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緩緩走進山洞，穿著一身厚實的迷彩服，神情肅穆，他站在較為寬敞的空地上，背靠著石壁，如鷹的眼睛搜尋過洞裏的每一個角落。赫然就是張引日思夜想的仇人沈雄。

張引的槍口對準了沈雄，那一刻，握槍的手微微顫抖。

他不清楚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不是那場網友聚會，或許現在他還是自己嚴厲的養父，而自己是那麽崇拜他，他有男子氣概，有魄力，有本事，是張引敬佩的卻永遠成為不了的男人。

十幾年的往事一股腦湧上心頭，有養父，有哥哥沈平越，同一個屋檐下，幾千天的朝夕相處。

張引晃了下腦袋，試圖把那些兒女情長的往事甩出去，這很不合時宜，或許沈雄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寵物或者一個試驗品圈養著，而不是兒子。

張引用左手握著右手手腕，想讓握槍的手更加堅定，槍口對準沈雄的腦袋，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這麽高大上的東西，心裏有點小鹿亂撞的感覺。

沈雄看了一圈，似乎沒發現隱藏在黑暗處的張引，他緩緩走動了幾步，嘆了一口氣。

張引這下著急了，追著沈雄瞄準，他不想直接打黑槍，他得讓沈雄死的明明白白。否則，剛才想象的場景就只能是自己一輩子的陰影了。

沈雄已經準備大步向山洞深處走了，張引突然大喊一聲：“站住！”舉著槍露出頭來。

沈雄回頭，借著微弱的光亮，看到了舉著槍的張引。不屑地笑起來：“幾天不見，你小子長本事了，還敢拿槍對著你爹？小子，會開槍嗎？”

“跪下！”張引冷冷地說，他在努力完成自己腦海中的那副畫面，只有那樣才是最解氣的。

“你竟然殺了你長庚叔叔，你忘了你小的時候他最疼你了，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樣和我有什麽區別？”沈雄臉上露出氣憤的神色。

張引的手又抖起來，沒完沒了。

“他對你言聽計從，他是你的爪牙，他該死。”張引嘶吼了一聲，眼圈紅了。

看到不怒自威的沈雄，張引的心情沒來由的緊張，這是多年來習以為常的習慣，有父子情也有依賴性，不論他如何刻意回避，這些都是不容置疑的。

一直躲在暗處的陳芯很為張引擔心，她知道，張引的子彈也許永遠也不可能訂到沈雄的身上，關鍵時刻，他不是那樣的人，可沈雄不同。

沈雄無奈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好吧，你既然那麽恨我，我也不打算狡辯，你開槍吧，就算這麽多年我養了個餵不熟的狼崽子。”

“你胡說！”張引額上的青筋迸出，面容扭曲：“我不欠你什麽，是你對不住我。”

沈雄閉著眼睛，淩然不屈的樣子挺立著，很像一個視死而歸的英雄烈士。

“我承認我當年做了錯事，我也不想的，這些年來，你父親的模樣一直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無數次從夢裏驚醒，承受著生不如死的罪惡感。為了彌補我犯下的罪惡，我把你帶回了家裏，視如已出。我要你去讀書，要你繼承我的事業，要你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想一想，我對你和平越，厚此薄彼過嗎？”沈雄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嘴沒閑著，一句一句說起來沒完。

張引心亂如麻，他從沈雄的話裏沒聽出什麽十惡不赦的罪過來，反而覺得自己恩將仇報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再這樣讓他說下去，反而成了自己欠人家一條命一樣。

“住嘴！”張引向前走了兩步，離沈雄越來越近了。

“如果沒有我，你應該早就死了，就算我犯下了錯誤，難道就是不可饒恕的嗎？”沈雄反問，很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殺了我爸！你狡辯得了嗎？”張引氣呼呼地說，同時拼命腦補自己老爸和藹可親的樣子，只是印象實在模糊了，很難對上號。

“我是為了祖國的醫療事業，為了科學上的未解之謎，為了更多處在水深火熱的病患中的病人，我是懷著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做那件事的，你父親的死，只是一個意外，我也不想那樣的。”沈雄神色落寞地說，仿佛在自己的心中正在緬懷那個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作用的老實巴交的農民。

