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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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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停雲。

巨鷹掠過層雲, 風聲過耳,即便已經飛得很慢,但在稍停下來時,卻猶有一股轟鳴之感。

江應鶴重新整理發絲衣袖, 坐在崖上向下望去, 見到郁郁蔥蔥的森林古木、以及古木遠方隱約可見的連綿山峰。

火燒雲鋪滿半個天空。

江應鶴註視了半晌,腦海中似有另一種紅色浮現而出, 比此刻的殘霞還要更鮮明、更熱烈的一種紅。

他記憶模糊,難以解讀,轉過頭看了看旁邊的長夜。

長夜偏過頭看他,那雙墨黑的眼眸直直地望過來, 純凈赤誠至極。

淡風撩起江應鶴耳畔的發絲。

故人如舊。

這三百年七十餘年的光陰,對於江應鶴來說,只是如同一場黑甜夢鄉, 對於其他人, 卻像是漸漸止痛、卻又反覆發作的過程。

長夜看了他半晌,低聲道:“師尊。”

“嗯。”

江應鶴應道,他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不安, 擡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道:“有什麽話要說嗎?”

其實……也沒有什麽。

都是一些小孩子的任性罷了。

長夜沒有把這些任性都說出來, 而是任他揉亂發絲, 湊過去道:“師尊其實,不止有夜兒一個徒弟。”

他的語調有些猶豫,但還是繼續了下去。

“我是第三個。”

江應鶴點了點頭, 道:“我也是如此預感到的,只是想不起來。”

“但我們三個,”長夜認真道,“其實也是一個人。”

“……一個人?”

江應鶴楞了一下,腦海中的隔膜像是被什麽捅破了,另外兩人的影子愈發地清晰。

長夜離得太近了,氣息慢慢地翻卷過來,透著熟悉的艷香。

這種氣息繚繞四周。

“其實夜兒也不想跟他們做一個人。”長夜道,“只是因為師尊……”

他話語頓了一下。

“我猜他們也不想。”

江應鶴被他親了一下,動作很輕,但呢喃的語句卻尤其得悅耳動人。

“他們一定也是因為你。”

江應鶴慢慢地接受了一下這個設定,剛想回答,身旁棲息的巨鷹便是一聲鳴叫,仰首看向了不遠處的暮色之中。

長夜隨之擡眸,見到被火燒雲染紅的天際邊,凜

凜的孤峰之上,突地流淌過水跡鮮紅的小溪,血液漫流。

長夜眸光一頓,對江應鶴道:“師兄要打我了。”

江應鶴怔了一下:“什麽?”

長夜又道:“他嫌棄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我找到了你,又不告訴他,李師兄要發脾氣了。”

還未等江應鶴理解完這句話,孤峰之上的鮮紅血流向上翻湧,塑造出一個漸漸明顯的人形。

李還寒從鮮血組成的水流間步出,一身玄色衣袍,披風微動,隨著初春微寒的山風掀起猩紅的裏襯。

在他的肩頭,盤踞著一條通體漆黑發亮的蛇,血眸冰冷無比地掃視過來,隨後在看到江應鶴之後,似是用盡了力氣般地合上了雙眼,進入休眠之中。

殘陽染透的雲層在他的身後,靡艷如血。

江應鶴才轉過頭看了一眼,就發覺眼前像是有一陣冰涼的風穿過似的,對面的長夜被這陣劍風逼退幾十步,隨後劍風四散,血劍橫掃而來,一直將他抽回另一座山崖之中,撞碎了半座石壁。

不止是那半座石壁,連中間的許多斷崖凸起都被劍氣削碎。江應鶴腳下響起裂紋,一旁的巨鷹猛然飛起,在雲霄之中長鳴。

就在山崖斷裂的剎那,他猛然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被李還寒扶著腰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江應鶴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還在擔心長夜時,就被對方捉住了手。

李還寒將他好好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哪裏受傷,才皺著眉頭搓了一下對方的手。

“這麽涼?”

