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凰遠遠地走開，只剩下了蘇雯兒在那裏大喊大叫著蘇凰的名字，在牢房裏不絕的回響著，蘇凰往前走著，眼淚也掉著，落在自己的衣襟上面。

轉過一個彎兒，蘇凰見到正坐在幹草上面的人，穿著一身有些臟的暗紅色的衣服，頭發也已經散亂開，本來白皙的臉上也多了幾塊灰，只是一雙眼睛仍舊在這個陰暗的牢房裏像是一雙寒夜裏閃著光的星星。

蘇凰看著那雙眼睛，忽而想起自己在前世聽到的一句話，他的眼裏有星辰大海。

白玉，自己之見過幾次的人，現在在此情此景之下再見，兩個人都是多了幾分的恍惚和世事無常的感覺。蘇凰沒有過去，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白玉也只是點點頭，兩個人就這麽在兩個人的人生之後最後一次見面，可是那雙眼睛確實留給了蘇凰此生都不會忘記的一眼。

本來就是兩段人生，又何必用自己的悲戚，去打擾旁人的哀傷？白玉的事自己也多多少少聽說過，現在京城中對於白玉這次的事，大多是對於白玉的唾棄，可是蘇凰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心裏卻又一種莫名的感覺，那就是白玉不是那種人，雖然自己只見過幾面，甚至正式認識是在醉紅樓那種地方，可是自己就是覺得這個人不是那種會做出栽贓嫁禍還是對自己親人做出這種事。

不夠了解，只是因為沒有接觸，但是卻不代表會誤會，有些人即便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就會明白他會做什麽，不會做什麽，因為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那種坦蕩的眼神不會出現在一個畏縮的人身上，也不會出現在一個心理灰暗的人身上。

走過長長的走廊，外面微弱的光落盡眼中，猛地呼吸到一口清涼的空氣，讓自己有些混沌的腦子多了不少的清涼，就連剛剛蘇雯兒的話也從自己的腦子裏清晰的浮現出來，蘇清意利用自己，是一回事，可是自己要做的事還是要做，至於其他的，等到自己做完了再說吧。

“縣主，是回府嗎？”

“嗯。”蘇凰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牢房，自己是第一次來，希望也是最後以此來了，自己不想再在這裏見到任何人。

馬車緩緩地駛進雨幕之中，車輪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發出哢哢的聲音，帶起雨水。

回到府上之後，蘇凰剛想回自己的院子，卻被下人過來通知，說是蘇立新在書房等著蘇凰。

蘇凰拿著傘到了蘇立新的書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然後裏面傳出來一聲進來，蘇凰推門進去。

竟然在短短幾天，蘇立新的頭發都白了大半，蘇凰看了心裏竟然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只是富了身子，然後看著蘇立新，等著蘇立新繼續說。

“凰兒啊。”蘇立新看著自己這個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的女兒竟然也在自己的忽視之中長得這麽大了，建平王完全不顧本家的情面在朝堂之上對自己尚書府步步緊逼，像是一幅要逼死自己的樣子，蘇清意的病已經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現在還沒有死，若是死了還不知道要怎麽逼自己，本來以為將蘇雯兒交出去就行了，可是建平王竟然是要將自己逼死！

“父親請說。”蘇凰低著頭，等著蘇立新的話，自己心裏已經知道蘇立新想要說什麽了。不過就是為了他，為了尚書府嫁給二皇子罷了。

“我們尚書府現在你也看到了，為父被停職在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再回去，若是你不幫為父，為父就沒有辦法了啊。”蘇立新拉著蘇凰的手，渾濁的眼中似乎含著眼淚，看的蘇凰心頭一陣陣的冷笑。

“父親，可是因為建平王的原因？”雖然心裏很是不屑，但是臉上還是裝作很是著急的樣子，看著蘇立新。

“對！”蘇立新點著頭，眼中因為蘇凰的關切，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蘇凰肯點頭，這件事就沒問題了，只要蘇凰願意去和二皇子好好地談談，自己就有救了。

蘇凰佯裝做是想什麽的樣子道：“父親，女兒知道一件事，不知道父親相不相信。”

