著你去，他們才肯離開。”周維楨松開了她的臉，擡頭看向遠方，“既然是真心實意，那你就效法昭君，為了朕和永寧國的百姓，去赤塔國和親吧。”

“皇上要把臣妾送給別人……？”錦嫣然身體裏的力氣仿佛一瞬間被抽空，軟綿綿地向後跪坐下去。她歪著頭，無神地看著地面。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錦嫣然也安安靜靜的，好像在平靜地等待她即將到來的命運。半天，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而慘淡的笑。門口的小太監低著頭，拿餘光偷瞄了她一眼，暗想，剛剛還神采飛揚的一個人，怎麽一下子就萎靡了呢。

“你不是一直都喜歡自由，很向往他們的大草原嗎，朕就如你的願，放你從這深宮裏出去，到草原上去。”周維楨沈默了半天，突然開口。

在錦嫣然聽來，這不過是他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而找的借口。好像他是為了滿足她的心願，才極不情願地狠心將自己拱手給別人。

錦嫣然心裏冷笑著，閉上了眼睛，眼眶中盛滿的淚水被擠落下來。

她不想再看他，她原以為，進了這個皇宮，最差的結局也不過是韶華盡逝，一個人孤獨終老。誰曾想，這個五南河上坦然有禮、風度翩翩的公子，將她的一顆真心玩膩了、揉皺了，扔給別人，還要將錯都推在她身上。

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做什麽，她將自己縮進一個沒有人的世界裏，沒有勇氣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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