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大廳，蘇鶴與蘇怡坐在主位，蘇怡剛剛轉醒，還低聲啜泣著。兩人的身後，站著剛剛趕到的司陽。

堂下，蘇福為首，站了十幾個蘇府的管事下人。

蘇鶴回頭看看司陽，司陽似笑非笑地立在旁邊，蘇鶴只得回頭問：“蘇文蘇武兩兄弟去哪了？”

蘇福回話：“不在房中！”

蘇鶴點頭，暗想定是著了那兩姐妹的道了。便換上一副死了爹的表情：“今晚，老爺命蘇文蘇武兩兄弟喚我去書房，我去後，他便與我談起家裏的生意鋪面，盈利支出。我本不想聽，我乃一介書生，於錢財看得不重，眼下又馬上要進京做官了。可義父非要我聽，自言幾位夫人和小公子過世後，他便覺察到身體常有不適，怕我父子沒有再見之時，我只道他疑神疑鬼，誰料話沒說兩句，突然渾身抽搐，栽倒在地，不長時間，就沒了呼吸。”

身邊的蘇怡聽得傷心，哭聲便不可控制的大了幾分。

蘇鶴也嘆息一聲，從懷裏掏出手帕繞到蘇怡跟前為蘇怡拭淚，小心翼翼的，像是擦拭自己高中的卷紙一般。

蘇福上前一步：“公子，彩蝶為何死在老爺房中？”

“彩蝶是義父勒死的，我進房時就已經沒得救了，我問義父緣故，義父當時餘怒未消，直說彩蝶照顧大奶奶不利，罪有應得。”

“老爺臨終之前可遺下什麽話語？”蘇福再問。

蘇鶴坐回椅子：“老爺仿佛早已料到時日不多，輔一發病就緊緊抓住我的手，匆匆交代了幾件事！”

蘇福向前一步拱手說：“我與老爺相交數十年，雖是下人，老爺待我不薄，我素知老爺身體康健，怎會突然暴斃而亡？至於老爺臨終吩咐下來的事，我等竭力辦妥便是了！”

蘇鶴嘆氣說：“我也心有疑慮，今日見到老爺就見他精神萎靡，我本以為他是傷心太太和小弟弟之死所致。便不曾警惕。現在想來也十分後悔，若是當時便叫郎中，或許義父還有一線生機！”說罷，默默垂淚。

“義父壽終正寢便罷了，若是有人用慢性毒藥將義父害死，我定不饒他，我不久就要進京，在我離開之前，全府之人，上至本人，下至家奴院公皆要細細查問。莫要讓老爺九泉之下不得閉眼。蘇文蘇武二人緣何失蹤？此事很有蹊蹺，先將他們找出來！”蘇鶴大義陳詞。

蘇福心中一驚，他本想說出心中疑惑，供公子思謀而已，不想公子竟要大肆聲張捉拿莫須有的兇犯。府中本就人心惶惶，老爺一死，公子一鬧，這蘇府不是要毀了嗎？便很後悔剛才說的話，只得說：“老爺之死，雖突然，但也可以理解，想那作惡的蘇鵬早已伏法，是我年紀大了，疑神疑鬼而已。”

蘇福話鋒一轉：“眼下要緊的一是處理老爺和大奶奶的後事，二是蘇府現如今乃多事之秋，還請公子節哀，主持大局!不知此二件事老爺可有交代？”

蘇鶴看著蘇福溫和地點頭：“老爺臨終之前托付了三件事與我，管家信口拈來便猜對了兩件。管家果然是義父的臂膀。”

蘇鶴隨即正色說：“老爺臨終前吩咐，他的後事從簡，可與大奶奶合葬！繁文縟節，能省即省！”

下人們心道老爺最後一次為自己花錢還要精打細算，脾性正是一如既往至死不渝，便不疑有他齊聲呼喊：“謹遵老爺遺命！”

