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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庚子秘密 保命玉墜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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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道:

“你已見過惠王了——他吃著最好的人奶,穿著最好的衣料子,十幾個人圍著轉,稍有些頭疼腦熱,是宮裏的太醫為他診治的,換了他從前的身份,如何能享受到這些?”

秦深眸色沈沈。

“你告訴我這些,真是為了他麽?還是為了你自己?”

秦深的質問,讓晏子眸光躲閃,她指甲扣進掌心,沈聲道: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孟冬慘死在灘頭村,若她的牌位日後能升附太廟,想來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一二了。”

“不是自己的孩子,得來的名分又有什麽用?孟冬在乎的,從來都是孩子,而不是什麽富貴生活,她和孩子既都去了,你也不必將自己貪戀富貴的心,按在孟冬身上。”

秦深的話像針一般紮在晏子的心上。

她逼近了一步,見她鞋面是捧福樣兒,便軟了幾分口氣:

“文娘子,惠王殿下還小,你不可以替他做決定。若他有懂事的一天,得知你拒絕了這唾手可得的權位,他一定會恨你的。天下人誰不想當皇帝?不做這人上人,難道還喜歡面朝黃土背朝天,紮耕在地頭裏麽?”

頓了頓,她扶上了秦深的肩膀,語重心長的繼續勸道:

“如今,你既得了襄王的垂青,四處庇護,更賜了這雙捧福鞋與你——只要你稍用些心思,比我們這些人要有用百倍!相信我,內有皇後娘娘,外有衛廠公斡旋,加上你掣肘住襄王,惠王立為太子是指日可待的!”

晏子眸光熠熠,她似乎預見了惠王登基,自己跟著榮光萬丈的一日了。

秦深面無表情,絲毫沒有為她的話動心。

她長抒一口氣,拍掉了晏子扶在肩膀上的手,冷淡道:

“爹媽雙亡,長姐如母,我有權力替虎子選擇平淡穩當的人生,即便他會怪我,但終有一日,他會感激我的——還有,我與襄王並無私情,你們打我的算盤,怕是要失望了,我既不會幫你們奪嫡,更不會讓虎子淪為你們自私貪婪的棋子!”

“你、你憑什麽?”

晏子沒料到秦深拒絕了,還大言不慚的說了這些話。

“憑我有一顆待他赤忱的真心,而非利用、擺布!哦對了——你欠我的債,欠白薇的那條命,準備何時還來?”

晏子渾身一顫,眸中充滿了恐懼和緊張之色。

秦深冷笑了笑:

“你好自為之吧。”

言盡於此,不必再說了。

於是,她丟下倉惶難安的晏子,推開房門,闊步走了出去。

小宮女們見她出來,紛紛站了起來,頷首欠身,將她送出了水榭長廊。

步行在月色之下,整個後園庭院寂寥無聲,清冷的很。

月光甚好,秦深還不想回去,便走到了一處荷塘邊,眺望粼粼水面,心思悠遠。

這裏離設宴的大殿只隔了個水塘,絲竹聲隱約傳來,流水逐燈,月影朦朧,她望著望著便有些迷離了。

哀的樂曲,遠的思念。

她一個人,站在這一襲春色裏,心卻如深秋寒冬般寂寥。

……

衛槐君提著酒走來。

他的身影落在荷塘邊,讓纖柔的柳條,斑駁成了一地碎影。

“如此良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他懶懶依在一方假山巨石上,寬袖逶迤垂地,看向她的目光中,玩味卻疏離。

秦深回過身來,見是衛槐君,又轉了過去:

“廠公也是好興致,不必在殿中作陪,接待西域來的使團麽?”

“太過吵鬧,還是此處清凈,你倒是會挑地方。”

他把酒壇子擱下,一撩袍,施施然高坐在巨石上,眺望倒映月色的水面,眸光粼粼。

“夜裏有些冷,那我不打擾,先回去了——”

秦深搓了搓叫風吹得發冷的胳膊,轉過身想要回去。

她不願與衛槐君單獨相處著,甚至不知用那種心情去面對他,如果他和文瑯漸漸成了一個人,那她這些日子奮不顧身的感情,豈不是一路走到了荒唐?

