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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庚子秘密 保命玉墜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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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秦深介紹他自己的各種好處:

“我會賭錢擲骰,我會喝酒行令,我會得東西可多了!”

大冷天,他只穿著一襲單衣,寬袖被風鼓噪著,眉目風流,瀟灑自若。

秦深走到了碼頭邊,見張肅已經在船上等著了,她便佇步停下,準備和花間酒做個了斷!

她回頭忍了忍心性兒後,才咬牙開口道:

“我家不要吃白飯的,也不要老賭棍,你會砍柴挑水麽?會鋤地收麥麽?會燒飯撐船麽?”

“可能——會吧?”

他冥思苦想了一番,笑著投了一記眼波過去。

“那你有什麽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會的東西?”

秦深打定主意,要讓他羞愧、自慚形穢的離開!

“吃飯啊,這我肯定會,上你那兒不就圖這個麽。”

他笑得一派自若得意,絲毫沒有半點羞愧之心。

秦深自是佩服他這厚如城墻的臉皮了,抱歉道:

“是我輸了,我認輸,我認慫好麽?你若高興了,請快快離去吧!”

花間酒一聳肩,表示接受她的認輸,但並不打算離去——他擡頭看向船上立著的男人,突然伸手招了招,拔聲道:

“張肅大哥!別來無恙啊!”

秦深吃驚張大的嘴,足足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這個世界真的這麽小,到處都是熟人麽?

0216牛郎

花間酒名正言順的住了下來。

他也不往張家宅子去住,只是要了一副被褥,就那樣睡在了船艙裏。

白日與大家一起賣海鮮小食做生意,晚上就孑然一身躺在船沿兒邊,枕頭手臂,看著滿天的星辰,愜懷自得。

秦深問過張肅,那花間酒的來歷,可他其實也不是特別清楚。

只是說從前在隴西當王府護衛的時候,結識的他,因為脾性相投,就一起喝了幾場酒。大概知道他是個浪子,一直雲游四海,浪蕩不羈。

不過他在隴西城也沒有落腳多久,便動身離開了,後來再無消息,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大抵也是一種緣分。

雖然張家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但是秦深不得不承認——

自打他來以後,船鋪兒的生意更加好了!

他斜依在船舷邊兒,桃花眸含笑,一派風流氣度,便會有大把大把的年輕女子、乃至中年婦女都又羞又怯的圍上來掏錢買小食吃。

秦深一開始還嫌他GAY裏GAY氣的輕佻,敗壞了自家鋪子招牌的名聲——可事實上,她身為女子拋頭露臉的叫賣吆喝,反而比他更容易招惹閑話。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金吾不禁。

張家賣過了幾個小鎮子,一如既往的停泊在京城的碼頭邊兒,夜市中等著買小吃的人,已經自覺排起了長隊。

“小娘子,你不好好相夫教子,拋頭露面來做生意,夫家不得說你?”

一位婦人被花間酒迷得七葷八素,掏了百來文錢,買了三只蟹釀橙回去。

她瞧秦深年紀輕輕,生得又清麗好看,這般賣苦賣力的吆喝,實在有些丟人。

秦深勉強一笑,並不想和客人爭辯什麽。

只是邊上花間酒勾起了一抹笑意,意味深長的瞥了過來,讓她多少有些不舒坦。

裝好了蟹釀橙,並著送了小半斤香酥魚塊,一起包了起來遞過去:

“大嫂你拿好——”

婦人見花間酒對她的話很認同,自是越說越來勁兒了,她一邊接過東西,一邊語重心長的勸道:

“女人這樣算什麽樣子,沒得叫人看不起,你生得好看,男人們都沖著你來買東西,那你究竟是算賣海鮮,還是賣皮肉?”

她這話說得過了,秦深一下子便怒了。

咣當一聲,棄了手中的鍋鏟子,她冷笑著頂了回去:

“無恥男人說這話就罷了,我都不帶理的,大嫂也是個女人,當真給咱女人丟臉。你拿著丈夫的月錢,日日上碼頭來買我家海鮮,你當我不知道?你扭頭就給棄了!說穿了,不也為了他那張皮相來麽?你占了什麽道理,我憑著本事手藝掙錢,輪得到你來教訓?”