蘇鶴掃了眼眾人，心下稍安：“第二件事，老爺故去後，大小姐為一家之主，掌管府上大小事務！”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便是那蘇怡也楞了一楞，無措地看了眼蘇鶴。

蘇福糾結一會便開口：“蘇府家大業大，縣上買賣鋪面有數十家，小姐雖然冰雪聰明，畢竟是女流之輩，怎可輕易拋頭露面？”

蘇鶴擺手止住蘇福的話說：“老爺本想將家業交於我手，然我乃新科狀元，正要為國為民做一番大事業，落得一個名垂青史的美名。金錢與我如同糞土一般。怎能接受這俗世的牽累？但我也向義父做了保證，必當全力輔助怡妹幾日，待得凡事理順了，再去京城不遲！”

蘇福無法，只得懇求：“咱們蘇家經過老爺的一番經營，現下正是紅火的時候，豈能幾天的功夫就能接手理順？不知公子可有良策？”

“老爺臨終之前也考慮到小妹不善經營，是以囑咐我將所有田產生意變賣折現，將所得銀兩存入錢莊銀樓！”

蘇福愁眉緊鎖，似那般計較，無非是坐吃山空，可眼下到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哀嘆一聲，任那老爺苦心經營的家業付諸流水了。好在家大業大，真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自己也看不到了。

屋中一片寂靜，眾人皆低首不語，有人盤算著卷了主家的物件跑路，有人盤算著如何討大小姐的歡心迅速上位。樹倒猢猻散，不離不棄的能有誰呢？

蘇福見蘇鶴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了，只得再問：“公子，不知老爺交代的第三件事？”

蘇鶴面露為難之色：“這第三件事，不提也罷！”

蘇福霎時垂淚，眾人也都呆楞楞看向蘇鶴。

蘇鶴只得說：“這第三件事倒不是我為難，只是怕委屈了怡妹妹！”

蘇怡微微欠身：“二哥但說無妨！”

“義父臨終之前將怡妹妹托付於我，眾所周知，我早對怡妹妹心有所屬，還向義父提過親，他臨死之前同意了這門婚事，神情頗為急切。”

蘇怡臉色微紅，傷感稍減。

蘇福問：“老爺必是怕有人欺負小姐孤苦無依，這本是好事，公子又為何吞吞吐吐？”

蘇鶴看了一眼蘇怡，面露疼惜之色：“老爺要求小姐不必守孝，與我尋個日子，早早成親，便隨我一同去往京城！”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蘇怡則決絕地起身對蘇鶴說：“非是妹妹不嫁，父母屍骨未寒，豈能那般緊促？”

蘇鶴點頭：“正是此理，我也羞於出口，本不該說的。若家中沒有這許多事發生，我倒是希望在蘇家便娶了妹妹的。皆因在京城之時，有那耳目靈通官員向我報喜，說皇上有意將十三公主配於我，擡舉我做一個駙馬，是以我才匆匆返家向義父提親的。想著若我娶了妹妹，皇上也只能作罷了。”

蘇福一驚，怪不得蘇鶴放著這麽大的家業無動於衷，絲毫看不上眼，原來還有這般機緣。蘇老爺倒是明白之人，一個落魄的小姐嫁給有遠大前程的狀元郎，本是高攀的。若放走了狀元郎，在那花花世界浪蕩一番，說不定就忘了相貌平平的大小姐了。只得又說：“老爺定是想到公子一去，必定加官進爵，日後在任上，十年八載不得回轉，小姐一人在家苦苦支持不是長久之計才如此說的。此事對公子，對小姐，對蘇府上上下下都有百益而無一害。又是老爺的遺命，小姐無需顧及流言蜚語，還請以大局為重啊！”

蘇怡轉身，肩膀簌簌而抖，唯有蘇鶴身後站著的司陽能看到蘇怡眼淚成線痛哭無聲。司陽隱忍的笑意中有一絲苦澀劃過，不知是迢迢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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