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樊素想要留下這孩子開始，她就已經仔細打算了自己整個孕期包括生產的計劃，她要存足夠多的錢，才能在自己生下孩子後保證可以找到人照顧生產完虛弱的她和孩子，雖然並不特別清楚生產的過程有多麽艱難，但她要活下去，這孩子也要活下去，現在已經十八周，學過生理衛生課的她知道，孩子還有二十二周到來，也就是將近五個月的時間，她不能一直做洗碗工，很快她的身體條件就不再允許她蹲下洗碗，而且也不可能再去另謀出路，她只能孤註一擲的將希望壓在曲紅身上，期望自己真的能換到應有的價值，給自己新生的孩子換個安定溫暖的環境。

於是樊素走近了些說：“曲姐，我看到咱們店面在整條街上算是最大的，可是客流量確實一般，你有沒有想過原因是什麽？”

“當然想過，可是我也在想辦法啊，店裏也有菜式的更新，看最近流行的菜式也會想要後廚試著研發，還有優惠活動也做了，但優惠結束，營業額又跌落，總不能一直賠錢賺吆喝啊。”曲紅用手指輕敲著臺板，有些憂心忡忡的說。

“這就是問題，剛剛你也說了，看到世面上流行的菜式都想要試一試，我來店裏幾個月，就已經上了好幾種，但這個也是問題所在，據我了結，咱們店裏一直都是做本地菜系，其中也不乏一些少見傳統菜式，但因為現在年輕人的口味變化太快，又加上湧入本地菜式的多樣性，讓人們有了更多選擇才拉低了我們的營業額。”

曲紅仔細聽著樊素的分析，不由得有些對她刮目相看，這些日子她一直也是在琢磨這道理，就像前些日子流行做水煮魚，她特意派了大廚郝師傅去學做，又花了大價錢添置了餐具之類的，可是也就火了那麽半個月，再有流行的菜式想要讓郝師傅去學習的時候，已經年近五十的郝師傅就有些不情願了，她也就將這事放了下來。

“那你有什麽想法麽？”曲紅心裏反覆思量著她的話，但臉上仍舊是波瀾不驚。

樊素有些洩氣，她鼓起勇氣說出店裏的弊端，本以為能得到曲紅的讚同，但看到她仍舊是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有想要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她不能，現實要她以後只能選擇勇往直前而不是逃避，於是她繼續開口：“曲姐，我想與其這樣追著流行，倒是不如將我們的特長給發揚起來，保留我們的特色，不隨著外面流行的菜式換來換去，就像一個人不管吃過多少菜式，最後吃到胃裏覺得最妥帖的還是從小到大的老味道。”

不得不說，樊素這番話讓曲紅登時就豁然開朗，這些時日，她只是為了營業額那個數字轉，想著今天多了些後天少了些，都不能靜下心來想自己耗了十幾年開下的店，以後的出路究竟在哪裏。

曲紅拉起樊素說：“小樊，真是看不出來，平常這樣木訥的一個人，竟有這樣善觀察的心，看來讓你做個洗碗工竟是屈才了呢。”

看到曲紅臉上露出些許喜色，樊素一顆心才放了下來，雖然她並沒對自己許諾什麽，但她剛剛的話語，讓樊素確定自己在不遠的以後，該是不需要日日蹲在地上洗碗了，於是她趕忙對曲紅說：“曲姐，您說這話我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眾人看著平日裏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的老板娘，這會兒竟是親熱的攬著樊素的肩膀從庫房走了出來，個個也都覺得奇怪，其中郝師傅也覺得想不通，正在疑惑間，曲紅開口：‘小樊，你有了身子，不好再趴著休息了，你去走廊裏我的躺椅上休息一下吧。”

說完又對著有些發楞的郝師傅說：“郝師傅，今天下午你先不要休息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郝師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老板娘發話還是隨著她走進了經理辦公室裏。

李東輝趕忙走過來說：“小樊，你跟老板娘說什麽了？”就連張姨也好奇的圍過來說：“是啊，小樊，我在這裏做工這麽久了，老板娘是挺善良的，但她任是對誰也沒有像剛剛對你那樣親熱過。”

“沒說什麽，我就是覺得自己要生下這孩子，以後花錢的地方少不了，又怕因為生孩子讓老板娘為難，不好把我再繼續留在店裏，所以才去求了她，可沒想到老板娘說看我可憐，要我安心工作就好了，看來東輝你說的對，老板娘只是平日裏不茍言笑，但她真的是個好人。”樊素滿懷感激的說出這番話，張姨聽完也頻頻點頭附和：“就是的啊，假如你是在其他店裏，老板早就嫌棄你累贅會想要開除你呢，還是老板娘心底善良。”

樊素其他的話李東輝並沒有聽到心裏去，只有她那句不帶自己姓的東輝，讓李東輝沈寂的心又開始激蕩起來，在最初知道她懷孕時候，李東輝經歷了震驚猶疑還有退卻，只想要默默的當她的好同事，盡自己可能的照顧她些，但她那句東輝又喚起了他的些許希望，讓李東輝又似乎看到了些光亮。