“什麽？”蘇立新雖然心裏不怎麽耐煩，但是現在自己還指著蘇凰去將二皇子勾到手，然後幫自己脫離困境呢！

“就是，建平王府通敵賣國，和大梁的景王有關系。”蘇凰將聲音壓得很低，然後悄悄地趴在蘇立新的耳邊。

“這事！”蘇立新先是大聲喊了一聲， 後來驚覺自己應該小點聲，然後就悄悄地道：“這件事你怎麽知道？”

“蘇清意和我說的，她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所以才……”蘇凰剩下的話沒有說，但是蘇立新也可以明白，蘇清意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被建平王下毒了，還拖了尚書府下水！蘇立新心裏明白過來，這竟然都是建平王自導自演的好戲！

“父親，聽說建平王和大梁景王是有書信來往的。”蘇凰點到為止，相信蘇立新自己心裏有數，便是蘇凰嫁給了二皇子，自己也要等到二皇子繼位才有可能翻身，可是若是建平王府通敵賣國，自己檢舉，那麽自己頃刻就可以翻身，再也不用看建平王的臉色。

“這件事，為父知道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但是你還是要去私下裏找找二皇子，父親識人無數不會看錯的，二皇子確實是可以托付終生的人。”

蘇立新的話讓蘇凰眼中的漸漸地泛起愈發深刻的冷嘲，可以托付終生，不知道蘇立新是用一種什麽樣的眼神在看二皇子，能夠給蘇立新帶來榮華富貴的就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

“女兒知道了”蘇凰福身自己現在還是需要蘇立新為自己拿到建平王的書信，蘇立新和建平王鬥了那麽多年自己就不信連點底牌都沒有，現在事關尚書府生死存亡之際，蘇凰就不信蘇立新還會藏著掖著？

聽到蘇凰聽話的回答，蘇立新很是欣慰的讓蘇凰先先回自己的院子，現在自己還有些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自己現在要想辦法拿到建平王和大梁的書信，只要有了這些書信，到時候建平王府都不在了，還有誰會對自己步步緊逼？

蘇凰回到自己院子，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就像永遠都下不完一樣，雨落珠簾，說起來是很美，可是真的到了看到的時候卻覺得像是有人在流淚。

拐過月洞門，雙兒對著一直守著的人點點頭，然後端著藥進了自家郡主的房間，郡主的病現在是愈發的重了，連宮裏的太醫也來看過，可是該搖頭還是搖頭，知道是毒但是卻不知道是什麽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毒入骨髓，然後將自家郡主一點一點的磋磨幹凈，知道連骨頭都不剩。

“郡主？”雙兒進門，看到床上沒有人。

“我在這……”拖著虛弱的尾音，那一頭的白發在窗外透進來微弱的光下面顯得有些滲人蘇清意穿著單薄的中衣，披著外套，單薄瘦削的骨架像是已經撐不住了一般，誰能想到這個人，這個羸弱如風中殘燭的人，在一個月前還是京城中盛名在外的蘇清意，羞閉之貌，詠絮之才，可是現在呢？

“郡主，喝了藥吧。”雙兒將藥端過去，黑漆漆的藥湯除了可以吊著命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先放著就行。”蘇清意似乎在寫什麽，流露出幾分滿足的神情好像透過這張薄薄的紙看到了什麽人一樣。

雙兒不怎麽識字，只認得後面幾個字，永不相見。

然後蘇清意將紙小心的折起來放進一個信封裏面，然後擡起頭看著雙兒：“等到我死後，就將這封信托付給凰兒，讓她代為轉交。”

自己這一生，說是風光無限，但是真的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竟然除了蘇凰連一個可以托付的人都沒有，，現在想來也是十分的可悲了，只是知己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自己終此一生沒有遇到只是自己的福緣不夠。

“雙兒，為我打扮一下吧，及笄之後，我還沒有做過女兒打扮。”及笄之後才是女兒家最美的時候，以往不能穿戴的都可以戴，自己想看看。

雙兒餘光看了一眼那快要涼了的藥，自家小姐自來不願意喝這些東西，她說，自己是郡主，如今要死了，就灑脫些，何必在這裏茍延殘喘，能活到那時便是那時吧。

蘇清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上泛起的幹枯的皮，像是一節枯老的樹幹。

“好了，郡主……郡主！”

不知道什麽時候蘇清意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的餘溫正在漸漸地散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蘇清意還是坐的筆直，如同往常那個姿態高貴的郡主，帶著自己最為矜貴的笑，閉上眼睛，身上是郡主的盛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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