她手一指,幾乎要指到花間酒的鼻子上去了。

婦人被秦深一頓厲語刮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變化。

見周圍人哄然發笑,連花間酒也輕蔑的看了過來,只好咬牙跺腳,扭身快步離開了。

“呼……”

秦深插著腰,長抒一口怒氣,她重新抄起鍋鏟子,大聲道:

“下一個!”

花間酒的笑聲傳來,她餘火未消,怒睜杏眸瞪了過去——方才擺弄鏟子,濃汁濺到了臉上,像媒婆痣一般粘在她的唇角邊,她卻渾然不覺,

“噗。”

花間酒用手背擋在了鼻下,嘴角高揚,不同於平日裏他含笑眼眸,此刻似乎是由心外溢的忍俊不禁。

見秦深的臉色又沈上三分,他好不容易忍住,偏又破功,只顧著自己偏頭笑了起來。

笑聲爽朗,如清風拂面。

“笑什麽!?”

“抱、抱歉,很久沒有這樣了。”

此刻的他眼眸如水透亮,好看的要命,笑意染上了眉宇每一處縫隙。

他點了點自己的嘴角,示意她臉上沾到了東西。

秦深將信將疑的擡手,使勁往左邊臉上擦去,花間酒指了半天不對,就自己上手,用拇指揩去了她嘴角邊的濃漬。

觸過她的唇,指腹柔軟的觸覺,讓他手心一麻。

驚訝於自己的反應,他擡頭看去,對上了她坦然自若,慍色不減的眸子——

他也只好長眉一揚,環胸淺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兒。

……

“秦姑娘,螃蟹捉上來了!”

聽見船艙裏張肅喚她的聲音,她扭身應道:

“好,就來了!”

“你去吧,這兒我看著就成了,這不還有小魚麽。”

他眼波一拋,逗得張小魚鬧紅了臉,縮著脖子,眼珠子骨碌直轉兒。

“她才十一歲,你要給我帶歪了她,小心我的鍋鏟。”

她解下身上的攀膊,正要離開船頭,去往船艙中幫忙處理螃蟹,這時卻見一個婆子攥了一朵杏花走了過來。

三月杏花,這就開了?

待走近一看,才知是絨花,倒是逼真的很。

“婆婆你要買些什麽?”

秦深打算做了這筆生意再走,讓花間酒出賣色相去哄個老婆婆,那也太兇殘了。

婆子把手中的杏花遞到了花間酒的跟前兒,笑著道:

“這是我家姑娘托我給帶來的——她聽說碼頭有位公子,姿容無雙,自是仰慕非常,想邀您梨花醉樓上一敘。”

梨花醉,就在碼頭邊上,是一處小酒樓。

秦深擰眉遠遠看去,依稀只能瞧見一個女子的倩影,倚在窗邊,時不時往這裏瞄過來。

花間酒坦然的收下了杏花,把玩在手中,輕笑道:

“怕是要叫佳人失望了,我這兒走不開呢——”

婆子也是個精明的人,她當即掏出一錠五兩銀子,扔在了櫃面上:

“這些蟹釀橙,就當是我家姑娘全買了,勞煩公子送到梨花醉吧!”

說完這句,便轉身離開,回去覆命了。

來了個撩男人的花癡小姐,讓秦深提早把所有蟹釀橙都賣光了,她看著那錠銀子,不知該喜該惱。

花間酒卻坦然的多,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裳,準備去赴佳人之約。

秦深轉眸看去——

他還是那一身穿得臟乎乎的白袍,好像幾百年沒洗過一般,可她必須得承認一件事兒。

天下除了他,沒人能把一身白衣穿得那麽臟,卻還能穿出風流雋秀的感覺。

秦深低著頭,徑自打包好了所有小食,讓他自己拎著一路帶去梨花醉。

花間酒接過東西,似是而非的盯著她直笑:

“你也不擔心我?”

“擔心你做什麽?被人騙去當牛郎?我覺得挺適合你的。”

“牛郎?”

秦深笑了笑,把東西塞到了他的懷中,擺了一個請的手勢:

“對,請去赴你的鵲橋之約,別讓你的織女等急了。”

花間酒挑眉一笑,挑起指尖,把那朵絨花簪到了秦深的發髻邊,不忘輕聲調侃:

“難道你是搭橋的喜鵲?”

