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西斜，紅蓮教的軍隊就開始了第二次進攻。

這一波攻勢沒有昨天晚上那次強烈，不過，由於西河城裏的防守勢力還是要弱許多，城頭上仍然是你來我往。攻方一時攻不下來，守方也無法將城頭牢牢守住。

李好音提了盞燈守在碼頭處，聽西河河水沈靜地流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活偶人須有人發命令才能行事，在此之前都和正常人別無兩樣。

谷家阿婆是在牢中發作的，說明發命令的人就在衙門裏，這就意味著，城中還有紅蓮教發令的人，也有還沒有接到命令的活偶人，他們很可能接到命令後在城裏對自己人動手。

西河城裏紅蓮教的教徒本來就挺多，因此城內的活偶人，可能是普通百姓，甚至可能是駐軍的士兵。

“糟糕！”她暗叫一聲，牽了匹馬就向西城門處奔去。

還沒等她到城墻底下，城頭上就突然亂了起來。

前一秒還並肩作戰的人，下一秒毫無預兆地就向身邊人掄起了刀子。轉變之快，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起初，他們以為是黑暗中認錯了人，有人沒當回事地有說有笑喊：“餵！自己人，別打錯了。”

可對方並未停手，因為目標本來就是他們。

“怎麽回事兒！”那些不知內情的士兵開始慌了。

但他們又遲遲舉不起兵器。因為西河城的駐軍，很多都來自於城裏的居民，對方都是自己平日裏朝夕相處的兄弟或者親人，尚且擁有理智和情感的人是無法向對方下手的。

有人自告奮勇地站出來，企圖維持秩序，對交戰雙方喊著：“別打了，都是自家人！”很快就被人一腳踢下了城墻。

那些腦子遲鈍了一秒的人，也瞬間就掉了腦袋，到死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於是，剩下的人一臉茫然地提刀開始迎戰，他們一邊打，還在一邊沖對方喊：“大柱子，是我啊，你怎麽不認識我了？”

“老二，你這狗東西，等這場仗打完了，讓爹暴揍你一頓！”

回應他們的是沈默，和停不下來揮刀的手。

李好音一看這情況，連馬也沒下，一拉韁繩，直接調轉馬頭往回趕。

照這個樣子，西河城被攻破只在朝夕之間，她得馬上回去將碼頭毀掉。

城外暗處的那兩個人看到如此景象，卻高興起來。

“軍師若早讓城裏的人自己鬥起來，我們昨天就不用損失那麽多人了。”

“哼，誰知道城裏那一群草包能負隅頑抗那麽久。再說了，教主不是說要把那個李好音活著抓回去嗎，要是那群活偶人不長眼連她也殺了怎麽辦？”

“怎麽會，林靖現在不是挺在意她的嗎。之前找福壽千春樓的人殺她都放棄了，還和那邊結下了梁子，這種時候，他一定會找人保護好李好音的。再說，我的人也會在暗中看著她的。”

先前說話那人頓了頓，問：“教主真的憑你描述的長相，就認為李好音是‘那個人’？”

“教主非常肯定，她對‘那個人’那麽熟悉，‘那個人’的長相她怎麽可能認錯。”

“那這事就有意思了，林靖一定會後悔給了李好音一條活命。”

李好音和幾個衙役一起，給碼頭上到處都澆了火油和黑火藥，正準備將火把扔上去。突然，旁邊黑暗中竄出一個黑衣人來，將火把踢向河裏。

“你是誰？！”李好音喝問道，拔劍向那人刺去。

李好音在林靖的調/教下，武功已經不可和原來同日而語。黑衣人和她過了兩招，不分勝負。

兩個衙役見狀上前幫忙，李好音喊道：“別管我，去放火！”

城北碼頭處轟隆響了一聲，隨即亮起了火光，還升起了滾滾濃煙。城外暗處的那兩個人看到後，扼腕嘆息了一會兒，但意外的是，他們居然沒有十分遺憾和心急。

李好音毀掉碼頭後，馬上又去衙門裏找劉仁義，告訴了他現在外面的形勢。

這時初七帶著十二也來了，直截了當地對劉仁義說：“西河城肯定是保不住了，我讓初五帶著那些還正常著的人往下撤，留在城頭上肯定要全軍覆沒。咱們得想個辦法，在援軍到來之前保住大家的性命。”

劉仁義已經嚇得沒了招，胡亂建議說：“我們可以躲到甕城裏去，這樣他們就進不來了。”

李好音對他的餿主意簡直沒好氣，“劉知府，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甕中捉鱉’啊。躲進甕城，不就是不用敵人綁我們，我們自己給人家送上門，然後看人家在上面亂箭把我們全射死嗎？”

她心裏也十分著急，腦子飛速運轉著，恨不得將腦子裏的每一寸空間都利用起來。若這時候林靖在，他會怎麽辦呢？

“要不放火把西河城燒了，全城燒起來起碼要燒三天，他們沒法過來。咱們躲到城北河邊去，這樣就能撐到大人來了。”

說話的人是十二，話音未落，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行不行，全城都燒了，這城裏的居民可就什麽都沒了。”劉仁義第一個出言拒絕，若西河城全城被燒，那他就算活罪可免，死罪也難逃了。他心裏不禁想，這姑娘長得端端正正，怎麽心裏這麽狠辣。

“那不然呢？要是不燒，他們連命也沒了。”十二堅決地懟了回去。

若這時候林靖在，他一定也會這麽做的，李好音想。“在大事面前要理智，感情用事只會讓結果變得更糟。”他一定會這麽說。

比起房子，人命更重要。十二說的沒錯，若現在還糾結於以後沒房子住之類的事情，他們不到天亮就會全部死在這裏。

“我同意十二的辦法。”李好音咬牙說道，她人生頭一次和十二達成了共識，“我們分頭去通知那些還在房子裏的人，讓他們帶上家裏值錢的東西，馬上到城北集合。”

沒有人理睬還在試圖反駁的劉仁義，大家馬上就行動起來。那些喊著要留在自己家等死的人，看到城頭上的人殺下來時，也轉變心意跟著逃跑了。

西河城四處都被淋上了火油，整座城市很快就燃燒起來，所有房屋都沈浸在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西河城的上空。一股強烈的悲涼之感註滿每個人的心臟，人群中傳出嗚咽之聲。

城中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屍體。父親看著兒子的屍體，哥哥看著弟弟的屍體，哭泣的人越來越多。這時候，沒有人覺得眼淚是羞恥的東西。他們由嗚咽變成放聲哭喊，好像廢墟之中群狼的嚎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