此刻是初春,本來就有些冷,又是山崖之上,即便穿得很厚,但保暖的功能依舊顯得薄弱。不過江應鶴自認可以接受,就沒有放在心上,也便更沒有跟長夜說過。

他的手指窄瘦修長,因為環境原因,指關節微微泛著些淡青色,此刻被李還寒的手掌包裹住了。

只不過他的體溫也並不高。

江應鶴道:“沒事,不太冷,長夜他……”

他話語未盡,肩上便多了一分重量。漆黑的絨毛綴在披風的上方,軟軟地圍了半圈,下面則是內紅外黑,長及腳踝。

李還寒一邊半低著頭給他系披風的系帶,一邊道:“死不了。”

仿佛像是映襯著這句話一般,

遠處被鑿進入的山石一寸寸碎裂,化為粉末。而看似柔弱的紅衣少年,卻完好無損地重新飛了回來,落在江應鶴身前。

就在長夜想再接近一點時,卻被一把鮮紅的血劍攔住了道路,他看了一眼毫無禁制、魔氣滔天的寂滅劍,又看了一眼給江應鶴系披風的李還寒。

“也不至於這麽生氣吧?”長夜道,“我也是因為半顆妖丹才能找到師尊的……”

李還寒充耳不聞,系好綢帶後,才看向江應鶴宛若星辰的雙眸,低聲問道:“他有沒有欺負你?”

江應鶴剛想說“我是他師尊,長夜怎麽可能有這個膽子”,結果出口之前,就想起昨天在客棧時教小徒弟緩解發情的場面,他遲疑了一下,道:“沒有。”

就是因為這半秒鐘的遲疑,那把鮮紅血劍仿佛聞知了主人的心意,劍身猛然發亮,從山崖之上拔地而起,魔氣洶湧地沖蕩過去。

又把小徒弟抽出去了。

江應鶴默然片刻,沒想到他們師兄弟的關系如此“和睦”,嘆了口氣,道:“真的沒有,你別生氣。”

李還寒生氣是很難看出來的,他素來面無表情、心緒內斂,即便心裏想了十分,表現在臉上的也只有三分。很難從他的言語之上讀到心意,卻可以在行動和習慣之間,體察到對方的性情。

比如此刻,江應鶴雖然還沒能徹底想起來,但還是覺得他吃醋了,不知道是在酸什麽。

李還寒挑過他耳畔的發絲,問道:“記得我麽?”

江應鶴老實地點了點頭,道:“想起來……一點點。”

“想起了什麽?”

江應鶴怎麽好意思說,他看著對方鮮紅平靜的眼眸,躊躇片刻,才微微擡頭靠近到對方的耳畔,道:“想起……你曾經把我關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裏。”

李還寒出現的剎那,他就在心底回想起了這個名字和身份,但卻沒想到最先變清晰的部分記憶是這部分,他一邊慢慢體察品味回憶之中蘊含的覆雜情感,一邊補充了一句。

“還想起你跟我說……與溫柔久伴。”

其實這句話後面還有四個字,他說得是“與溫柔久伴,不識殘酷”。但江應鶴沒有加上去。

李還寒怔了一下,慢慢地環抱住他,低聲道:“

抱歉,那時是我沖動。”

他的胸口貼合過來,心臟跳動,散發著微燙的餘溫,隨後,一直沈默無比的系統突然出聲,跳出一個嶄新的凈化條。

江應鶴盯著這個幾乎滿值的黑色狀態欄,又看了看眼前這個語句低柔、眸光幽邃的男人,有些無法將兩者聯系起來。

隨後,系統躍躍欲試地給了一條新的提示。

“凈化任務一:請給予先天之真性一個安撫的親吻。”

江應鶴第一次從這個全程機械音的系統中聽出了情緒化的感覺,他將系統的用詞在腦海中重覆了一遍,在“先天之真性”上停了一下,忽地想起自己重修之前所學過一些道術。

道門正宗之中,也有許多身外化身之術,不免要涉及分魂。其中有一套理論,是說人的神魂分為三部分,即先天之真性、後天之心智、心儀之趨向。

而此刻江應鶴還未曾發覺的是,先天之真性,乃是正邪結合的出身、出生即有坎坷無限,後天之心智,反而在順風順水之下被天道的否認從雲巔斬落,需要不斷的磨礪與矯正。

世事錯雜,總不會盡如人意。

就在他思索的幾息之間,系統又重覆了一遍任務目標,他擡起頭看了看對方幾乎滿值的進度條,擡頭對上了李還寒的視線。

血紅幽然,宛若緩緩流動的巖漿,或是無比剔透的寶石。

江應鶴看得發怔,嘗試著湊過去親了他一下,回覆道:“……不怪你。”

他的動作很輕,只是小小地主動了一下,但眼前剛剛還漆黑的狀態欄忽地倒退了一大截,回到了一個相對健康的狀態。

……這麽好哄的嗎?