秦深呵呵一笑:

“我要是喜鵲,一定摔死你倆——”

0217對峙

‘上班時間,談情說愛,私相授受,扣他一個月的工錢。’

秦深心中吐槽不斷,從船艙中蒸好了蟹肉,裝填在了大橙子裏。

想著今兒是上月節,時辰又還早,便多做出了一批來賣。

她才走到船頭,便見方才的婆子又來了,她樂滋滋的掏出銀兩,指著所剩不多的香辣魚塊道:

“我家小姐說了,多添一道下酒菜,梨花醉清醇,魚塊鮮辣,是個絕配。”

秦深搖了搖頭:

“不賣了,置底的這些味兒不好,都留著自己吃的,婆婆還是請回吧——哦,對了,請轉告我家夥計兒,曠工超過一炷香,扣錢不必說了,晚飯也請他掂量著看吧。”

婆子聽了,臉上淡撇撇道:

“笑話,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誰?他與我家小姐在一起,還能看的上你那點寒酸工錢麽?”

秦深好笑的看了過去,心道:

難不成,真是天上下凡的織女,要說出來嚇死她?

婆子見她悶聲不言,以為是自己唬住了人,更是沾沾自喜道:

“我家小姐,可是未來青山縣令老爺的獨生女兒,你們也是從青山鎮來的?呵,勸你好生伺候,免得日後吃苦——”

“青山縣令?”

“是吶,我家老爺前幾日才補的缺兒,過了上元十五,就要去赴任啦!”

秦深聞言,擰眉道:

“你家老爺姓什麽?可是姓廖?”

婆子眼睛一亮,仰著下巴道:

“哈,小娘子消息倒是靈通,我家老爺還沒上任呢,你就知道他拉?”

秦深氣得胸口發悶。

什麽鬼?拿她的銀子來泡她的男人——不對,她的員工,廖梳杏還真是厚顏無恥啊!

這次不能叫她跑了!

秦深把活計交給小魚,叮囑了幾句,就噔噔噔踩著船板上了岸,一路快步向梨花醉而去。

“誒!誒,你幹啥去,我家小姐沒叫你上去啊,你給我站住。”

無視婆子的嘮叨聲,她扶著樓梯上了二樓,在窗邊見到了‘相談甚歡’的廖梳杏和花間酒。

花間酒懶懶靠在椅背上,手裏撚著酒杯,本是疏離應付的表情。

可一見秦深來了,他長眉一挑,桃花眸充滿了笑意。

廖梳杏見到秦深,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她不自覺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道:

“怎麽會……明明、明明……”

秦深緊盯著她,一步步走近,眸色泛著寒光,冷聲道:

“別來無恙啊,表妹。”

廖梳杏銀牙緊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打量的目光上下逡巡,見秦深一身粗布襖裙,縫縫補補,顏色陳舊。她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叫冷風冷水凍得發紫,顯然這些日子過得很窮苦。

再念及自身,錦衣襦裙,金銀釵環,又有了官家小姐的身份,自然與她有雲泥之別。

她又什麽可心虛相對的?

這般想著,她斂著裙重新落座,拿捏著一副清冷高雅的姿態,曼聲道:

“你這婦人胡亂認什麽親?我不認得你,自沒有你這樣的表姐。”

“你不認得我?呵——你偷了我的銀兩,賣了我的田地、房子,這會兒卻心安理得當起了你的官小姐?不問自取是為盜!你也不怕下地獄後拔砍手剁腳、拔舌頭麽?”

廖梳杏事不關己的端起酒杯,只盈盈望向花間酒,含怯帶惱;

“這婦人好生奇怪,許是認錯人了吧?……不過聽她所言,也是個可憐人,我身上還有些銀子,不如接濟她一些,叫她買身好些的衣服吧?”

她一副善心模樣,不忘在花間酒之前作戲,她望向秦深的眼中,充滿了憐憫。

秦深氣她這副嘴臉,又心急要問庚子小妹他們的安危,一掌拍在桌案,上去就要拽她的衣襟——

花間酒即使把人攔了下來。

“呀,她怎麽這樣對我?”