張引氣得滿臉通紅，他大聲吼著：“跪下，向我的父母道歉。”

沈雄冷冷地說：“我當然可以道歉，這麽多年了，我每天都在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每天都在心中向他們二位道歉，也不差這一天。只是，你想讓我跪下，卻是休想，我不是搖尾乞憐的人，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

張引無奈，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這還是自己那個不茍言笑，很有原則的養父嗎？

“好！你現在就向他們兩位懺悔，把你每天在心裏說的話當著我的面說上幾遍，我看看熟練不熟練，你是不是騙我的。”張引知道如果沈雄不跪估計自己勉強不了他，還是讓他先給自己的老爹老媽道個歉再送他上路吧。

“張老哥，嫂子，還記得我嗎？我是……”沈雄竟然真的說起來，沒有一絲停頓和猶豫，似乎那話早就爛熟於心了。

陳芯聽著沈雄的話暗暗為張引捏了一把汗，按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沈雄是臨危不亂，張引是情緒激蕩，從心理素質這一方面就勝負已分了，張引雖然攥著武器，可是不下決心開槍，那玩意不如一塊磚頭好用。此刻她卻不敢出聲幫忙，生怕亂了張引的思緒，更無法掌控局面了，就暗暗加了小心。想著如果局勢有變，就在暗地裏做個決定勝負的殺手鐧。

沈雄終於說完，長嘆一口氣，閉上了嘴。

張引早就流下了眼淚，在沈雄的敘述中，老爹老媽的形象逐漸清晰起來，他怒不可遏地握緊手槍，緊走了幾步，把槍口頂在沈雄的腦袋上。

“看樣子你還知道你罪過不輕啊，我給你一個解脫的辦法，從今以後你就不用天天懺悔了，這叫一死百了。”

“你開槍吧，我是該死的人，我只有一個事情想求你。請你看在我多年養育你的恩情上，務必答應。”

沈雄的臉上毫無懼色，這讓張引很頭疼，完美的報仇方案實施不了，人家像是個英雄，自己倒像個小醜。

“你說！”張引答。

“幫我照顧平越，他和你一向感情最好，你們是多年的好兄弟，他現在變成了這樣，我只能把他托付給你了。”

張引心頭酸澀，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沈雄突然睜開了眼睛，不顧手槍的威脅側頭對著張引的臉，緊張地問：“你不會是想斬草除根吧，我和你說，我做的錯事我可以承擔後果，但他是無辜的，自古以來，禍不及妻兒。他一直反對我的所作所為，你應該聽王融和陳芯說起過吧，他變成了那樣，就是為了救她們。”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無恥嗎？”張引說。他心中的猶豫到達了頂峰，他可以不認沈雄這個養父，卻不能不認沈平越這個兄弟。

張引握槍的手漸漸松了，槍口無力下垂，他似乎突然聽到了晨鐘暮鼓，無論對錯，無論是非，過去的就是過去了，無論怎麽掙紮爭取，都不能挽回。如果沈平越還是清明的，知道自己殺了沈雄，兄弟勢必反目，現在沈平越是懵懂的，自己就這樣殺了人家的父親，自己又於心何忍。

他清楚，如果當年沈平越在場的話，是絕不會任由自己的父親做惡的，自己呢？難道就應該不顧及沈平越的感受？

冤冤相報何時了，或許沈雄真的已經為自己當年的過錯後悔了吧，或許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一種無法擺脫的嚴酷懲罰吧。

沈雄看出了張引的猶豫，一股狠色自眼中一閃即逝。他突然發力，左腳踢出，正踢在張引的手腕上，張引吃痛，手槍落地。

沈雄不待左腳落地，右腳直接踹在張引的胸口上，張引的身體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摔在地上。他再擡頭時，見到沈雄已經撿起了自己掉落的手槍。槍口對準自己。

張引懊惱地看著沈雄，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小子，以後不要隨便玩槍，這東西，不是你這樣的能擺弄了的。用槍的好手，是不會猶豫的，因為機會稍縱即逝。你還是太陰柔了。”沈雄好整以暇地說，神態十分輕松。

“我給了你大把的機會，可是你不中用，就怨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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