擦過他的肩,已被他攥住了手腕。

衛槐君已經解開了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獨酌無趣,再留片刻吧。”

“我、我不會飲酒。”

秦深從未聽過衛槐君用那樣的口吻說話,心一軟,拒絕的話到了口中,總留了些轉圜的餘地。

“那你就陪著我喝吧。”

衛槐君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然後捧起一壇黑黢黢的罐子,拍開了上頭的封泥,一股濃郁的酒香霎時飄了出來。

“這是西域使團的貢酒,名叫浮生醉,一飲即醉,大夢三生,你不嘗嘗?”

“不了,我是真的不會喝酒,而且喝了後……”

秦深摸了摸鼻子,想起自己酒後的種種行徑,身子難免抖了一抖。

衛槐君拎了一壇塞進了她懷中,幫著起開了封泥,秦深滴酒未沾,只光聞這個酒味,就有些頭昏昏,可見這酒勁兒如何了。

“大夢三生……果真能夢三生麽?”

衛槐君提著酒壇子,脖頸一揚,酒柱落下,灌進了他的口中。

濺落的酒水,從他臉頰劃過,沖掉了他臉上淺淺的粉黛,還了一張清俊之貌來。

或許這酒真的烈。

饒是衛槐君,這半壇子下肚,他那凜冽涼薄的眸光,此刻也變得迷離起來。

遠處的管樂悠悠傳來,他不知哪來的興致,當即飛身折了一條柳枝充劍,輕點山巖,在九曲水榭間,瀟灑舞起了劍來。

月光漫撒,春風撫袂。

他姿容無雙,劍招飄逸,和著悠悠琴音,舞得瀟灑俊逸,十分好看。

秦深抱著酒壇子,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這時,殿內的一曲琴音畢,不知加了什麽鼓樂,變得激昂了起來。

衛槐君步子有些飄忽,他旋身落在秦深邊上,一把抄起了她懷中的酒壇子,咕咚咕咚又灌下去半壇——

順手丟回去後,他棄了手中的柳條,“錚”得一聲,抽出了腰際的驚鴻劍!

驚鴻出鞘,劍氣驚鴻。

一道寒光奪目而起,他挽出的劍花,也愈加飄逸絕美。

秦深倉惶的接住了酒壇子,卻還是叫酒濺了自己一臉一身。

她伸出舌頭,將唇上的酒卷了進去,甘洌醇厚的酒氣,直往她喉嚨裏鉆。

果然是好酒!

要不再喝一點點吧?應該不會醉吧?

她這般安慰著自己,然後提起酒壇子,又抿了一小口,只覺香氣芬芳,甜香入喉,與往日吃過的酒大相徑庭。

不像烈酒,倒想是飲料水一般。

秦深放松了警惕,咕咚灌了一大口。

看著衛槐君形如謫仙,劍似游龍,她癡癡的笑了起來。

用手肘支撐著酒壇子,她托著腮,眸光瀲灩,嬌笑著道:

“你不是說——這驚鴻只為我出鞘麽?”

驚鴻劍長鳴一聲,亦如主人此刻震驚的心思。

他旋身飛來,寒光刺在了她懷中的酒壇子上——

壇子應聲而碎,炸開的酒如瀑布一般,在兩人之間漸漸落下。

“你—是—誰?!”

他的聲音難掩倉惶。

是他失態了。

可是——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0235浴池大戰

秦深晃了晃腦袋,打了個酒嗝,一歪身,靠在了衛槐君的肩膀上。

“餵!”

他將人扶了起來,見她面色緋紅,水眸瀲灩,分明已然是醉了的。

浮生醉,後勁綿長。

衛槐君自己也添了三分醉意,他伸手,摩挲著她的臉頰,心裏困惑不已。

那年上月佳節,火樹銀花不夜天,她送了他這柄驚鴻軟劍,他曾許下了諾言:

此劍只為她一人出鞘。

這句話,他也只同她一個人說過。

可眼前之人明明只是秦深,灘頭村秦山之女。

有名有姓,有籍有家,她八歲的時候,還替他保全了身體,用王葆的寶貝兒,糊弄了衛厲的心腹。

她才十八年華,如何——如何能是瑯瑯?

秦深已然醉了。

她努力擡起腦袋,仰著小臉,睜著醉意朦朧的眸子,盯著衛槐君的盛世美顏。

“美人……美人!你生得真美啊,來——讓朕香一口!”