廖梳杏嚇得花容失色,趁機躲在了花間酒的身後,一副我見猶憐的弱小模樣。

秦深恨聲道:

“你給我讓開,等我解決了事兒,你再跟她談情說愛去吧。”

花間酒揚唇一笑,頗有些無奈:

“你這般嚷嚷,別人會覺得你在吃醋。”

WHAT?

秦深擰著眉,左右看去——

見邊上漸漸有人聚集了起來,對著她指指點點,笑中意味更是暧昧深長。

花間酒扶了上了她的肩,附耳輕聲道:

“走吧,與其在這裏對峙,不如回去想個法子,她若一味裝傻充楞,你除了生氣,還有什麽轍兒?”

秦深也沒指望,她能把吃進去的再吐出來,但她好不容易逮住人,必須把庚子他們的去處問了來。

“……不行,我還有事要問她!”

擋開礙事兒的花間酒,秦深闊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廖梳杏的手腕,冷聲道:

“我問你,你和我娘隨著庚子他們下山後,大家都去了哪裏?孟冬又在何處,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光你一個人跑了出來?”

廖梳杏仍打算裝傻充楞,她雙眸含水,一副快被嚇哭的模樣,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花間酒:

“好疼啊——你放開人家!”

“別裝蒜了,快說!”

兩相拉扯之間,廖梳杏看見了秦深鬢邊那朵杏花,臉色一下子就青了起來。

她對花間酒一見傾心,渴慕他那般瀟灑風姿,得知他是個流浪人,寄宿在一艘漁船上給人使喚打工,她想著憑自己的容貌和身份,配他這樣的,綽綽有餘。

卻不料他來赴會,一門心思替船上賣小食,連真名都不肯說。

她委婉暗示了自己的心意,他卻說: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他是來去隨風,不羈灑脫之人,從不會為誰停留,自在隨心,心棄塵緣。

可偏偏,他卻把那朵代表她的杏花,送給了秦深這個女人?!

偽善怯弱的皮相脫落,她恨意淩然,對秦深怒目而視:

“你當真不要臉,明明嫁了人,還養了個十來歲的兒子,卻與別的男子牽扯不斷!”

“哈,你想起來了,知道我是誰了?”

秦深沒有松開她的手腕,她皓白的小臂上,那只金子做的蝦須鐲格外刺目。

“都死了,都死了!”

廖梳杏尖聲道:

“你娘拖累我,叫我一石頭砸死了!那個叫孟冬的,和她懷裏的孩子一起被巡防營的士兵亂刀砍死了,還有你的乖兒子、荊小妹,統統死了!”

廖梳杏看著秦深慘白的臉色,覺得心裏暢快的很,眸色豁亮,得意洋洋。

秦深將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她揚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了廖梳杏的臉上。

“啪——”

在眾人的低呼聲中,廖梳杏撲在了桌子上,把酒壺杯盞一摞掃在了地上。

砸了個粉碎。

她的手臂被劃出了一道長口子,正滴答流著血……

這一耳光,在廖梳杏的意料之中。

她早知道王婆去搬救兵了,方才餘光處看出去,見兩個衙差打扮的人,隨王婆一並進了酒樓,她便故意出言挑釁,就等著這一巴掌!

“何人鬧事?!”

京兆府衙門的差役持刀蹬靴,噔噔上了二樓。

0218入獄

眾人見衙門的人來了,都噤了聲,齊刷刷看向了秦深。

“小姐!哎喲,小姐你怎麽受傷了,老爺看到要心疼死了!”

王婆子大呼小叫的從差役身後跳了出來,她跑到了廖梳杏的身邊,將人扶了起來。

廖梳杏則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一副受盡了欺淩的模樣:

“嬤嬤,你可算來了,這個婦人好歹毒的心,看我與花公子吃酒相談,竟醋意大發,動手打人,還刺傷了我——”

她伸出了自己雪白的藕臂,將流血的傷口展示給了差役看。

衙差再來的路上,便已知這嬌滴滴的小女子,是新任青山縣令廖大人的女兒,算是官宦女眷,這般被人當眾欺淩,自是要格外照顧一番的。

他掃向秦深,又看了看邊上的花間酒,開口道:

“好好的元宵節不過,非要再這裏拈酸吃醋,大行潑婦的行徑,這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可是你丈夫?可與你定親了?”

秦深饋之冷冷目光,沒有說話。

她心裏知道:那衙差一定偏幫廖梳杏,況且自己出手打人,也是眾目所見的。至於她要打人的原因,即便說出來理論,又有何人相信?