於是他整個人的臉色舒展開來，看到張姨又要喋喋不休的跟樊素說些什麽，李東輝趕緊開口說：“好啦，張姨，先讓小樊休息下吧，馬上就又要開始幹活了。”張姨便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囑咐樊素抓緊時間休息。

郝師傅隨著曲紅走進辦公室，心裏有些忐忑，老板娘這次不會又要派自己去學什麽新式流行菜了吧？想自己十六歲跟師傅學藝，不是像現在廚師學校裏那樣統一流水線畢業的，自己是跟在師傅身後一點點從廚房最基礎的學起，十年年才從師傅手裏出師，最初也是在賓館後廚做個最普通的廚師，後來也是遇到了曲紅，那時候的曲紅才剛剛開始創業，兩人一拍即合，郝師傅辭了賓館的工作，開始自立門戶的隨著曲紅創業，這鴻運也算是有郝師傅的股份在裏面，他這十幾年看著鴻運從紅紅火火一路走到現在的下坡路，心裏的焦急並不比身為老板娘的曲紅少。

但曲紅也許是病急亂投醫，這一兩年急於要提升營業額，又看到外面那些新式菜館生意紅火，便讓他去學那些，說實話郝師傅並不情願，他的師傅曾是本城赫赫有名的廚師，以做本地菜出名，也是交了不少絕活兒給他，也就是隨著年輕人的口味多變，那些絕活兒鮮少有人知道了，就連郝師傅自己有時候也怕自己會忘記了，現在倘若讓已經不算年輕的他再去學習新式菜品，不光學起來吃力也會丟了自己那麽多年的手藝。

看著郝師傅陰晴不定的臉色，曲紅也猜出了幾分，便倒了杯茶端到郝師傅面前：“郝師傅，今天我是想找你商量一下咱們開始做傳統菜，就像我們之前那樣。”

聽見曲紅的話，郝師傅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高興：“你說的是真的？”“真的，今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一直以來我怕的就是在競爭激烈的當下會被市場給淘汰，所以不停的想要追求改變，忽略了我們最大的優勢，新興口味不管多麽火爆，在咱們這小城裏，大家懷念的還是過去的老口味。”

郝師傅有些激動的放下手裏的杯子：“老板娘，你說的對，我最近心裏也一直不是滋味兒，不做傳統菜了，咱們飯館菜式說實話也搭配的不倫不類的，之前好多老顧客都不大願意來了。”

商量好改變，曲紅也就定下心來，尤其是看到郝師傅態度也積極起來，更覺得樊素說的對，又加之她現在正在孕期，於是她便有意無意的對郝師傅說：“還有，郝師傅，你覺得咱們菜色是要保持老傳統，但是不是結賬方式要跟上時代了，前些日子有人來店裏推銷電腦結賬系統，當時因為營業額心煩意亂也沒當回事，如今想想看，這些硬件系統也是要跟上的，您說呢？”

郝師傅因為曲紅的提議正和他心意，現在滿腦子裏都是想著怎麽將自己那些絕活兒通通搬出來，乍聽見曲紅跟自己商量什麽電腦結賬系統，又因為這些事情向來都是她一人說了算，倒讓郝師傅有些奇怪，但他急於去廚房同徒弟們商量換菜色的事宜，便附和道：“你說的對，早就該這樣做了。”

當下有人支持，曲紅也就做決定換了電腦結賬，原本因為聽推銷的人說一套系統不算便宜，她有些猶豫，但想到這次樊素也算是說出來主意了，為了答謝加上她身體不適合，已經不能再去洗碗做體力活了，但又不能憑空給她安排一個不出體力的活，思來想去裝了電腦結賬系統後，她也是有點文化的人，來做收銀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到時候再將她的基本工資提一些，好歹保證她能帶著孩子度日才好。

有了決策，執行起來就容易多了，再加上曲紅風風火火的性格，店裏生意也慢慢好了起來，果然像樊素想的那樣，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曲紅就招來了新的洗碗工人，自己順利成章成了店裏的收銀。

通過這件事，也讓樊素明白自怨自艾的人，是決定不了生活方向的，明白這道理的她，有些時候也會唏噓，倘若早早想得開，是不是自己的命運會跟現在不同呢？但每當她這樣想的時候，腹中的孩子都會有些埋怨似的踢動，仿佛在說那樣就不會有他的存在了，總之現在的她生活的很辛苦，可也有從未感覺過的充實。

很快樊素的肚子開始變得越來越大，鄰居裏有些指指點點的，但因為是城中村租戶更新比較快，除了那幾家老住戶，基本也沒什麽人在意樊素是否有孕之類，她一個月去許姐那裏做一次檢查，看著孩子一點點長大，心裏是滿滿的幸福，還有曲紅給她漲了些工資，她也存了些錢，準備托張姨尋個合適的人來幫她度過生產後那段需要照顧的時間。

還有她同小玲子因為上次的事件也漸漸熟悉起來，樊素開始對這個外表放蕩不羈，內心卻透著善良的姑娘有了新的認識，但同時也有些惋惜她為什麽非要作賤自己從事這行當，可很快樊素想到，別人或許也是這樣看她的，原本有別人眼裏光明燦爛的未來，非要自甘墮落到這境地裏，還懷著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也就打消了那些想要同小玲子說出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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