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過後的假期，樊素被母親接到了外地的家，弟弟周一鳴已經上小學了，是個調皮的小男孩，對她倒是極好的，他特別喜歡這個跟媽媽長相相似的姐姐，整個假期，姐弟倆會趁父母去上班的時候，偷偷溜出家門買上幾根冰棍，或者兩人在家裏看每個假期都會重覆播放的西游記。

看到高興的時候，便一人披了一床被單，一個扮作孫悟空，一個扮作女兒國國王，看著父母快要下班回家的時間到了，兩人慌忙將家裏收拾一番，又將看得發燙的電視不停的用扇子扇涼了，免得被父母看出來受責罰.

這一切收拾妥當後，姐弟倆便一本正經的一人拎著一本書危言正色的坐在書桌前看書，通常樊月如先回家，看到他們乖乖的在看書，就會滿意的誇讚幾句，再順手將自己帶回來的冰棍糖果什麽的分給他們，等母親做飯的間隙，姐弟戀悠哉游哉的躺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直到聽見樓道裏有重重的腳步聲，那一定是他們的父親，父親常年從事建築設計，經常跑工地，同那些農民工一起養成了說話走路大聲的習慣，姐弟倆慌忙將手中的零食一把塞進嘴裏再坐直了。

推門進來的周建嶺，會一邊換拖鞋一邊詢問他們上午看了什麽書，弟弟總是笑嘻嘻的跟父親插科打諢，一向嚴肅的父親也並不惱，只是笑著彈他幾個腦瓜蹦兒，而樊素卻不敢同他這樣，只是一臉羨慕的站在旁邊看著。

晚飯後，周建嶺通常會騎著他的摩托車帶兒子周一鳴去單位裏打籃球，每次樊素都是可憐巴巴的看著弟一鳴威風凜凜的坐在摩托車上，有幾次他催促父親說：“也帶姐姐去好不好？”樊素緊張的聽父親的回答，父親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打球的全部都是男的，你姐姐一個女孩子去不合適。”從那以後的樊素，便更少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假期結束時候她回到了海城，回家時候迎接她的依舊是鐵將軍把門，她打開門燒了午飯喊外婆回家吃飯，外婆只是漫不經心的看著她說：“總算清凈兩天，怎麽又這麽快回來了。”

站在牌桌前的樊素聽到這話，心裏窘迫極了，旁邊的阿婆也半開玩笑的說：“大姐，你怎麽好這樣說素素，你看素素又漂亮又聰明，咱們大院裏只有她憑著自己考上一高了呀，以後大有前途，不會讓您老人家白白付出的。”

外婆聽完倒是高興了些，開口仍謙虛的推讓：“那怎麽好說呢，畢竟只是個中考不是高考咧。”一邊說著倒是將手中的牌撂下隨樊素一道回了家中。

高中報到時候，樊素已經長成了青澀的少女，不再是黃毛丫頭的模樣，她的皮膚因為常年不曬太陽變得白皙近乎透明，五官輪廓越來越像她的媽媽，臉型同媽媽一樣是溫柔的鵝蛋臉，眼睛是圓圓的杏眼，微笑時候卻會溫柔的變成月牙，媽媽就是這樣子，笑起來時候五官會平添了幾分少女感，所以她看上去至少比同齡人要小了好幾歲，而樊素又同媽媽不一樣，媽媽是溫柔的，她是看上去冷淡沈默的。

樊素從不知道她的漂亮，小時候她也會看到隔壁小姑娘戴了漂亮的發飾央求外婆買給她，外婆於是冷冷的說：“整天就知道打扮，還是多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媽媽有次看到了她眼中的羨慕，便牽著她的手去了本市最大的百貨商店，買了足足十幾個各種類型的發飾給她，那天母女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公園，而是在家裏一起擺弄頭發，媽媽的手真巧啊，給她紮起各種各樣的發型，戴上發飾，更顯得她像小公主一樣，媽媽摸摸她的頭說：“等下次來給你帶了公主裙。”

打完麻將回家的外婆，進屋看到她們倆，上來就將床上的發飾一股腦兒的丟進垃圾桶，樊素嚇壞了，母親把她攬在懷裏說：“媽，您這是幹嘛？”

外婆黑著臉走進臥室，媽媽囑咐她去看會兒動畫片，也走進外婆的屋子，樊素打開電視裏面正放著黑貓警長，她一邊心不在焉的看著，一邊隱隱約約聽見外婆屋裏傳出的動靜。

外婆似乎很生氣的大聲說：“長的漂亮了有什麽用？難道你要叫她像你似的嗎？你要是真的愛素素，就讓她像個最普通的女孩子一樣長大，別走了你的老路！”

到底是小孩子，很快她的註意力就被電視給吸引了，過了很久才看到媽媽從外婆房間裏出來，漂亮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紅腫，她強打起精神說：“素素，媽媽幫你把發飾摘下來好不好？”

看媽媽的樣子，樊素並不敢多問，只是順從的走到她身邊，任由她把摘下的發飾同外婆扔掉的那些一起收了起來。下次媽媽再回來時候，沒有買公主裙，只是給她帶回來背帶褲，樊素有些失望，但她還是盡量不表現出來，她從小就是這樣。

也就從那天起，樊素一直是老老實實紮著馬尾辮，從沒換過花樣，同齡女孩子開始偷偷抹粉底淺色口紅時候，樊素還是用著外婆買的寶寶霜。

所以樊素從不認為她是漂亮的，不管什麽時候，那種揮之不去的自卑感，時刻提醒她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她從未自信的擡頭挺胸走路，一直都是低著頭有心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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