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天自己都是輾轉反側睡不著，今天幹了活倒是困倦的很，樊素很快就進入了夢境，夢裏自己站在大片的草地上，那翠綠讓人賞心悅目，似乎是知道自己是在夢境裏，可她仍舊感嘆著，許久沒有這樣暢快的心情了，就算是在夢境裏也是難得，突然在一片翠綠當中盛開一朵白色的花，緊接著又是開出第二朵第三朵，一直連綿到樊素的腳前，她忍不住蹲下去摘下一朵。

突兀的鈴聲響了起來，打斷了樊素那綺麗的夢境，她按下鬧鈴，看到時間已經指向七點，是往常起來的時間，但想到昨夜老板娘特意囑咐她，飯店也算是特殊工種，不用朝八晚五，倒是要朝十晚十就好，便繼續賴在床上，回味昨夜那美妙的夢境讓樊素簡直想要再睡上一覺繼續做夢。

可生物鐘讓樊素全無了困意，她有些吃力的起身，穿上衣服端著洗漱用品去了公共衛生間，住在這裏的大多是跟她一樣的體力勞動者，這是社會最底層的一群人，整日裏為了糊口而奔波，不管樊素願意或者不願意，她就這樣融入了這群人。

曾經的她所有的夢想是源自那個挺拔少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徹底放棄了所謂的夢想或者未來，就只有這樣隨著命運浮沈，倘若她的心臟再麻木些，她還可以回去那個母親的家裏，繼續假裝沒有任何事發生般的生活，可是她做不到，尹步哲同她的身世，外婆的離開還有被梁亦安的侮辱，這一切帶走了樊素全部的活力，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現在還能茍延殘喘的活著，或許只是膽小，恐懼自己在死後會面對的黑暗世界？

“餵，你到底要不要用水？不用就讓開。”說著一個絳紅色的洗臉盆，就一下橫亙在樊素的面前，樊素轉身看到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臉上帶著昨夜沒有卸下的妝容沖她毫不避諱的打著呵欠。還沒等樊素回答，對方就一把將她擠到一邊，自顧自的洗漱起來。

小玲子一邊洗著臉一邊憤憤不平的想，趙老板那王八蛋，人老心不老，昨夜把自己折騰的夠嗆，給錢卻還是那麽小氣，要不是今天趕著給家人匯錢，肯定不會去做他的生意，一面又不免傷感起來，幾個月前自己跟代明宇鬧翻了，對方甩出錢來要自己滾的遠遠的，她也是看透自己真心待他，卻還不過是被對方當作個妓女看罷了，心灰意冷的拿著錢離開，卻又趕上母親腦梗，花了大筆治療費不說，現在生活也是不能自理，無奈她只得來到這裏重操舊業，可檔次絕不是當初跟著代明宇時候，想到這裏，小玲子不免心裏唏噓，怎麽當時就忘了嫖客妓女間的界限了？

洗完臉的小玲子才註意到，一旁怯生生站著的樊素，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正是小玲子平日討厭的那種女孩子，那種讓男人心生憐惜的女孩子，便沒來由的瞥了她一眼揚長而去。

樊素大概也是知道這女人的職業，這些日子摸爬滾打下來，她不再是之前那單純的小姑娘，看出對方的敵意，她便有意低下頭讓對方先過去後，自己才拿了東西開始洗漱。

回到屋子裏，樊素又仔細清點著自己的全部家當，勉強夠撐到發工資的時間，又小心的將錢重新收好，拿出小小電熱杯給自己煮了面條當早飯，瞅著時間差不多就開始準備去上班。

許是生活有了方向和寄托，樊素走起路來也不似平常那樣低頭喪氣，憑著昨天的記憶，她連走帶跑很快到了鴻運飯店門口。

自己應該沒有遲到，樊素有些氣喘籲籲的想，手機什麽的早就在離開學校時候被扔進了垃圾箱，像是自己以前任性丟掉的好多東西那樣，只是這一次再也沒人會將更好的放在她的手裏了，樊素有些惋惜的想，何苦要丟掉，換了卡就好了，再不濟也可以當個手表看時間啊，現在憑著自己的經濟狀況，怕是一時半會兒也買不起了。

一邊想著，她一邊推開飯店半掩的門，餐廳裏獨有的氣息夾雜著夏日烘熱發酵的味道一下撲面而來，讓樊素登時就有些反胃，幾乎讓她將早飯給吐了出來，剛要嘔出聲，隨後走進來的張姨，有些狐疑的盯著她的舉動，讓樊素又生生將自己的惡心給咽了回去，她並不想因為自己身體不好而丟掉這份工作，至少現在不想。