衛槐君有些錯愕,看著她突然發起酒瘋來,心裏咯噔一聲。

捂住了她的嘴,他低聲笑道:

“你還要你這顆腦袋麽?”

秦深掙紮開,她擡起手,一點點摸過衛槐君的眉骨、鼻梁、勾起笑意的嘴角。

她喃喃道:

“美人、你生得真好看,朕怎麽那麽喜歡你呢?”

衛槐君對於秦深醉酒以後的審美表示十分滿意,他摟著她,輕聲道:

“你還是喝醉了可愛。”

“美人~”

秦深一頭紮進他懷裏,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不安分的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衛槐君一開始還會制止她的撩撥放肆,到後來也隨她去了。

沒法放任著她不管——

就她這一口一個“朕”的,不用等多久,腦袋就該落地了。

“走吧,我帶你去醒醒酒。”

衛槐君將人扶了起來,看她兩腿發軟,正猶豫要不要抱著過去。

“美人……”秦深迷茫地喚著他。

“恩?”他居然也應了。

“你的胸呢?”

秦深很委屈,這麽美的人,怎麽沒有胸呢?

“……”

衛槐君眼皮一跳,不好的預感迎面而來。

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快準狠的捏上了他胸膛處不可描述的部位。

一捏一扯一轉,只聽某人喉嚨一聲悶哼,暴怒的氣息瞬間炸開!

“你好大的膽子!”

“你敢……你敢沖寡人大呼小叫?”

秦深的氣勢比他還囂張,她猛地一拍大腿,她沖著他大喊道:

“寡人的狗頭鍘呢,狗頭鍘呢?來人,寡人要升堂!威武——”

衛槐君恨不得手起刀落,一刀宰了她。

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情況,他又好氣又好笑——

敢在他面前發酒瘋,卻叫他舍不得殺的人,全天下怕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別動!”

他將人錮在懷中,可還是阻擋不了她張牙舞爪,扭來動去的意圖。

這個時候,文瑯過往的記憶才一點點鉆進了他的識海之中。

原來,他早該知道她酒量微淺,那日五月五,她也是這般模樣,逼得文瑯節節敗退,心防失守。

衛槐君暗嘆一聲。

他直接扛起了人,往中庭的文清浴池走去——那裏的池子,是皇帝單獨賞給他的。

秦深的胃被他瘦棱棱的肩膀頂著難受,她的頭不斷磕著他的屁股。

怎麽說呢,這個觸感還是可以的。

她艱難的擡起手,摸上了衛槐君的後臀,喃喃不解道:

“美人……你的鼻子呢?你的嘴呢?美人你咋成一堆五花肉了呢?”

衛槐君氣得臉色鐵青,在路邊小太監回避隱忍的表情下,他眉梢一挑,咬牙道:

“真該讓你醒著的時候,看看現下自己的模樣!”

……

文清池外,廊廡下。

宮娥們見衛槐君扛著女人闊步而來,她們慌亂的低下了頭——只顧著把槅扇殿門推開,躬身等了人進去後,才輕掩上了門。

一方浴池,池壁由白玉雕砌,出水璃首鎏金鍍銀,龍首銜著夜明珠子,獠牙內流出騰著熱氣的清泉之水。

那水像一條小溪瀑布,直徑從墻上掛了下來,沖進了沐浴方池之中。

波紋縷縷,清澈甘冽的池水倒影著由遠及近的身影。

衛槐君沈著臉,一掃往日魅惑邪意。

他把秦深放了下來。

可她此刻的雙腿,軟如面條,眼看著腳底一滑,要撲騰到池子裏去,下一刻,她又被人騰空抱起,投進了一個微涼的胸膛。

推搡著他的胸膛,她掙紮地要下地。

衛槐君腳步一頓,無奈得放了人下來,只是手還牢牢得攬著她的腰,勉強借她三分力道。

秦深迷茫地環顧四周——

見桌椅榻幾,還有冒著熱氣的浴池子,哦,她又進入空間了麽?

剛才、剛才明明沒洗澡哇?

