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晚，天亮時分樊素仍舊不願意起床，直楞楞的挺在床上看著烏黑的房頂，門外又是各色人等的說話聲音，那個喧鬧的平常的世界，此刻卻是這樣的遙不可及，一整晚她想的最多的是怎樣結束腹中的小小生命，或者連同自己的生命，一起便通通了結吧。

小玲子難得空閑，她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的打著呵欠走出門，仍舊是恒古不變的睡衣造型，但因為今天沒有化濃妝，素顏的她倒是多了幾分邋遢的天真，慢悠悠的走到水房開始洗臉刷牙。

她一邊刷牙一邊斜睨著門口的方向，按照往常的時間，那個姓樊的小女人該來洗漱了，但自己已經兩天沒有看到她的人，心裏不免有些疑問，但又暗暗責罵自己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因為來了例假不用做生意，倒是憑空多出這樣多的胡思亂想。

怎麽總是睡不夠，小玲子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端著洗臉盆走出水房，想著自己待會兒還是要回去補個覺才好，經過走廊時候，卻冷不丁的被人從後面輕輕拍了下肩膀。

沒防備的小玲子尖叫一聲一下就將臉盆摔在地上，不遠處正在晾衣服的張老婆子聽見她的叫聲，惡狠狠的罵道：“大白天的叫春，真是不要臉。”小玲子也不顧的回罵，只是回頭看到樊素正怯生生的站在自己門口的位置，小玲子有些厭煩的說：“你有病吧，這麽不聲不響的站在別人身後，你是要嚇死誰啊？”

樊素擡起臉，臉上赫然是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加上她慘白的臉色，讓小玲子吃了一驚：“你怎麽了？不會是真的生病了吧？”已經兩天粒米未沾的樊素，有氣無力的說：“小玲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神經斌啦，有病你去找醫生，我能幫你什麽？”看她氣色確實難看，小玲子撿起自己的臉盆本能的躲的遠了些。樊素哀求道：“你聽我說完再決定要不要幫我好嗎？”

見她低三下四的模樣，小玲子又想到她畢竟幫過自己，一時也不好拒絕：“好啦，好啦，你說吧，我聽聽到底能不能幫得上忙好了。”樊素瞧著人來人往的走廊，卻是不好開口，便推開自己的屋門說：“你能不能進來我慢慢跟你說。”

小玲子有些騎虎難下，但又不好轉身走掉，便有些嫌棄的捂著鼻子，隨樊素進了房間，原本小玲子以為她是個病人，屋子裏該是有病人那種獨有的汙穢氣，但出乎意料是整潔的，這幾平米的小屋子還顯得有些空蕩蕩的，而且這樣炎熱的夏日裏，屋子裏的空氣居然是清冷的，就像它那琢磨不透的主人一般。

樊素將小玲子讓進屋，自己轉身關上了門，趁著小玲子打量屋子的間隙，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小玲子也不伸手接，只是有些不耐煩的開口：“有事快說，我還忙著呢。”

聽到對方的催促，樊素強壓下自己心裏的羞愧，盡量語氣平和的說：“小玲子，你知道哪裏有可以墮胎的私人診所麽？”聽見樊素這樣問，小玲子臉色一變語氣不善的說：“你問我？我看上去像是去墮胎的人是嗎？”

看到小玲子有些生氣的模樣，樊素也不顧的別的就徑直開口辯解說：“不是這個意思，是我，我想要墮胎。”“你？”小玲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又仔細打量著樊素，看到她的四肢纖細，可是小腹部有些隆起，加上她貧血的臉色，可不就是帶了孕像，不過她這樣貿然說出墮胎倒是讓小玲子一時不知該回答些什麽。

不過小玲子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聽見她說懷孕，便伸手接過她手裏的水杯，放到桌上沈思一會兒才又開口說：“你幾個月了？”“十八周。”樊素有些囁嚅的開口。

做這行年頭多了，小玲子也不是沒有意外懷孕過，但那也是查出來幾周就直接做了人工流產，像樊素這樣按照月份來算，已經將近五個月了，不能再去人流了，看著小女人平常沈默寡言的模樣，不哼不哈的還懷揣了個孩子，看來還是自己在社會上混的道行不夠，怎麽就看走眼了呢？

但還沒等小玲子唏噓，樊素看她沈默半天不開口，便有些著急的抓著她的手說：“我知道不該這樣開口問你，好像你一定知道那種診所似的，可是我沒辦法，我找不到人可以去問。”

見過太多人虛假的臉孔，樊素臉上那種可憐無助倒是不像裝出來的，小玲子嘆口氣不忍拒絕：“你真的不想要了？”樊素遲疑下又堅定的點頭：“我不能要。”“那要是真的決定了，我先幫你問問好了。”聽見小玲子應下這件事，樊素激動的搖著她的手：“謝謝你幫助我。”

“別，別，你這月份也太大了，診所肯不肯做還不好說呢，別謝這樣早。”小玲子趕忙推脫著，唯恐她真的就將自己當作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般，可此時的樊素哪裏想到這樣多，只是有人可以幫忙解決眼前的困境，就讓她感激不已。

小玲子從樊素的屋中走出來，一邊思索一邊回自己房間，做墮胎的診所她倒是真的有熟識的，畢竟做了這行，偶爾遇上客人不肯用安全措施，意外也是有的，就連小玲子這樣謹慎的，也難免有中招的時候，但那醫生肯不肯做這麽大月份，她得要親自去問問。

