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疾馳, 撕開晚風，車前燈光如刀，筆直割破黑夜。

原星野緊緊註視前方, 面沈似水。

他的身旁，趙斯宇死命抓著車頂的扶手。趙斯宇在原星野離開酒吧的前一秒, 豁然想通某些關節, 直覺原星野要去幹的是人生大事，急匆匆跟上來, 這會兒被提到最大的車速弄得心臟砰砰直跳, 飆著淚嗷嗷叫喚：“原原原……原哥你這速度太快了！”

原星野理都不理。

一路風馳電掣，半分鐘後, 飛梭來到交火地點附近，猛地一個急剎, 在荒蕪山野上壓出兩道深深車轍。

銀白色機甲在高空中起起落落。一開始, 追擊它的有兩人, 後來又多了一人，這會兒它已擊落兩個敵人，正在和後到的那臺機甲纏戰。

趙斯宇癱在副駕駛座上，大喘著氣遠眺這場景。

原星野擡頭, 眼底映出紛飛的火光，漸漸的, 他瞇起眼, 表情變得古怪：“那不是沈辭歲。”

趙斯宇往前湊了湊，試圖看清楚點兒，滿腦子疑惑：“剛才不還是嗎，怎麽這會兒又不是了？”

原星野沒跟他解釋，調出一幅大比例地圖, 旋轉著查看，十來秒後關閉，將方向盤一打，踩下油門，飛梭如離弦的箭沖出。

趙斯宇猝不及防倒向椅背，一臉驚恐：“臥槽啊——哥，你他媽這是要直接去鬼門關啊——”

秦家主宅一公裏外，山坡頂上，飛梭停穩。沈辭歲提著一個箱子走下來，將它放在車頂，驗證指紋打開。

裏面是最新型號的火箭炮，尚需一番組裝。沈辭歲對這些東西很熟，三下兩下便搭出雛型，開始細節部分。

“阿歲，秦家所有監控系統都關閉了，現在我什麽都看不到。”lo悶悶道。

沈辭歲對此毫不意外：“畢竟秦中甫已經知道，我有一位厲害的黑客朋友。”

夜黑得深沈，天空中連一顆星星都沒有，雲層極厚，似乎在蓄積一場暴雨。山上風烈，將沈辭歲頭發吹亂，他手指瘦而白，迅速起落著，有條不紊組裝武器，在虛空中劃出殘影。

“有人接近！”lo驚聲提醒。

下一刻，一輛啞光黑飛梭出現在視野中，直往山頂沖來。

lo又道：“是原星野的飛梭，裏面情形看不明確。”

沈辭歲手上動作一頓，但很短促，幾乎讓人捕捉不到，眼垂著，目光從始至終沒從火箭炮上離開過。

俄頃，啞光黑飛梭在距離沈辭歲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原星野推門下車。他手扶車門，擡頭看著沈辭歲，做了一個深呼吸，朝前走了一步，卻又不自覺停下。

沈辭歲的外套不知道丟在哪裏去了，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襯衫。他頭發比一般的男生都長，散下來能到肩，此刻在風裏翩飛，淩亂起舞。

而他的人瘦得好像成了一道影子，仿佛風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吹散。

“看來你知道了。”他沒有轉頭，側對著原星野，聲音很輕。

這一刻，又讓原星野想起了從前。

他們在荒島上，在叢林中，背抵著背殺了一整晚上的狼。

破曉時分，天光落下，遠處海面波浪翻滾，猶如浮金，少年筋疲力盡靠在樹上，臨時基因修整的時效過去，露出本來面容，被原星野發現，神情一如既往平靜，只低聲說了一句——

“你看出來了。”

和現在的語氣何其相似。

可今日與往昔，又是何其不同。

原星野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他的世界好像又無聲了，顏色轉瞬間褪去，山川天空都遠，唯餘沈辭歲，和他領結上的那一抹深紅。

風還在吹，時間的流逝變慢，沈辭歲雙手每一次起落，都成了慢動作，每個細節都在原星野眼中放大。

而他組裝完武器，終於偏頭，看了一眼原星野。

猶如光芒落下。

原星野驚醒了，脫下風衣，大步上前，把沈辭歲裹起來。

“對不起。”原星野輕聲說道，手不由自主顫抖。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沈辭歲奇道，漆黑的眼睛充滿疑惑。

原星野嘴唇囁嚅。

對不起，當年沒有早一些來接你。

對不起，重逢後沒有早一些認出你。

對不起，沒能及時發現你背負的仇怨。

對不起，我還想過不管你。

對不起，我現在才走回你身邊。

原星野心中五味雜陳，理不清該先說什麽好。

沈辭歲把頭轉回去，打開瞄準器，緩慢移動炮口的方向：“你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不過我現在有點事要忙，先……”

他話沒說完，lo在耳機裏大聲道：“阿歲，趴下！”

