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李明達眾人來到無憂的房門前，廊檐下鈴鐺搖搖晃晃，如若房門被打開，必然會叮叮當當。

“聽說是玄微給道長出了這個好主意，掛滿鈴鐺提防妖魔，只怕是防著外人接近無憂！”王尋意用石子彈了一只小鈴鐺，果不其然叮叮當當聲聲入耳。

秦若筠眨眨眼睛掏出一撮棉花扔進那只小鈴鐺裏，小鈴鐺竟然停止了聲響，仿佛一只癟了嘴的公雞。他討好邀功地瞧著王尋意，王尋意暖暖一笑：“你們果然有備而來！”

趙飛白秦若筠不過片刻將所有鈴鐺都變成了啞巴，他們推門而入，無憂正昏倒在床頭，半截身子坐在冰冷的地上，已經瘦弱柴骨，身旁是被踢翻的飯菜，四面摔裂的器物。

李明達上前撫摸無憂的臉蛋，冰冷的臉龐上仍然掛著兩行熱淚，夢境裏喃喃自語：“文聲，文聲……”

也許只有在夢裏才能與周文聲相見，李明達不忍心吵醒她，這是屬於無憂最後一點點歡愉。秦若筠蹲下身子為無憂把脈：“她的脈象的確非常紊亂，身體太過虛弱，飲食不進，再這樣下去只怕她遲早會堅持不住了。她已然昏死過去了，我現在先讓她蘇醒。”秦若筠授意王尋意掐著無憂的人中。

趙飛白擡頭望著床幔上掛著一只只質樸的木牌，木牌下吊著一根五彩帶子，木牌上刻著無憂的名諱，是為她祈福驅魔的器物。趙飛白順手將木牌轉過身，木牌上赫然刻著無憂的生辰。

趙飛白的眼睛猛然間亮堂，他仿佛被點穴一般立在原處。李明達擡頭看著趙飛白詭異的行為，起身推推趙飛白：“你怎麽了？”

“這是我娘的生辰！我小時候在我爹的房裏看到過一個錦盒，錦盒裏放著我們趙家所有人的生辰八字。無憂的生辰八字與我娘是一模一樣，十月初八子時三刻所生，怎麽會這麽巧？”

“阿爹和島主常說我是仙子的魂魄！”柔弱的無憂緩緩醒來，蒼白抽動的嘴唇：“我常想這也是阿爹收養我的原因！阿爹常說我是仙子飛天成仙留下的一絲靈魂，所以非常希望我可以拋棄紅塵入道觀中，一心修煉成仙，撫養我是完成天道。”她無力趴在床頭，嘴角絕望地掃了一眼眾人：“除了文聲，大家都覺得我是仙子的一絲魂魄，在大家眼裏，我根本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哼哼哼……哈哈哈哈……我只是一縷魂魄！”無憂放生冷笑轉而眼淚滑出眼角，她的頭顱埋進雙腿之間：“我是一個人，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子，也想有常人的喜慕哀樂。可是每個人看到我的眼神都是奇貨可居，只有文聲不一樣，初見他之時，他就把我當做一個普通的女子！”

“世上本來就沒有仙人仙境，沒有陰曹地府，有的只是林林總總悲歡離合的常人。你爹是，周文聲是，我們是，你也是！”李明達蹲下身子輕輕撫摸無憂的肩膀：“周文聲也許並不是飛天成仙，而是離開了人世，你告訴我們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幫助他入土為安。”

無憂早已涼透的雙手緊緊握住李明達，李明達的熱度傳遞給無憂，那一雙飽含痛苦折磨的眼神在李明達那裏尋到希望。李明達想起自己也曾冰涼地握著青玉公子，在他的懷中尋到一絲絲希望。她輕輕長嘆一口氣，任憑青玉公子如何遙不可及，那永遠不可磨滅的一絲溫暖永遠留在自己的心間。

“那一晚我和文聲打算私奔，阿爹想讓我正式成為道姑，他告訴我假以時日我一定可以飛天成仙，我不想成為神仙，我只想和文聲平淡過完一生。文聲也隨時會成為神仙，我必須和他一起走。所以那一晚我們來到石壁下，可是沒想到那晚海浪太大，早就準備好的船只不知被水浪卷到何處，他讓我一個人留在石壁那個洞穴裏，他出去尋找船只。可是過了好久好久，他再也沒回來，我很擔心看著洞穴外一道閃過的金光，我心裏很不放心，就走出去瞧瞧！”她哽咽地抓住李明達的手腕：“我看見文聲站在懸崖前對著我笑，莫名的笑容，金光閃爍下，他跳進了海裏，決絕地跳了進去！”無憂放聲大哭倒在李明達的懷中。

“他自己跳進去的？”趙飛白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不是別人推進去的嗎？”

“他自己跳進海中的！那笑容仿佛中邪了一般！”無憂難以置信喘著大氣。

“怎麽會這樣？”秦若筠跳起來大叫。

“他們怎麽說的？”李明達記得島民分明流傳著周文聲飛天成仙的流言，現實竟然是跳海自殺了，前提是他想帶著無憂私奔。

“他們說那一晚子時就是聚集仙氣黃道吉日，文聲就在那時被神仙選中，參悟了人生，舍棄了一切所以跳入海水中，金光掩護下他已然飛上萬丈天宮了，如同當年我的親爹一樣的情景。”無憂的愛人，親爹同時經歷了離奇的離世方式。

“這麽說與你這位仙子魂魄有關的人都有機會飛天成仙！”秦若筠玩笑的一句話點破了其中玄機。

李明達已然看透了一切：“這不是羽化而登仙，而是一個兇殺案。有人利用我們散布石壁子時聚神的消息，在那裏對周文聲下了毒手，島民們自然會認定他是飛天成仙去了。我們都被利用了！”她生出淡然的愧疚，本意是為了成全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情侶，卻成為掩蓋兇手行兇的幫兇。如今周文聲的屍骨已經落入大海中，根本無跡可尋，只有為他沈冤得雪，才能真正祭奠這段情誼：“蓬萊仙島本是聚集仙氣之所，卻處處暗藏著可怕的殺機，這裏不是觸及天宮之處，而是追魂奪魄的陰司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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