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比今年雪下得還要更大的一個冬天，那時何老、鐵老與他們皆魂牽夢繞的那個女子，關系還依舊莫逆，三人於一片墨竹林見到一個棄嬰，命名為墨竹生。墨竹生先天厲疾，又在那冰天雪地中不知凍了多久，奄奄一息。本是百死無生的狀況，連何老與鐵老都只能嘆息，醫者父母心，但何老也是束手無策。

而女子卻堅決要救，兩人也順著女子，陪其一起瘋。好不容易將墨竹生從凍死的情況下解救，但墨竹生天生厲疾，料想也活不過數日。而出生還不足十日的墨竹生，也無法吃藥，便不停的為之藥浴，但盡管如此，墨竹生估計也熬不過月許。畢竟是藥三分毒啊，藥人從未真正存在也是有此原因。

三人心一橫，鐵老給墨竹生服毒，不過並不是要毒死墨竹生，而是激發其生命力，再由何老為其配藥續命。墨竹生那三千如瀑銀絲，和虛弱體質，便也是由於過度激發生命力而來。經過多番曲折，墨竹生卻是奇跡般頑強地活了下來。

但墨竹生不過少年時，何老三人卻因各種感情糾葛分道揚鑣，而畢竟何老是醫聖，墨竹生便留於何老扶養。有著兩位世間醫道毒道巔峰的聖人，有著與毒聖鐵老數年共同替墨竹生續命的經驗，何老終是坎坎坷坷地將墨竹生扶養長大。

而墨竹生亦成了藥人，亦成了毒人。心臟右部之血是為治病救人的聖血，心臟以左，卻是毒性猛烈的毒血。

但盡管如此，墨竹生依舊在生與死的邊緣游走著，三人曾預料墨竹生活不過三十，甚至更短，鐵老在秦國時迫不及待往墨國趕去見何老，便也是擔心墨竹生的安危。

而墨竹生秉性善良，常以血救人。就在不久前，墨竹生於一村莊救人一命，卻被識出藥人身份，藥人血與唐僧肉也差不離多少，被村民覬覦。

而墨竹生藥人身份暴露之後，更多人為了霸占而來搶奪，何老無奈便將墨竹生帶回不易山，極少外出。

顧傾城替墨竹生感到無比悲哀，深深看了一眼那張平靜的臉龐。難怪墨竹生救了自己也不願承認，想必對墨竹生來說，藥人本身就是一種詛咒。

顧傾城不由想起，於客棧內，墨竹生看向顧傾城，雙眸相接，“傾城姑娘，你說天底下還有比好好活著，更有道理的事嗎？”墨竹生是渴望活著的，所以他更加珍惜每一天活著的時光，也不知他還有多久日子可活。

“那……何老需要我幫的……是為何事？”顧傾城猶豫著開口問道。

“帶他走。”何老的回答又一次讓顧傾城懵住了。

何老繼續說道:“這孩子現在已經百毒不侵，任何藥物也產生不了作用，我與鐵老想盡一切辦法，再無法替他續命。”

墨竹生聽著何老的話毫無反應，似不是在聽著自己的故事，將死之人也不是他，想必墨竹生對自己的宿命也早已了解了罷。

“所以，在他不知還有多久的壽命裏，我不想讓他就這麽死在不易山上，四王府能護他安生，我也希望他能過得更有意義。”說著，何老竟站起身來，沖著顧傾城一拜，行了個大禮，“老頭子便只有這麽一個願望了。”

顧傾城手足無措，趕快去替何老扶起身子，“老師，顧傾城是你的學生，怎可受你如此大禮，學生答應你便是。”

而墨竹生一直置若罔聞，只是時不時會咳嗽聲。

何老見著顧傾城答應，一臉欣慰，還有釋然，“只需為他置一處安靜地方，便任他去就好。”

“好。”顧傾城斬釘截鐵答道。

此間事了，三人各回房，稍息一晚，待明日，何老便帶顧傾城開始修行。

不易山是顧傾城初次來，從前只聞其名，只知其藥材繁多，卻不知此山景色亦是一絕。見日色未及山巔，顧傾城便起興去後山一游，後山便是種類繁多的野生藥材，樹林樹叢間藏著琳瑯滿目的各種珍惜藥材，皆是世間難得一見。

顧傾城是知道的，木家從世間各處尋覓難見藥材，甚至毒草，移植於不易山，不易山土壤肥沃，環境多變，各式各樣的藥草都能有最好的生長環境，也正是因此，不易山藥材不僅品質好得沒話說，且繁殖茂盛。

顧傾城更是見到幾樣令自己也頗為行動的，若是煉制成毒藥毒粉，便是再遇被多人圍攻，顧傾城也絲毫不懼。不過，木老太君雖是對她另眼相待，顧傾城若是尋木老太君討要，木老太君必定不會相拒，但她也不願無故納人好處。