衙差見秦深沒有應話,便以為她心中有虧,更是教訓了起來:

“別人公子佳人,你一個婦人就不要湊熱鬧了!本來上月節,我不想抓人入獄,可你既確實刺傷了人,我又與她父親同受皇恩,左右是吃皇糧俸祿的,自要關照一二!那——你便隨我走一趟吧!”

廖梳杏眸中隱晦一笑,緩緩直起身,盈盈施禮:

“小女子謝過衙差大哥——您的話,我會帶給父親大人的。”

“好說好說。”

衙差見廖梳杏腮邊落淚,一派柔弱模樣,便對秦深怒目道:

“還楞著幹什麽,走哇,難不成要我給你上枷鎖不成?”

秦深眉頭深索,眸光如刀,緊緊盯著廖梳杏——卻見她柳眉一挑,得意的噙起了嘴角。

被推搡著往前走了一步,秦深掙開了衙差押解他的手,冷聲道:

“放開,我自己會走。”

“等一下——”

花間酒輕笑著伸出了手,攔住了衙差的路,揚眉道:

“那我呢?不抓我?”

“你傷人了沒?”

“沒有哇。”

“那不抓你,閃開,別擋路!”

衙差有些不耐煩,他看著花間酒身形清瘦,便伸手一推,誰料他紋絲未動——

一雙桃花眸,含著泠然的三分冷笑,猝不及然的寒意讓其楞怔在原地。

“砰”的一拳!

花間酒二話沒說,直拳砸在了衙差的鼻梁上,看著殷紅的血緩緩流淌了下來,他聳肩一笑,挑了挑長眉:

“那麽——現在呢?”

京兆衙門,大牢。

“進去!”

秦深被推進了一間女牢中,而花間酒則被關在了不遠處的牢裏,倆人分了開。

衙差鼻子塞了棉花,疼得眼睛血紅,他指著花間酒大罵道:

“關你個三天三夜,誰都別給他飯吃!”

言罷,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別走啊,我不要被關在這裏,我要換牢房,把我跟她關在一起去。”

花間酒提出了自己要求,可惜並沒有人鳥他。

秦深靠在墻角邊坐下,苦笑道:

“男女要分開關的,他們不會理你的。”

“是麽?”

花間酒笑了笑,他扭頭,將目光落在了牢房中其它牢犯的身上。

眾人看著這人不懷好意的笑容,都覺得後脊一涼,頭發發麻……

半個時辰以後。

“牢頭!牢頭,我要換牢房!”

“我也要,我不要跟這個人關在一起!”

“牢頭——我給你銀子,我要換牢房。”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終於把牢頭給喚來了。

他大罵著走了進來,一看鼻青臉腫的牢犯們,再看施施然靠在墻邊,笑意悠然的花間酒,他突然覺得頭疼欲裂,心情很糟。

把人從牢房裏帶了出來,卻沒有一處肯收他,只好把他關進了女牢。

花間酒得償所願,挨著秦深身邊坐下,笑容恣意:

“你看吧,我有的是辦法。”

秦深呵呵一笑:

“你若有辦法,你我還用的著進牢房麽?身上又沒有銀子,不然可以差人去給沈姨和張叔送個信兒,免得他們尋不見人,心裏著急。”

“既來之,則安之。”

花間酒一點也不心急,他懶懶展了個腰,手腳松弛後,松松散散的隨意擺置。

闔目小憩了片刻,他似是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你認得孟冬?”

秦深不防備,恩了一聲,後才恍然覺著不對,立刻看向了身邊的人。

可花間酒並未擡眸,他聲音輕緩又低沈,少了一貫隨性的笑意。

“如果廖梳杏說的是真的,孟冬抱著孩子一起死在了刀下,那麽送進宮中的孩子,又是誰?據我所知,他天生嘴角有缺,雖經醫縫補,可一道疤痕還是終生難去的。”

秦深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

虎子?!

竟然是這樣的?廖梳杏沒有說謊?孟冬和皇子真的慘死,所以虎子才被誤認為是孟冬所出的龍種,給送進了宮?

那,那庚子和小妹,難道也都慘遭毒手了麽?

