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音這一晚上過得非常煎熬。

休息並沒有帶給她體力的恢覆，身上的汗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疼痛一絲一絲地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到後來，渾身又發起熱來。

“水……我想喝水……”李好音發出微弱的聲音。

央央一直在替她擦臉上的汗，她為難地說：“我出去看過了，咱們在山頂上，這裏沒有水……”

何止是沒有水，除了洞口那點枝藤，這裏連片葉子都沒有，要是再沒人來救她們，她們鐵定就死在這兒了。

她雖然早就開始跟李從安學習醫術，但在這個山洞裏，什麽都找不到。她盡管心急如焚，可什麽也做不了。

李好音又沒有聲音了，她覺得頭昏昏沈沈，閉著眼睛放空腦子，想讓自己舒服一點。

這眼睛一閉，她又做起噩夢來。

還是那個著火的房子，不一樣的是，這回，她站在了房子外面。

房裏的火焰中，有一個年紀很小的小女孩，看長相，那就是小時候的她自己。

“阿音。”她叫了小女孩一聲。

小女孩看著她，眼睛裏全是驚慌失措，“救我。”

李好音想救她，可是她進不去。她想，噩夢裏的林靖每一次都不來救她，也是因為進不去嗎？

火焰越燒越高，直到最後吞沒了裏面那個年幼的李好音。

央央見她身體開始微微發抖，摸上她的額頭，她的頭已經燙了起來。

“阿音？”她害怕李好音一睡不醒，一直叫著她。

李好音恢覆了意識，微微擡起眼睛看了央央一眼，又閉上了。

“我有點餓了……”

好在她們前天買了兩只燒鴨，一只扔下山去報信了，還有一只。

央央打開油紙包，可是溫度太高，燒鴨已經餿了。她怕李好音吃了再拉肚子，只好說：“阿音，燒鴨臭了……沒法吃了……”

李好音失望地吞咽了一下，嘴裏幹得連口水都沒有了。她從鼻子裏噴出一股熱氣來，又睡過去。

這一早上的時間，她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每次覺得失去意識要昏睡過去的時候，就又被央央的叫聲突然拉回到現實。

疼痛、饑餓、幹渴交替折磨著她，到後來，她只能發出點斷斷續續的鼻音來告訴央央自己還活著。

洞裏昨晚燒的那一小堆火早就滅了，好在太陽升起來了，陽光透過洞口枝葉的縫隙射進來，洞裏的溫度又開始回升。

央央一邊給她擦著汗，一邊用手給她扇風，讓她盡可能的舒服一點。

“我……懷裏……有個荷包……”李好音每說一個字，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央央手伸進她懷裏，果然摸出個蜜合色的舊荷包來。

打開一看，裏面有兩個吉祥如意的銀錁子，兩張折起來的、邊緣破損的紙片，和一個通體瑩潤的玉雕小狗。

李好音在半睡半醒中叮囑她：“這裏面……都是我的寶貝……要是我死了……你把它和我埋在一起……”

央央打斷了她：“你別胡說了，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哥哥他們肯定已經收到咱們報的信，來找咱們了。”

李好音沒有聽見她的話，她講完自己的囑托，就繼續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林靖的確已經帶著人從寶徐寺的側門出去，進了靈山，正在尋找她們。

山上已經有了人進去過的痕跡，砍斷的樹枝、踩出來的小路並不是通往同一個地方，只不知道哪些是李好音和央央走出來的，那些是搜索她們的人走出來的。

突然，洞頂又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央央捂住了李好音的嘴，自己也不敢再發聲。

“大人，前面是懸崖了，她們不會夜裏看不清路掉下去了吧……”

“我過去看看。”

央央勞累一天一夜，為了照顧李好音，昨天晚上也沒有睡覺。

現在她抱著李好音也快要神志不清，聽到這個聲音，突然精神一震，清醒過來。

是林靖的聲音。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是幻覺。

她欣喜若狂，將李好音的頭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趕快跑出洞去，站在土臺子上喊道：“林靖哥哥！”

林靖聽見崖下不遠有個沙啞的聲音在叫他，他探出頭，看到下面的央央，立即跳了下去。

央央見到終於得救了，激動得哭了起來，“林靖哥哥，你終於來了，你快去看看阿音……”

林靖撥開洞口的枝藤，看見李好音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旁邊是一小堆燒成灰燼的樹枝。

他彎著腰，大步走進去，在李好音身邊蹲下。她的呼吸淺弱，渾身微微發抖，摸了摸她的額頭，一片滾燙。

他企圖將她抱起來，聽見她立刻發出了一聲受傷小狗般的嗚咽叫聲。

央央沖他大喊：“阿音腿受傷了！”

他心裏一緊，掀起她身上蓋著的衣裳，看到李好音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確實傷得不輕。

“怎麽弄的？”他一邊問，一邊伸手摸上去，李好音大動了一下。

央央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從下面跳下來，阿音抱住我，摔在地上，剛好壓在了一塊石頭上……”

“你們兩個還真是能幹。”林靖面有慍色，對央央說，“真當自己翅膀硬了，能出去闖蕩江湖了？”

央央垂著頭站在一邊，也不敢答話。

“去找幾根棍子來。”他對後面跳下來的隨從說。

然後指揮央央：“過來，按住她。”

央央連胳膊一起，緊緊抱住李好音的上半身，林靖利索地給她接上腿，然後從她那件勾得到處是破洞的衣服上撕下幾條來，將腿用木棍固定住。

在戰場上經常能見到斷胳膊斷腿的傷兵，林靖對這一套辦法也十分熟悉了。

李好音疼得不停哼哼，眼淚順著眼角流進耳朵裏。

處理完她的腿，林靖將她抱起來，“走吧，那些人會繼續回來搜的，我們也得盡快回離谷去。”

李好音在他懷裏本能地掙紮了一下。

林靖嘆了口氣，輕輕地說：“別怕，是我，沒事兒了。”

李好音並沒有完全昏迷過去，她聽得出來是林靖的聲音，安心由他抱起來，又跳回山頂去。他的隨從也把央央帶了上去。

李好音終於兌現了帶央央出離谷玩耍的承諾，但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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