一路走過，顧傾城雖心有遺憾，但也不太放心上。回了房間倒頭就睡，只待明日見識何老有何高明。

清晨，顧傾城洗漱梳妝完畢，下人便正好前來通知，何老喚她前去。顧傾城暗嘆，何老在不易山莊的地位比顧傾城想象的似乎要高出許多，可憐墨鈞灝還當真以為何老能成為四王府客卿，此番看來，何老與木家的關系，應是無比親密，若木老太君不願參與皇室之前爭鬥，想必何老也不會成為然後哪位皇子的客卿。

何老醫術高明尚且不論，何老在民間的聲望便是每個權臣都所覬覦的了，醫聖澤被民間，其善名遠揚，何老若是進了四王府，那墨鈞灝便也相當於得了民心，這對於爭皇位是無比重要的。

顧傾城雖然念及於此，但也無可奈何。也不多去想，隨著下人去見何老。

皇宮內卻是十分靜逸，每個人各有心思，卻又不溫不火。

惠寧宮內，婉妃正在教著墨鈞巒四書五經，一片祥和。墨鈞巒抓耳撓腮，對四書五經著實興趣斐然，看得在一旁的丫鬟玉蘭也不禁失笑。婉妃斜眼掃了掃玉蘭，玉蘭自知犯了禮數，立馬禁聲，婉妃性子也不差，並不去追究。

“姑姑，弟弟什麽時候出生啊？”墨鈞巒挑了個話題，好逃避功課。

“姑姑”是婉妃讓墨鈞巒叫的，倒也不算不符合規矩，畢竟婉妃和賢妃同為皇上妃子，也就是姐妹了，婉妃喜歡巒兒得緊，便也就讓巒兒這般叫了。巒兒雖然年幼，但卻極有靈性，分得清好壞，姑姑是真心對自己好，是好人，皇後娘娘很虛偽，是壞人。

婉妃自然是對墨鈞巒的小心思看得透徹，但也看透不說，只道:“巒兒怎知姑姑肚子裏的是弟弟，不是妹妹？”婉妃看著墨鈞巒，發自內心地笑著。

墨鈞巒故作姿態，老氣橫秋地說道:“有姑姑這麽溫柔的母親，有我這麽聰明的哥哥，當然會是個男孩。”

婉妃輕笑，沒在意墨鈞巒的亂說一氣，反而問墨鈞巒，“姑姑給巒兒生個妹妹好不好？”

墨鈞巒果真開始認真思考，眉頭緊皺，似在糾結到底妹妹好還是弟弟好，想了許久才回答，“好。”

婉妃摸了摸已經鼓起來的肚子，婉妃已經懷胎有了四五個月。

“那以後巒兒可要保護好妹妹，別讓人欺負她。”

墨鈞巒裝模作樣，擡頭挺胸，“這是自然。”

“皇後娘娘駕到！”一陣尖銳的公鴨嗓子音傳過來。

剛才還擡頭挺胸的墨鈞巒，頓時焉了氣兒，飛快地躲到婉妃身後。這些日子皇上也經常來惠寧宮，墨鈞巒倒是一點不怕，反倒是德妃與百裏絲水每次來，墨鈞巒卻像是見了豺狼虎豹一般。

事實上，別說墨鈞巒，婉妃見著百裏皇後也是怕的，德妃還要自己與她聯手，而百裏皇後卻只想毀掉自己。雖說婉妃也知道，百裏皇後不太可能故意犯皇上之怒，但百裏皇後最近被德妃給壓得厲害，說不準拿自己出氣呢？更何況，墨鈞灝的母親當年也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子，不也被百裏皇後逼進絕路？

婉妃正欲向百裏絲水行禮，卻被百裏絲水攔下，“婉妃身懷龍孕，不必多禮，可別動了胎氣。本宮不過是路過惠寧宮，便來探望探望妹妹，若有缺什麽物件，直管與本宮說。”

百裏絲水一如既往的面容威儀，高貴典雅，嘴角含笑。婉妃心底卻是冷笑，說是探望，實際上就是敲打敲打自己吧，讓自己別不識好歹，幫著德妃對付她。

“謝過皇後娘娘，陛下前日才送來許多補品，不缺什麽，倒是皇後娘娘嫁到讓惠寧宮也充滿了吉祥味道。”

百裏絲水倒是挺滿意婉妃的態度，這婉妃好在有自知之明。

“那便好。”百裏絲水看見正擺在桌上的四書五經，又看向躲在婉妃身後的墨鈞巒，“賢妃的孩子差不多也該送入尚書房讀書了吧，婉妃身懷六甲，最好是不要太過操勞。”

墨鈞巒躲在婉妃身後低著頭，誰也看不見的是，墨鈞巒眼裏充滿著怨恨，聽到百裏皇後的話，怨恨之色又加深不少。

“皇後娘娘說得是，過了冬，妾身便送巒兒去尚書房念書去。”

“嗯，既然無事，本宮便去了。”

“恭送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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