秦深鼻頭一酸,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要再去找廖梳杏問個清楚明白。

花間酒見其反應,眸色一沈,心裏已有了數。

他扶上了她的肩,寬慰道:

“你別急,我來想辦法出去——庚子和小妹是你的家人麽?”

秦深點了點頭,眼淚從眼眶裏滾了出來。

花間酒輕笑一聲,掏出了手絹遞了過去:

“一把年紀的人了,怎得與小姑娘似得愛哭鼻子?你等著,我先來給你弄些吃的吧。”

“誰一把年紀了?”

秦深接過手絹,匆匆擦了擦眼淚,鼻頭還是紅著的。

花間酒走到牢門前,拇指和食指一撮,打了個響亮的榧子,拔聲道:

“牢頭,牢頭!”

大概叫到第十八聲的時候,牢頭提著褲子,又罵咧咧的沖了進來:

“叫魂吶,還讓不讓人拉屎了?幹啥,都給你關在女牢了,你還想幹嘛?”

“我想吃飯,一品居的鮑魚粥,十裏香的雲英面,樊樓的酸辣筍子,你可弄的來?”

牢頭哈哈就笑了起來:

“你咋不說你要吃王母的蟠桃呢?想吃好的呀,這個呀——”

他猥瑣的伸出了手,在花間酒面前輕搓了搓,意思很明白:有錢才能好辦事~

“懂!知道規矩,喏,拿去!”

花間酒解下了腰際的酒葫蘆,隔著牢門遞了出去。

牢頭白眼一番,咬牙切齒道:

“你耍我?”

“你還別不識貨,我這酒葫蘆,那可是個老古董,是個值錢的玩意,你要是不懂這個價兒, 拿去問問你們劉大人,他可是鑒別古董的一把手啊。”

牢頭看他把酒葫蘆吹得人間少有,便將信將疑的接了過來,低頭把玩道:

“果真?”

“騙你,你是我兒子!”

“什麽?!”

“錯了錯了,騙你我是你爸爸!”

花間酒抱歉一笑,擺了個送神的手勢,請他快些跑腿去辦。

“這還差不多。”

牢頭也沒聽出其中關竅,拍了拍身上的灰,提步離開了。

……

又過了半個時辰,飯菜沒來,倒是沖了一列衙差官兵,簇擁著一個中年男子快步而來。

那中年男子身形富態,身上的官袍簇新,官帽平整。

他攛著小步子,一路走到女牢門外,啥話沒說,先撩袍跪了下去!

額頭重重磕在了地上,他聲音顫抖:

“下官、下官京兆尹劉政,參見襄王殿下!”

0219打臉回去

襄王?

秦深一臉詫異的看向了他。

萬貴妃所生的皇長子,襄王霭宋?!

霭宋扭過頭,長眉一挑,沖著秦深眨了眨眼,桃花眸似笑非笑,對上了她驚訝的目光。

“劉大人,你怎麽來了?本王記得只是叫了一桌子飯菜吧?你京兆府衙的牢飯味道可不怎麽樣。”

劉政臉色黑如鍋底,恨不得宰了那個胡亂抓人的衙差!

滿街的皇親國戚,得罪誰不好?非要把皇長子抓進來——要知道,他生母是與中宮平分秋色的萬貴妃,朝堂又有內閣首輔的支持,幾乎是人人認定的儲君人選!

得罪了未來的太子殿下,劉政覺得自己的仕途好像走到頭了。

聽他這般說,劉政立即指揮道:

“快,快去把殿下要的幾樣菜全買回來!殿下,請移駕下官的宅邸用膳,下官這就差人進宮傳報貴妃娘娘,就說您回京了!”

霭宋嗤笑一聲,一撩衣擺,悠悠站了起來:

“不必了,宮中元宵宴慶,不必驚擾貴妃,我倒還有一樁事兒要你辦來。”

“是是,您吩咐。”

霭宋看了一眼秦深,而後笑道:

“你去鎖兩個人來,再把吏部侍郎給本王叫來。”

劉政雖不知道霭宋想幹什麽,但為了保住自己,對他的話自是沒有不從的。

“您要拿誰?”

