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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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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了馬車之後, 陸謹言便沒有了在人前的溫潤,直接將江婉容扔到一旁的軟榻上,然後才在她的對面坐下來。

他的力道不重, 不過江婉容受傷的胳膊意外撞到車壁,劇烈的疼痛襲入大腦,一時沒忍住疼,眼睛裏冒出淚花來,壓著火氣指責, “你就不能溫柔一些嗎?”

她也不是故意矯情要求什麽優待, 可他當真也沒有半分將她當成未婚妻子的意思,這麽粗魯地一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壓根不是什麽讀書人, 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莽夫。

可不是莽夫,她扶著自己的胳膊坐起來,心裏將人罵了一回,也沒有給他什麽好臉色。

陸謹言楞了楞,見她抱著胳膊吸了一口冷氣,倒是很快道了歉, “下次我會輕一些。”

這句話聽著有些耳熟,總覺得有些像話本子寫的, 公子哥和姑娘頭一回做那陰陽調和之事,公子哥也是這麽哄人的。

這一聯想讓她臉上有些發燙,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才問, “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這邊出了事,我過來看看,順便有些事情想要對你說。”陸謹言說旁邊的車壁抽出抽屜, 從裏面拿出一份被打開的信件遞過去,“這事情大夫都證詞,已經簽字畫押過,可以直接送到京兆府去。”

“這麽快嗎?”

事關自己生母到底為何而死,江婉容面上也多了慎重,手指在信件被撕開的那道口子上捏了好幾下,正要打開的時候,突然聽見男人在說話。

他面上仍舊是清冷的,望過來的時候眼眸深邃,似乎有幾分同情,“我建議你想清楚些,有些事情弄清楚了未必是件好事。”

她原先還沒覺得有什麽,經過這麽一提醒,反倒是緊張起來,隨後又失聲笑了出來,“都已經這樣了,再差能差到哪裏去?”

說著便將信件打開來。

信件是以秦大夫的口吻,提到當年他去承恩侯府如何替侯夫人診治,用了哪些方子又有什麽效果。接著便是一塊很大的墨點,而後的字跡變得慌亂有些潦草,像是寫這份陳詞的人在經過很長時間的掙紮之後,才開始回憶這段極為難堪的記憶。

他清楚得寫著侯夫人死的那天,他曾被請去見過一面。侯夫人氣火攻心吐血不止,原本是重癥之狀,幸虧府中有人送了份止血的方子過來,他細查之後覺得很是有用,親自熬了一碗藥,讓丫鬟送了進去。可侯夫人還是出了事兒,眾人慌忙之際,他曾經留意到,他先前送進去的藥絲毫沒動。

這無異於殺人,他當時就嚇得腿軟,為了保住性命,裝成沒事人的樣子,等快入了夜,就準備立刻逃跑,不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他逃跑也很順利,剛開始坐立難安生怕有人過來殺人滅口,可等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什麽動靜,他就漸漸放松下來。就在他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的時候,承恩侯府的江老夫人派人找了上來,給了他一筆不菲的銀子,讓他永遠離開京城。

江婉容早先的時候,就已經將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可親眼見到這些證詞時候,內心還是忍不住憤怒。

李氏她怎麽能、又怎麽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承恩侯府當年落魄,是靠著她娘親的嫁妝過日子。她的娘親並沒有因此對府上的人有半分苛責,沒想到居然會養出這樣的白眼狼來。

還有她的祖母,她都想替她的娘親問問,為什麽不替他的娘親討回一個公道?為什麽又能夠讓一個殺害她娘親的兇手,最後還霸占了她娘親的一切東西?