爾後就有稀稀落落的人走進來，李東輝也隨著走進來，看到樊素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有些喜色的說：“你怎麽來的？我剛好從你家附近過來，還想著能不能趕巧把你捎過來。”張姨鄙夷的撇嘴：“小李，你家不就在附近麽？你一大早去了哪裏？”

“去哪裏您老人家也管不著啊？你又不是我媽。”李東輝笑嘻嘻的說。張姨忍不住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說：“你這小子，好歹我歲數比你大得多，說話總是這樣沒大沒小的。”

李東輝這次也不惱，就逗弄似的躲著張姨，這時候老板娘走進來囑咐各人去幹自己的活兒，又說今天天氣熱，廚房燒綠豆稀飯給大家當早飯，樊素低頭清理著廚房昨天的汙漬，張姨看她認真幹活的模樣，加上昨天洗碗那樣賣力，心裏倒是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眾人湧到大堂去吃早飯，樊素仍舊擦拭著滿是汙漬的櫥櫃，張姨站在廚房門口喚她說：“那個誰，是姓樊嗎？”樊素趕緊丟下抹布起身說：“張姨，您喊我有事嗎？”

張姨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語氣也緩和許多說：“小樊，你一起去吃早飯吧。”“早飯？我吃過了啊。”樊素有些猶疑的說，張姨沖她擺擺手說：“吃過了就去喝些綠豆湯，以後早飯不要花錢吃了，到店裏再吃，一般都是現在一頓飯，下午開工前一頓，還有晚上下班時候一頓，店裏有啥就吃啥，老板娘也是跟我們吃一樣的。”

這樣又可以剩下一筆錢了，樊素馬上就在心裏盤算著，此時的她早已忘了自己曾經的生活，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倒也是衣食無憂，若不是發生那些事，她可能永遠都不會體會到這種生活，因為百十塊錢就讓她生出幸運感的生活，這該算是對她之前恣意妄為的報應吧！

今天樊素洗碗的速度要比昨天快得多，中午營業時間過後，按照老板娘的吩咐，大家是可以輪流休息，不用時時守在店裏的，樊素想自己也無事可做，走回家再來上工，倒不如在店裏待著。

一旁的張姨小聲跟她說：“小樊，下午你要休息嗎？”樊素搖搖頭說：“不休了。”張姨臉上綻開笑臉：“那我就休了啊。”

曲紅聽見兩人的對話，有些皺眉：“張姨，你今天又有事啦？”張姨有些囁嚅的說：“老板娘，是我家那個老頭子又犯病了，我要回家給他做了晚飯才行。”

看到張姨唯唯諾諾的模樣，倒是讓樊素生出幾分不忍心，她便開口說：“老板娘，我下午不休息了，您要是有什麽活就吩咐我做好了。”

曲紅斜睨的樊素一眼，便什麽都沒說就走開了，張姨有些感激的說：“真謝謝你了啊，小樊。”說完就匆匆忙忙的走掉了。

樊素便坐下繼續摘著她剛剛沒有摘完的菜，目睹這一切的李東輝，也走過來幫樊素，低聲說：“小樊，你不要覺得老板娘心狠，是張姨最近一直請假來著，知道她家裏困難，老板娘一分錢工資也沒扣她的，只是次數太頻繁了。”

樊素擡頭看著在店裏拿著一把蒼蠅拍打蒼蠅的曲紅，她有些壯碩的身軀裹在一襲大紅裙子裏，打眼望去就覺得這人不好接觸，卻不曾想是這樣的古道熱腸，樊素忍不住感嘆，原來真實的生活是這樣的，衣冠楚楚出身優渥的人卻做著禽獸一般的事，比如梁亦安之流，而看似市井小民的人，卻是善良熱心的。

又是梁亦安！這名字在腦海裏這樣突然冒出來，讓樊素自己都有些吃驚，怎麽會想到他？自己明明最不該記得就是他。樊素像是為了將這一切甩掉似的，輕輕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一旁的李東輝瞧著她：“小樊，你是困了？不然就去倉庫那邊休息一會兒。”樊素收拾著地上的垃圾說：“我沒關系的，謝謝你幫我。”

說實話樊素倒是真的有些困了，許是從逃離到此地開始，她就一直窩在出租屋裏，如夢如醒的窩了那麽久，現在猛地一正常生活，就開始覺得有些不習慣，總是頭昏腦脹的，應該習慣就好了，獨自一人生活更是要自立，樊素這樣告誡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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