她倔勁兒上頭,掙脫了那人錮在腰際的手。

可借力一消,她便腰下一軟,成了四肢走路的爬行動物。

跌跌撞撞帶翻了桌椅,碰碎了瓷杯,她只覺口幹舌燥,好想喝水,由著心裏想的物什,她開始到處找水喝。

眼瞅著手快摸到地上的碎瓷片了,她突然聽見耳邊有人“嘖”了一聲

緊接著,她被人撈了起來——

咚得一聲,扔在了一張軟榻之上。

周遭熱騰騰的暖氣四溢而來,沾黏著她的臉好不舒服。

習慣性的側身而眠,手一撈,抱上了一邊的被褥錦被,悶頭悶腦得就要往身上罩。

她很渴,但更困,誰也攔不住她現在要睡覺的迫切心情。

才跟周公打了個照面兒,她就覺身邊的軟榻一陷,坐上來個人。

那人有著發涼的指尖,他捏上了她的下巴,卻有些嫌棄得擋開了她蓬頭蓋面的青絲,不容置疑的清冷在她耳邊響起,他說:

“把自己洗幹凈了再睡了,本督不能保證會忍不住丟你出去。”

“……那就、就把床一起……嗝……一起丟出去吧,明、明天見,我睡了”

半闔著眼,她仰起臉,沖著他咧嘴一樂。

隨後就像一只鴕鳥,重新將自己埋進了被褥之中。

嘿,那人還不依不饒了!

她躲,他推,她藏,他撈,最終跟拔蘿蔔似得,硬把人從榻上抓了起來。

秦深歪著腦袋,閉著眼睛,她擡手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上的頭發,有氣無力道:

“洗了洗了,就洗就洗……”

摸索著從榻上站起來,她踉踉蹌蹌的摸進了浴池。

那池子與外頭隔著一層薄煙鮫綃,朦朧中染著熱氣水霧,像雲端仙境一般,只是此刻由著一只醉鬼闖入,壞了原有的三分仙人意境。

見人一頭紮進白茫茫的水霧之中後,衛槐君才頗為無奈的沈出一口氣。

他眉頭一皺,嫌棄得伸出兩個手指,捏上了被她睡過且沾染酒氣的被子——

一拎一拋,丟在了一邊。

耳邊仍然是璃首出水,飛濺入池的嘩嘩水聲,可那女人的聲音倒是消失的幹幹凈凈。

衛槐君心下一嘆,無奈站起了身。

他袖袍一揮,擋開了那層鮫綃,迎著撲面而來的熱氣走進去幾步——

四下一尋,果然……

0236夜宵

秦深衣衫不解,趴在白玉池邊上的池壁臺呼呼大睡了起來。

她的一只手垂進了溫水池中,纖細的手骨由著水紋蕩漾,一點一點泛起嬌嫩的紅潮。

衛槐君上前一步,骨手輕擡,攥上她的後衣領——

像拎小雞一般將人拎了起來。

沒有憐香惜玉,不談溫柔相對,他只是很淡然的揚手一拋,將人無情的丟進了池子裏。

吃水掙紮,秦深撲騰了兩下,尋回了一絲理智。

由著求生欲望操控著,她甩著頭發上四濺的水珠,唰得一聲,從浴池子裏站了起來!

溫水沒過她的胸膛,她睜著迷惘委屈的眼睛,慍色仰視著他。

衛槐君跟著踏進了浴池之中。

他的衣袍沾水,勒出了緊闊身形。

錦袍上的暗紅,在水裏一縷一縷的洇暈開來,張狂了這一池清泉寂水,掀起了愈加滾燙的溫度。

他的指尖涼薄,挑起了她的下顎,不緊不慢道:

“你不肯洗,是等著本督幫你麽?”

“洗了,洗了,就洗了——怎麽比我媽還嘮叨?”

秦深半闔了眼簾,覺得面前之人兇巴巴的,嘟囔了起來。

粉頸低垂,青絲由水浸濕,黏在了她的臉頰上。

水珠從發梢滾落,在光潔地瓷膚上滑下一道水痕,直往她的衣襟裏鉆去。

她擡手解衣,指尖輕顫,摸了老半天才找到系扣——

勉強解開了一粒,就試圖把上衣剝下來,可濕漉漉的衣衫才褪至肩頭,再也不肯下去了。

露著光潔的肩頭,鎖骨小巧可愛。

秦深有些懊惱,她擡眸看向了衛槐君,似乎在尋求他的幫助。

她的耳邊傳來一聲克制後的輕嘆聲。

下一瞬,一道風來,她只覺背脊一涼,再回過神來時,已被人狠狠壓在了池壁上。

“疼——”