同一時刻，原星野將他一拉，按倒在地。

咻——

一顆子彈從沈辭歲方才肩膀所在的位置穿過去，重重打入泥土中。

沈辭歲耳機被甩出去，他剛一伸手，被原星野按住。

“別動。”原星野沈聲道，說完起身，手指扣上車頂那臺火箭炮扳機，略微調整方向，開火。

轟！

轟！

轟！

原星野一連三次開火。

透過瞄準鏡，他清楚地看見這幾發彈藥，都被一臺機甲擋了下來。

機甲朝著這座山的方向擡起炮口。

“那臺機甲叫做獅鷲。”沈辭歲站了起來，隔著遙遠的距離，認出那個小成一個黑點的龐然大物，“沒有意外的話，裏面的駕駛者是秦郁洲。”

沈辭歲說這話語氣很淡，原星野額角一跳，第四次扣下扳機。

火光在天空中拉出一道明而烈的弧線，轟燃炸開。

“我真的沒喜歡過他。”原星野小聲說道，桃花眼半斂，沈辭歲拿餘光一瞥，竟瞧出點委屈。

“我喜歡的人一直是……”原星野再度開口。

就在這時，一臺機甲從天而降，停在原星野和沈辭歲之前，背對著，傳出宮涯的聲音：“少爺，原覆親自帶著人到秦家去了，其中包括秦郁洲。秦宅內具體談話尚不清楚，總之，他和秦家大家長聯手了。”

“入侵完畢。”

lo的聲音從終端上傳出，虛擬屏幕漂彈到空中，是秦家主宅內的實時影像。

“目前情況：原覆和秦中甫都在秦宅內，保護他們的人共計64人，其中狙擊手兩名，重型武器三十件，機甲五臺。”

“阿歲，我方武器彈藥不足，成功率已降低至10%，建議撤退。”

另一臺銀白色的機甲也降落在此，是陸驚塵，他對沈辭歲道：“學弟，我也建議撤退。”

沈辭歲註視著屏幕上的畫面，幽光映亮他蒼白的臉和漆黑的眼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先走。”原星野當機立斷，抓住沈辭歲手臂，帶著他一路後退，塞進自己的飛梭中，緊接著繞到另一側，坐進來、關上門。

啞光黑飛梭絕塵而去，宮涯駕駛著機甲緊隨其後。陸驚塵蹙著眉從那臺銀白色機甲裏出來，看著他們消失在視野中，走向自己的飛梭。

“那、那我呢？”趙斯宇楞楞說道。

先前原星野下車，趙斯宇也跟著下車了，對面的狙擊手開槍，他嚇得忙躲到樹後，一直沒敢出來，這時原星野帶著沈辭歲走了，他孤零零一個站在山坡上，顯得委實可憐。

轉了一圈，趙斯宇看向陸驚塵，朝他走了兩步：“陸、陸團長，讓我搭個車唄？”

原星野給沈辭歲披上毛毯，同時吩咐宮涯：“讓近衛局的人去把秦家圍上，再派一部分人盯緊本家。理由是傷害研究人員，妨礙覆刻計劃。”

“是。”宮涯立刻應下，“不過這樣沒法抓人，只能限制行動。”

“還有一項盜竊破壞罪名，目標是奧丁。”原星野補充。

“是！”宮涯的語氣明顯振奮了。

通訊掛斷，原星野看向沈辭歲。

他的飛梭裏依舊沒有太多個人物品，便顯得空空蕩蕩，沈辭歲坐在後座，裹著毛毯，側臉精致漂亮，又蒼白脆弱。

“彭布羅克宮的事情是我做的，扣到秦中甫身上有些麻煩。”沈辭歲低聲道，羽睫如鴉，隨著眨眼上上下下，“你不用這樣幫我，這是我的私人恩怨。”

原星野抿唇沈默，片刻後從駕駛座翻到後座上，輕輕抱住沈辭歲：“我錯了。”

沈辭歲偏頭看向窗外。夜還不算太深，離開那片山回到城市，輝煌絢爛的燈火和如織的人流便回到視野中。沈辭歲看了好一會兒，頭轉回去，目光落到原星野身上，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總之是我做得不夠好，才讓你寧願找陸驚塵幫忙，也不願意把事情告訴我。”原星野道。

“我和他之間，是交易。”沈辭歲道。

“幫你殺了秦中甫，你幫他完成奧丁的覆刻？”原星野心念一轉，明白了是什麽交易，語氣壓低，柔柔的，像是在哄：“把他們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

沈辭歲又眨了下眼，伸手推開原星野，道：“不好。這是我的事，你沒關系。”

“原家，我會處理。或者說，我早該處理。至於秦家……秦家也早該處理了，當年你出那場事故，就該血洗一遍。”

原星野抓住沈辭歲的手，一點點掰開指縫，扣住五指，視線漸漸升高，凝視沈辭歲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

“為什麽？”沈辭歲問。

“因為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原星野定定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沈辭歲：謝謝，你是個好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