就在江應鶴考慮要不要再安慰一下對方,就被攬著腰吻住了,溫熱的舌尖探了進來。

他的腰身被扣得很緊,但又恰到好處地留出半指寬的空間,宛若欲丨望與自制的無形交鋒。

盤踞在李還寒肩上的黑蛇似乎被主人的情緒牽動,從休眠中睜開了眼,豎瞳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與此同時,第二次被抽下山崖的長夜重新爬了回來,甩了甩爪子上的灰塵,一上來便看到眼前的這幅畫面。

他雖然境界跌落,無法跟李還寒動手打架,但並不影響他爭寵,就在長夜變成

小貓咪,想要下一刻就撲過去的時候,那把通體鮮紅的血劍自動懸浮而起,劍鋒充滿戾氣地抵在他眼前。

長夜:“……”

……生活不易,貓貓嘆氣。

李還寒似乎感覺到長夜回來了,便收斂了幾分,擡起手摩丨挲了一下師尊微紅的唇瓣,低低地問了一句:“還是不會換氣?”

江應鶴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移了下來,才道:“……我就不該覺得你好哄。”

這人哪裏都好,就是在這種事情上好像很容易沖動似的,而且有時候一失控還會很兇。

他已在無形之中找回了這部分認知。

江應鶴轉過頭,看向山崖角落上被血劍指著的小貓咪。小白貓灰頭土臉地喵喵叫,渾身都充滿了一股濃重的委屈感。

長夜見到江應鶴看過來,立即來了精神,想要三下兩下蹦到對方懷裏,卻在半空之中就被一只手提溜起後頸,拎著上面的皮肉懸在空中。

一旁響起李還寒漠然中帶著一絲隱蔽嫌棄的聲調。

“一身灰,太臟了。”

李還寒轉過視線,看了一眼江應鶴身上的漆黑披風,和披風下面的素色長袍,添了一句。

“別碰他。”

小白貓簡直委屈到了極致,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圓潤烏黑的眼睛看向江應鶴,可憐地喵了兩聲。

江應鶴被他打動,安慰道:“等到了有客棧的地方就給你洗澡。”

正當小白貓聽到“洗澡”兩個字,興奮地豎起自己的小耳朵的時候,拎著他的李還寒忽然開口道:“還是讓我來吧。”

小白貓渾身僵住,蔫了巴登地低下頭,聲音很小地喵嗚一聲,心裏憤憤不平地想到:“這個隱形醋缸……呸!”

————

隱形醋缸加入了陪同的隊伍,並且將自己收到的那封信交給了江應鶴。

江應鶴展開信件,見到鑲嵌著桃花花瓣的淡粉色信紙,上面是字跡漂亮無比的簪花小楷,內中隱晦地提到了江應鶴的行蹤,並且隱晦地點出了李還寒的身份,還在末尾附言說,送了教主一件東西。

江應鶴看這字跡甚是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便道:“他送了你什麽?”

李還寒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從儲物法器之中拿出一本書,交到了江應鶴

的手中。

封面純藍,書名豎著排列,工工整整地寫著——

《仙君的隱秘情人》

江應鶴:“……風格不錯。”

他一時找不到別的話來闡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感嘆一句,果然無論是哪個世界,人們對於美好愛情的渴望都是始終如一的……他一邊想,一邊掀開了書頁,隨後立即被第一頁的畫面鎮住了。

一旁洗幹凈的小白貓把頭湊過來,似乎也想看看,結果還沒看到一眼就被江應鶴推開了。

他合上書頁,覺得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又重新翻開了一遍,終於確認這是一本修真界小黃書,還是帶插圖的那種。

……太震撼了。

江應鶴吐出一口氣,腦海中似乎隱約浮現出了什麽,覺得這應該是一位友人的手筆。

“……沒有落款,是誰送來的?”

李還寒道:“是委托天機閣轉送的,一般人很難尋至天魔教。”

江應鶴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信紙上的字跡,道:“……他好像也並沒有隱藏身份的心思,這字,我仿佛見過……童歸漁?”

他一邊說,一邊翻過信紙,看到背面用朱砂塗了一個愛心。

江應鶴:“……果然是他。”

不愧是合歡宗,簡直經營著修真界最大的淫丨穢色丨情產業,整個門派上下,都充滿了不正經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變了色的童歸漁:我的快樂,你們想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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