她腳一滑,本以為後腦勺會磕上池臺子,不想腦後有手溫柔一托,把她給救了回來。

她還來不及道出一聲謝,便覺面上灼熱克制的氣息,驀地加重了幾分。

鼻息中沁著一股沈水冷香,她被拘在了一方溫軟的天地之中。

衛槐君眸色深重,腦中紛雜的回憶,又如開閘瀉水般湧了進來。

一方竹林密境,一處天然的溫泉池子。

那時她中了歡藥,神志不清,與文瑯糾纏在溫熱的池水中,旎旖入骨,心神俱漾。

看著此時的她,一如那時,可他卻已然不是從前的文瑯了。

“我不是他,不會忍耐什麽,所以——我勸你最好安分一點。”

“你不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啊。”

秦深將頭抵在他的肩頭,咯咯發笑。

她偏首睇眼瞧去,心道:這人好笨啊,洗澡為何要穿衣服?太蠢太蠢了。

她將雙手按在他的胸膛之上,兩根手指暧昧游走,尋到了他的衣襟處,她勾唇一笑,擡起水霧眼眸,巧笑道:

“笨死了,來來,我幫你”

她滑著手,一點一點滑進了他的衣襟裏,烙在了他微涼的肌膚上——

若一定要用一個不甚恰當的比喻的話,此刻她就像是剝玉米皮一般上下其手。

他身體多露一分,她的笑意便濃一分,可見到他身上的陳年舊疤,她又難過的垮了臉。

“疼麽?”

她湊了上去,輕吻在了他肩頭處一道深深的刀疤上。

擡眸,是他的線條流暢的鎖骨,和恣意張揚的青絲。

倏地,他下巴上有一顆水珠滑落,如同她沈落的心,齊齊深陷其中。

秦深不由咽了口中津液——

她腦子十分混沌,思緒悠悠飄的老遠。

她想著明日早飯若是吃小籠包,這鎖骨左邊放辣油,右邊放陳醋,這麽蘸著吃還能省下兩個小碟碗來……

可惜,她等不到明天的早飯了,因為晚上可能還有一頓宵夜要吃。

水好燙,熱氣灼面。

她有些難受得推搡著面前之人,觸手之下,不再是方才涼涼滑滑的肌膚,它像是燒起來的鐵板,紋絲不同,碰一下就燙上幾分。

“你……你,著火了”

衛槐君眸色深重,暗藏著一把燎原的火。

他是著火了,可放火得人卻嚷著要跑?

他手下從沒有能討得便宜的人,緝拿縱火之犯,叫她生死難求,一向是他拿手之事。

秦深只覺劈頭蓋臉一抔熱水澆下!

她剛想伸手去捋一把面上的水,卻叫人左手按了右手,反鉗在身後,跟前的人他霍然欺身,壓著她的身軀,順帶著把她的雙手也壓在了池壁之上,讓人絲毫無法動彈。

這難倒是綁架?行宮裏綁人好猖狂!

她死睜著灌了鉛得眼皮,剛想嚷著救命,卻叫人狠狠堵上了嘴巴——

一時攻城掠地,汲取芳津,兩人像是打架一般,一個是水蛇粘滑,一個小巧丁香。

他剛卷著她拖進自己嘴裏,她便狠心一咬,反客為主,小嘴一吸,把那條水蛇吸進了自己口裏。

不像是蝕骨親吻,也不是暧昧纏綿,他們是兩個倔性兒上頭的貪歡人,不服輸不求饒,壓倒一次算一次。

口水流得滿下巴都是,唇瓣兩分,還不忘牽起一根瑩白的靡色水線。

衛槐君喉頭一滾,頭一偏,便咬上了她的耳垂。

幽幽之聲魅惑叢生,它蠱惑人心,挑撥心弦:

“我再與你說一遍,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秦深看了看近在眼前弧線優美的肩胛骨,心裏不知哪裏生出的勇氣:

“你才會後悔呢!你方才咬我了吧?”

看著泛著誘人水光的肩頭,她哼哧一口下了嘴,咬出一排淺顯不一的壓印,咬罷自己盯著半餉,又覺得下口太狠了一點。

於是,她附唇上去,溫柔的添滑過他肩頭的傷口,將隱隱血絲都吮吸進肚。

漸漸地,她覺著肚子膈應著什麽讓她很不舒服,她扭著腰,想要掙脫手去抓——

待弄明白情況後,秦深的酒勁似乎醒了一些,大約是被嚇醒的。

她下意識要去摸脖子上的玉墜子,想躲進空間,喝點靈泉水醒醒酒兒。

上次中了歡藥,也是在要緊關頭逃過一劫,可等她探手摸去——那空蕩蕩的脖頸提醒著她,玉墜子早已不見了!