“新任青山縣令廖榮,及其家眷二人。”

霭宋笑著下了令。

他指節敲了敲邊上的木樁子,咚咚之聲,亦如秦深此刻的心跳聲。

霭宋沒有去劉政的家宅用膳,而是就地在牢房裏擺上了一張八仙桌。

其上珍饈佳釀,道道精致的不行,一品居的鮑魚粥,十裏香的雲英面,也都買了回來,只少了一道樊樓的酸筍子。

劉政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無奈道:

“您知道,現下正元月,筍子還沒有,最主要的是供給樊樓筍子的西林院子,已經不在了,實在沒辦法弄了來。”

“西林院子怎麽了?”

“叫天火毀了一半,現下院子也被人抵了出去,再尋不到主人了。”

霭宋沒再搭理,只是徑自拉了秦深入座。

偏頭,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眉頭緊鎖的模樣,他輕笑一聲道:

“怎麽了?覺著我不像?”

秦深回望了他一眼,楞楞的點了點頭。

哪裏像了?

堂堂皇長子誒,穿了一件從來不洗的白袍子,渾身上下沒半點值錢的東西,一個破酒葫蘆,一把長劍,隨性恣意,半點沒有皇室子弟的影子!

“不像才好,若不是為了幫你,我坐三天牢就出去了——這下好了,我少不得要進宮一趟,不聽貴妃幾日嘮叨,我是出不來的。”

他提起酒壺,替秦深斟了半杯酒,用手背推了過去。

秦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會喝酒。

霭宋也不勸,徑自拿過了她的酒杯,頭一揚,美酒入喉。

“王爺,吏部侍郎齊大人、廖榮及其家眷帶到!”

外頭有衙差來覆命。

緊接著,廖榮二人惴惴難安的,挪步走了進來。

廖梳杏看見牢裏的秦深和花間酒,眸色一亮,剛想諷刺兩句,卻被邊上的衙差,一腳踹在了膝窩上。

“大膽女子,見到殿下還不下跪!”

廖梳杏噗通一聲,膝蓋砸在了地上,幾乎是五體投地,拜倒下來。

她不可思議的擡起頭,對上了霭宋含笑的桃花眸,雙唇囁嚅:

“你、你竟是當今殿下爺?”

“你這話錯了,皇上尚未立儲,我現在還多了一位弟弟,是封了惠王吧?你這當今殿下四個字,我擔待不起。”

聽了霭宋這話兒,劉政就急了,立刻道:

“掌嘴掌嘴,這般不要性命的話,也是她個小女子可以說的。”

廖梳杏嚇得花容失色,大聲道:

“我父親是青山縣令,我也是官宦女眷,如何這般私自用刑?”

“縣令?”

霭宋悠悠開口。

他把目光投在了吏部郎中身上,不緊不慢的開口:

“齊大人,本王久不在朝堂,也無心政務,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吏部放缺,這等樣貌的候補道,可以通關銓選,下放一縣父母官?”

秦深發現,霭宋雖然聲音很輕緩,可其中三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叫人聽著心裏發慌。

吏部侍郎也不例外,當即跪了下來,抖如篩糠:

“下官、下官誠不知,一定是下屬私相授受,得了廖榮的好處,下官也是被蒙在了鼓裏呀!”

吏部銓選有規定,就算不是正道科舉出身,也要天庭飽滿,五官整齊,不可有殘疾、醜陋的補上正缺,以損國之形象。

再看廖榮,這少了只眼睛,又斷了幾根手指頭,若說沒人放水,他自己都不信。

“下官這就駁回他縣令補照,下落大獄,配合刑部提審嚴查!”

廖榮本就膽小怕事,就是這個縣令,也是女兒廖梳杏替他謀劃得來的。

碰上這麽些大官、皇子,他低著頭,哪裏還敢再說一句話。

一聽自己要被關起來受審,他立刻扯了扯女兒廖梳杏的袖子,壓低了聲急道:

“杏兒!杏兒,你主意多,快想想法子吧!”

“我還能有什麽法子!”