她們心究竟是什麽顏色,當真就沒有半分內疚過。

她心裏堵滿了許多不能宣洩而出的情緒,情緒湧動在身體的每個部分,整個人都忍不住發抖。準備將信件放回去時,她才註意到秦大夫的證詞還有最後一頁。

“往後許多年,我一直愧疚難安,不斷回想起過往之事,才發現一件事情。江夫人雖然體質偏弱,但照理說經過調養,幾與常人無異。可最後一次診斷,江夫人身體隱有虧損之癥,乃積年累月所得。我不敢托大說醫術如何,可所寫滋補方子絕不可能使人身體有損害。當年,江夫人的死,怕是遠沒有看到的那麽簡單。”

有一道響雷直接在頭頂上炸開,江婉容覺得自己像是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不死心問了一句,“他說的是真話嗎?”

“他的家人都被扣押起來,應當不會隱瞞。”

她聽後又哭又笑,甚至都忘記了她和陸謹言沒有那麽親密,紅了眼眶之後,向起身往前走,一下子跌坐在男人面前。她卻顧不上這些,執拗地將那一張被捏得皺巴巴的紙張遞到男人的面前,想笑又笑不出來,幹巴巴地說:“我沒有看明白上面是什麽意思,你學問一向好,那你幫我看看吧。”

李氏不過是個妾室,想要下毒的話不僅要瞞著所有人,還要避開江夫人院子裏的嬤嬤和丫鬟。這可是長期的功夫,稍有差池江夫人還沒怎麽,李氏害人的事情就會敗露,遠比直接斷了江夫人救命的藥要困難許多,是當年李氏怎麽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承恩侯府人口簡單,有這麽大能力插手後院之事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江老夫人。

這是腦子稍微轉一轉便能夠知道的事情,她又如何不明白。不過是江老夫人從一個縱兇者到兇者的轉變,給她的打擊過大,一時不敢相信而已。

陸謹言垂眸看向她,此時的小姑娘看起來乖巧地不像話,淚水積蓄在眼眶中要落未落,擡起頭的時候眼神裏有些茫然無助。她全然沒了平日的氣勢,跌坐在那裏只到他胸膛的位置,顯得雙肩越發孱弱。

他倒是難得多了幾分同情,可還是挑開了這個已定的事實,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頂,沈聲說:“江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有些事情心裏明白是一回事,被人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滾燙的淚水壓著睫毛,劃過臉龐,一顆顆往心裏砸,將一顆心砸得千瘡百孔,鈍鈍地疼著。可她怎麽能哭呢,她還要替自己的娘親討回一個公道,怎麽能在現在就哭出來,這不是在和敵人示弱麽。

她伸出手,一下一下,用力地擦著臉,可那淚水就像是永遠流不完一樣,怎麽都擦不幹凈。

可往往崩潰是來自於一瞬間,她也顧不上那些所謂的臉面,抱住自己的膝蓋失聲痛哭起來,她的身邊的人對她究竟還有幾分是真的?

陸謹言能夠對她的處境有幾分感同身受,他當初又何嘗不是從這樣的局面中走出來。旁人捅的刀子會讓你疼,這種疼痛會隨著傷口的痊愈消失。可來自至親之人的傷害卻永遠也好不了,傷口反而會在時間中逐漸潰爛化膿,愈演愈烈。要是想徹底好起來,那得有割肉剜骨的勇氣。

許是因為那麽一點相似,他過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哭出來就全都好了,不過得是提醒你一聲,這離承恩侯府也沒多少路,你得想清楚接下來該怎麽做。”

江婉容擡起頭看他,眼眶紅了一圈,睫毛濕漉漉地翹著,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

就算是被這樣看著,陸謹言表情也沒有多少變化。他拿出一方帕子,慢慢俯下身子來,替她將臉上的臟亂一點點擦幹凈。而後他便看著她的眼睛,聲音緩慢有種平覆人心的力量,“秦大夫就在我手裏,你若是想報仇的話,隨時可以。”

他眸色深沈,像是平靜的海面之下蘊藏著洶湧的波濤。

江婉容稍微能鎮定些,想了想之後,自嘲地笑了聲,“哪裏有那麽簡單,若是貿然去指責,怕是隔天你就能聽到我病逝的消息。”

“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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