“完了!”

“不會,你我,沒完沒了。”

那聲音很飄渺,如鬼符畫音,明明近在身邊,可卻永遠也抓不住夠不到。

它好似包容了許多情緒,又好似直白的只有宣告。

下一刻,秦深就被撈了起來,扔到了一方軟榻上。

而她濕漉漉的衣衫,早已沈入池底。

0237你情我願

身上只掩著一條的巾布,濕噠噠的身子,把錦榻弄得狼藉一片。

秦深不安分的蜷起光潔的腿,糾纏著手裏的長巾,一來二去,竟然纏起了自己的手腕,掙脫不開……

衛槐君居高臨下,他長指一挑,想要弄走粘在她唇上的一縷發尾。

可頭發頑皮,走了又來。他沒耐心得嘖了一聲,然後俯身攥住了她的唇,連帶著將那束梢尾也一並噬入吻中。

溫柔甜膩,絲絲纏綿。

秦深本有幾分清醒的理智,可等再遇上他口中的酒意後,又漸漸沈淪了下去。

她將纏在一起的手高高擡起,從他的頭上往下套去——

圈在了他的脖頸處,便這麽虛虛地摟著,肌膚相觸,點燃一簇一簇的火苗。

唇齒兩分,衛槐君吻在了她的耳根處,鼻息深重又炙熱。

他的內心有過猶豫,可卻沒想過克制。

因他本能就想要她,無論他是誰,文瑯也好,衛槐君也罷,記憶交織下,眼中的人卻只有她。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來也是水到渠成,你情我願之事。

可偏偏要天意弄人,讓人哭笑不得。

濕吻方罷了,那女人一松開他的唇,便頭一歪,徑自呼呼睡了過去!

可能還嫌他氣息灼人,半夢半醒間,她伸手摸上了他的臉,往邊上一推,遂即翻了個身,把光潔的背露給他,自己埋首夢周公去了。

衛槐君瞳孔一深,氣極反笑。

他洩憤似得啃上她的後脖頸,連親帶咬一路啃噬到了蝴蝶骨!

脊背酥麻,又疼又癢,秦深不知是舒服還是不舒服,總之她哼哼兩聲又沒了氣兒。

手一圈,擡高了她的腰肢,衛槐君欺身而上,在她的耳邊輕道:

“不許睡,既然做了,做到底吧。”

“……做什麽?”

衛槐君擡起手指,撐開了她緊閉的眼皮,伸出三根手指在她面前:

“告訴我,這是幾?”

秦深秀眉緊皺,睜大了眼睛努力一瞪,頭一歪,喃喃道:

“三……”

衛槐君低首吻上她的眉心,又問:

“最後,你可我是誰?”

她擡眸,看向了面前之人,她撫上了他的臉頰,溫聲道:

“文瑯、文瑯、文瑯——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我說過,我知道你是誰。”

衛槐君眸光一暗,還不等他情緒波動,秦深恍然一笑,伸出手圈上他的脖子,將他拉了下來。

緊接著,便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吻,輕道:

“你陪著我,我便睡得安心了。”

摟著人倒在榻上,她不忘伸出腿,勾上了他的腰身,將臉埋進了他的胸口。

不過三個數,她已呼吸勻稱,鼻息平和。

睫毛投下了靜謐的陰影,面上一襲桃色還尚未退去,她已沈沈進入了夢鄉。

衛槐君勾起一抹淺笑,苦澀又失落。

無論她是誰,秦深也好,溫瑯瑯也罷——她想要的人,永遠不是他衛槐君。

抄手,卷起了疊一旁的錦被,替她蓋在了身上。

他將自己的身體挪開了些,漸漸褪去了情欲念頭。

他不會再碰她了。

他的女人,必須清醒著大聲念出他的名字。

他要她心甘情願得交付,一場雲雨歡好,必須你情我願。

秦深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天暗地的醒來後,她真想拿一把刀,把自己的頭剁下來放在一邊通通風。

扶額紮身起來,她已回到了自己矮房,大通鋪上,其它被褥都疊的好好的,小宮女早就出去當值幹活了。

看窗外日頭偏西,她竟睡到這個點了麽?