廖梳杏死死盯著霭宋身後的秦深,銀牙都快咬碎了,心裏恨毒了她,卻一點法子都沒有。

霭宋替秦深夾了一筷子菜,緩了聲道:

“不餓麽?嘗嘗這一品居的鮑魚粥,我雖浪蕩在外,可也常年想著這一口——只是可惜了,吃不到樊樓的酸筍子。”

廖梳杏見這場面,心裏更加怨恨,眼珠子瞪得通紅。

“啊,說起西林院子,劉大人,本王還有一樁偷盜案要交給你。”

秦深聞言也很驚訝,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轉頭看向了霭宋。

他用眸光示意她放心,然後開頭道:

“據我所知,西林院子的房契,似乎是這位梳杏姑娘偷走,然後抵押賣與牙行的。”

“不是,那院子本就是我的!房契在我手中,我想賣就賣。”

霭柔算準了她會矢口否認,只笑了笑,長眉一揚道:

“你的?西林院子供筍與樊樓,既是你的,那本王心念已久的酸筍子,不如你做來嘗嘗?看你的神情,該不是不會吧?”

廖梳杏被堵的沒話說,除了眸中淬著怨毒,再辯解不出來。

劉政自然明白該如何做了,躬身道:

“來啊,將這兩父女一並收押起來,待本官提審下判。”

衙差們領了命,上前押住了廖梳杏的肩,拖拽著往外拉。

她心裏不甘心極了!

被霭宋拒絕的傷害,她對秦深的嫉妒,以及到手官小姐的身份沒了,一切的一切,讓她徹底奔潰。

她聲嘶力竭的尖叫道:

“你毀了我,秦深,是你毀了我,我若在世一日,我一定要向你討回來!”

秦深對上了她怨毒的目光,緊緊攥住了自己的手。

霭宋倒不是很在意,他低頭吃了一口鮑魚粥,頓時也沒了胃口。

咣當一聲,棄了調羹,垂眸淡淡道了一句:

“那就讓她去死吧。”

劉政頭皮一麻,當即躬身抱拳道:

“是,下官明白了。”

0220龍擡頭

二月二,龍擡頭。

天氣回暖,碼頭柳色撩春動,水暖天鵝紛欲下。

海鮮船鋪兒的生意還在繼續,雖比不得正月裏的時候賣的那般好,但也尚算過的去。

沈柔這一個月積攢下來,最少也有六七十兩銀,讓張家的窘境一下子便解了。

老張家的婆婆喬氏和老二媳婦傅氏,曾涎著臉上門來過一次,本想著沾些光,借些銀子貼補,卻讓沈柔不鹹不淡的敷衍過去了。

她們自知從前多有對不住的地方,便也灰溜溜的走了。

原先退青木婚事的姑娘,聽說也回心轉意了,托了媒婆過來,重新試探沈柔的口風,也叫她一口回絕。

西林院子的房契,再度回到了秦深的手上。

二月二這日,張肅沒有出船,反而是領著一家人,到西林院子修整院子,幫著秦深一起重建家園。

“小魚,把梯子扶好了,我和你哥上去蓋瓦補漏。”

張肅背著一籮筐瓦片,踩著木梯子,率先爬上了北邊堂屋的屋頂。

“你小心些——”

沈柔在院子裏擡頭,叮囑張肅和青木註意安全。

她從井裏提出了一桶水,和秦深一塊擦拭青磚院墻,再把邊角處滋長的野草,一點點全拾掇幹凈。

“好好的村子,遇上這一場天火,卻是遭了難的,我想勸你賣了這宅子,搬到漁村來與我們同住,我們一家平日也好關照你,畢竟你眼下你只一個人。”

沈柔見灘頭村已搬空了,鮮少有人還修葺房子搬進去住的,便存了勸勸秦深的心思,叫她別執著這方院子了。

秦深手中活計未停,嘴角噙著一抹無奈的笑意:

“這裏就是我的家,院子在的話,他們有一日回來了,也有個熟悉的落腳地方。”

無論是文瑯、庚哥兒、小南還是荊小妹,秦深都抱著一份執念——

相信他們終有一日要回來這個院子的。

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穩溫馨的過自己的錦繡日子。

沈柔聞言,不免輕嘆一聲。

心中依稀有了想法:瑯瑯留下的東西,也許是時候給秦深看一看了。

擦好了青磚院墻,秦深把燒裂、漆黑的門窗木框都卸了下來,丟到了角落邊。

心中暗道:該請個木匠師傅重新做幾副門窗架子出來了。

意念才動,木匠師傅便進門了。

她驚訝的擡眸看過去,見霭宋跟著走了進來。

幾日不見,他身上的白袍還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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