走進屋就覺得小腹一陣痛，不由得哎呦呦的叫起來，小玲子一向都有痛經的毛病，在這樣潮熱的天氣裏更是難受，她彎腰躺倒在床上，只想沈沈睡去，可是剛剛樊素那可憐巴巴的神色又浮現在小玲子的臉上，讓小玲子一下就沒了睡意。

小玲子爬起來脫掉睡意換上裙子，還忍不住低聲咒罵：“真是冤家，原本不該答應幫她的。”可還是飛快的套上裙子走了出去。

小玲子熟門熟路的走到一條偏僻的小巷子，巷子盡頭掛著一個小小的婦科門診招牌，這還是來到這裏認識的姐妹帶她來的，這種診所不做生人的生意，面對的客戶也只是小姐跟小混混，所以一般都開在這樣僻靜人少的地方。

臨近午飯時間，診所裏並沒有什麽人，只有一個穿著白大褂充當護士的胖姑娘在低頭看著手機，見小玲子進門有些眼熟的模樣，懶洋洋的問：“是怎麽了？”小玲子熟絡的開口：“燕兒，許姐在不在？”

燕兒放下手裏的手機說：“許姐去吃午飯了，大概很快就回來了，你找她有事嗎？”“那個啥，我有個小姐妹意外懷上了不想要，去醫院又那麽麻煩，這不是來求許姐了麽。”燕兒看到小玲子早就猜到幾分她的來意，果然不出所料，於是慢吞吞的起身，抓起店裏的座機撥通了電話，通知許醫生有生意上門了。

沒多大會兒就看到門外走進來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小玲子滿臉堆笑的迎上去：“許姐，又有事情要麻煩您了。”許姐臉上並沒什麽過多的表情，只是走到墻邊，取下衣鉤上的白大褂套上淡淡的問：“月份大嗎？”

見對方直奔主題，小玲子也不再寒暄，收起臉上的笑說：“有些大了，已經十八周了。”許姐皺起眉頭：“這也太大了，將近五個月了，太危險了，你讓她去大醫院住院引產吧。”

小玲子大概也料到她會這樣說，但想到樊素平日裏獨自一人的模樣，想來也住不起醫院，便又堆了笑說：“別介啊，許姐，您這裏不就跟大醫院一樣麽，再說您看我們這樣的人，因為懷個孕就去住了院，哪裏有這樣的錢去。”

“不行，太危險了，搞不好孕婦自己都有生命危險。”許姐還是不依不饒的拒絕，倒不是她沒有做個這樣大月份的，就是現在醫療大環境都這樣嚴峻，若是一個不小心，自己也賴以戶口的小診所都得要搭了進去。

“許姐，您別這樣啊，要不我先帶她來看看好不好？您看了說不行，我也好說話，畢竟我應下來這樁事了。”小玲子繼續勸說著，心裏想著只要樊素來到這裏，無論如何都要求得許姐幫了這個忙。

大概是被小玲子纏的有些無奈，也許是許姐真的有心想要做這生意，總之她點頭同意讓小玲子先帶人來看看再說。

小玲子看她松口答應，慌忙回了出租屋找樊素，自從知道自己懷孕，樊素嘔吐的次數也越發頻繁起來，加上她沒有好好吃飯，此時正在有氣無力的癱倒在床上，但心裏還是火燎般的焦急，自己思索許久才想到要求了小玲子來幫自己，若是對方僅僅口上答應並不行動，她又該去求誰呢？

正在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聽見敲門的聲音，樊素趕緊起身開門，看到一臉大汗的小玲子正在門口，就趕緊讓了對方進來，小玲子也不顧的坐下，只是說：“你趕緊穿衣服跟我去診所，若是真的不想要，就一天也不要拖了。”

在小玲子催促下，樊素匆匆套了件衣服，也不避著小玲子就直接從枕頭下拿出自己全部的錢，小玲子看著她手裏那沓沒有幾張百元的鈔票，登時心裏覺得有些心酸，忍不住開口說：“樊素，孩子他爸呢？這孩子總不是你一個人的，不要的話他也是要負了責任的。”

聽見小玲子說孩子的父親，樊素一楞但還是咬牙說：“孩子沒有父親。”聽見她沒頭沒腦的話，小玲子想這傻女人，忍不住嘆口氣卻又不知該勸她什麽，只囑咐她鎖好了門隨自己出去。

走到走廊，小玲子才在陽光下看到樊素那蒼白的臉色，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說：“你跟我來。”樊素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隨著小玲子走進她的房間。

小玲子讓樊素坐下，抓起自己的化妝品準備往她臉上塗抹，樊素趕忙起身說：“你要做什麽。”小玲子又把她按到椅子上：“你別躲，我要把你臉色畫的好看些，你這樣病懨懨的模樣，哪個醫生敢給你做手術。”

樊素聽她這樣說，果然在鏡子裏看到一個滿臉病容的女人，便也不再反抗，任由小玲子將她的臉上化了妝，沒多大功夫樊素就看到鏡子裏有個漂亮女人在望著她，就連小玲子也有些吃驚，原來這小女人這樣漂亮。

但很快小玲子回過神，有些嫉妒的說：“好啦好啦，你自己別看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管自己漂不漂亮。”樊素聽罷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暗罵自己真的是傻子。

隨著小玲子走到那小巷子，樊素心裏有些忐忑的說：“這裏可以嗎？”小玲子回頭白了樊素一眼說：“你要是有錢自然是瞧不上這種診所了，關鍵是你有嗎？”樊素便不再吭聲只是沈默的走在小玲子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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