死了死了,說是分去了膳房,她倒一次還沒去過!

她當即立下毒誓,以後再也不碰酒了,且遠離酒壇子,聞一聞都能出事的。

這個天生被酒克的體質,不然怎麽會吃個酒釀圓子都醉了?

這個念頭一出,她有些疑怪的擰起了眉……

等一下,她什麽時候吃過酒釀圓子了?

蜷膝從榻上仰身坐起,她低頭一眼,見身上穿著一件松垮垮的素白褻衣,上頭不著酒氣,還有一股曬過太陽的幹燥暖意。

有人替她換過衣服了?

擡手嗅了嗅,胳膊牽動身後的皮肉,發現自己不但腳軟腰酸,而且背上還很奇怪!

有些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什麽東西沿著脊背而上,一直蔓延到了右邊兒的蝴蝶骨,怕是被什麽蟲子咬的?

再嗅了嗅褻衣,倏得,有一股沈水冷香入鼻!

她尤遭雷劈,一動不動的楞在了原地,只因她做了一個夢,一個有著文瑯的……春夢!

在夢裏,一方水池中,那個男人面目模糊,可她卻十分篤定,那個人是文瑯。

對了,他還問她來著。

瘋了瘋了!要瘋了……

她思念文瑯是沒有錯,可她一直以為,她對文瑯是沒有欲念的!

即便他是個真太監,她也沒有關系,只要精神契合,也能相互扶持,白首不離。

可她現在居然連春夢都做起來了。

扳著自己的背,追著尾巴似得在原地繞著圈,試圖去看背後的傷痕。

無奈轉得自己頭暈也沒見著。

這地方沒有鏡子,也沒有人幫著看一下,一個人實在不方便。

正想著呢,就有小宮女邁著小步子走了進來,她見到秦深,笑意淺淺道:

“姑姑醒了,奴婢阿泠,奉廠公之命,過來伺候姑姑的。”

“我也是宮女,還要什麽人服侍?”

“阿泠不知,只是廠公說了,姑姑酒醉方醒,許多事還迷糊著,有人搭把手自是好的。”

秦深眉頭一舒,偏首問道:

“所以,這身衣服你幫我換的?”

阿泠有著一對梨渦,笑時彎眉新月,十分可人。

她點了點,上前放下了手裏的漆紅食案,端出了一盞葛花解酒茶,還有一碗清淡的小米粥:

“是,昨日姑姑回來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奴婢伺候著你沐浴後,你一點東西也沒吃便睡下了,昨日怕是吐得厲害,姑姑可餓了?油膩不食,先用一些清淡的吧。”

阿泠照著衛槐君吩咐過的說,半句不提文清池裏的事兒。

捶了捶額頭,秦深現有的記憶,還停留在衛槐君驚鴻舞劍那會兒。

後面的事兒,半點也想不起來了。

本以為那酒甜不烈,卻真如酒名一般,浮生醉,大夢三生。

不知道自己昨日有多失態,會不會在衛槐君面前醜態畢露?但願不要抱著他的大腿,哭嚎著讓他把文瑯放出來就好了。

不然,真是丟死人了……

像是知曉她心之所憂,阿泠捧上了粥碗,攪動著湯匙吹著薄皺上的熱氣:

“姑姑不必擔心,喝得太醉以後,折騰的力氣也沒有了——廠公抱你過來的時候,你早就已經睡著了。”

“噢——那就好,那就好。”

秦深想起了什麽,她松開腰際的結扣:

“阿泠,幫我看看後背吧,是不是長了什麽?為何疼得很?”

阿泠擱下手裏粥碗,走到了她的身後,幫著褪下了半臂衣衫——

她看著秦深後背上,青紫吻痕一塊快的,牙印森森,咬在吸允而出的紫紅沙塊上,不禁心嘆一聲:

廠公果真憋壞了,下口真狠。

“是什麽?”秦深追問。

“像……像是摔得”阿泠猶豫了很久才道。

“摔得?應該不是摔得吧,我覺得……好像是什麽咬的。”

“那算是蚊子咬的。”

阿泠將她的衣衫重新攏了起來,不忘關照一句:

“這行宮在山裏,蚊子多,奴婢有一籠香餅,晚上點起來,既能安神助眠,又能驅趕蚊蟲,晚上我便為姑姑點上吧?”

算是?這還能算是麽?

感覺衛槐君送來的小宮女略有些不靠譜。

而且三月就還能有蚊子?

這也太扯了吧,她擡手扣起了衣襟,覺著這個動作有些熟悉,腦中片段閃過,猛然想到了什麽東西。

她立刻道:

“鏡子拿來給我!”

0238歪果仁

阿泠不情不願的拿來了鏡子,擺到了秦深的跟前。

秦深下巴一揚,偏首先看自己的耳根後,暧昧的吻痕已是青紫一片。

後背上的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什麽蚊子咬的?!

衛槐君是蚊子麽?

感覺了下自己的私處,並沒有發現什麽不適,她心裏明白:自己和他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

雖不知是什麽原因,讓他停下了糾纏的欲念,但顯然,那些破碎的記憶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事兒,而夢中之人也不是文瑯,而是他——衛槐君。

心中又羞又氣!

虧他還是個不近女色的寡情閹宦,即便是個假的,那也不能對一個爛醉的女人下手吧?

換了一件春衫裙,高折起了衣領襟口,才堪堪遮住她脖頸上的吻痕。

臉色沈著,她推開了房門,就要往外頭去。

阿泠在她身後喚她:

“姑姑要去哪?這解酒茶不喝了麽,好歹墊些東西下去吧?”

“不必了,衛槐君送來的東西,我敬謝不敏。”

話一出口,意思也很明顯:阿泠也是衛槐君遣來的,已被她拒在了信任之外。

阿泠愧然的低下了頭。

心裏多少有些怨懟衛槐君的——吻成這般情狀,還要讓她胡亂諏言,什麽摔的,什麽蚊子咬的,這也太為難人了!

秦深出了門,便直往膳房去了。

婆子們在膳房門外督工,裏頭則忙碌的熱火朝天,宮女太監腳步淩亂,來回奔走,一刻不停的為皇帝和隨行主子們準備茶飯。

秦深姍姍來遲,自然少不得一頓責罵。

婆子若非看在她腳上那雙捧福鞋的面子上,她早已是要挨板子的。

“磨嘰什麽,快進去幫忙!”

“是。”

秦深點了點頭,怕叫人瞧出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只像鵪鶉一樣縮著脖,躬身碎步,一溜兒小跑進了膳房。

膳房極大,一長溜大竈臺,二三十個竈,竈爐都排著號,規矩非常嚴。

一個竈爐有三個人,一個掌勺的,一個配菜,還有個打雜的。

秦深被分到了十七號竈爐,幫著配菜。

照著規矩,各色菜和原料,都是外頭已經摘挑洗刷好了的,她只需割、切、剁、片,把各色調料準備好就成了。

炒好的菜,由人盯著裝進碗裏或者碟子裏。

這些碗碟都是銀制的,要是菜裏有毒,便會發黑,當即就能查的出來。

傳出去的菜,門外候著的小太監會用黃雲緞包袱把菜碗包了起來,然後端到皇帝桌案之前。

一個膳房,起碼有百來號人,雖是各有分工,可畢竟空間狹窄,免不了你踩了我,我撞了你,抱怨聲一片。

秦深宿醉方醒,又沒吃過什麽東西,正是頭重腳輕的時候。

她見一道菜,少配了些蔥蒜,想要出去拿一些進來——

可才轉身,便撞到了一個人的肩,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對不住,讓一下——”

“sorry!”

那人一口流利的英文,雖語調有些怪怪的,但秦深顯然聽明白他在說什麽。

她詫異的擡起了頭,這個九州大陸,竟還有歪果仁?

眼前的男人一頭紅發碧眼,白皙的臉龐上,是一只鷹鉤鼻和點點雀斑。

他顯然也很驚訝,終於有一個人能夠聽懂他說的話了。

“Can you understand what I'm talking about?”

秦深立刻低下了頭,下意識搖了搖頭。

可這一搖頭,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他驚喜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嘰裏呱啦講了一大堆。

大約是描述自己如何如何漂洋過海,在路上遇到了風浪,被西域使團救了起來,然後跟著一起來到了這裏,但是沒有人理解他的語言,聽過他的國家,他孤單的很,能遇上她,是上帝給他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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