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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渝川雙手沒入頭發中，他垂著腦袋，眼睛痛苦糾結地閉上了。

霍斯行的神色不起一絲波瀾，“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

羅渝川睜開眼睛，自暴自棄地開口：“因為我現在才覺得，我比想象的更要在意他 。”

這倒是真的。

綁架風波結束後，褚庭燦不知道哪裏想通了，同意接受治療，在他住院期間，羅渝川跑去的很勤快，只是褚京不太待見羅渝川，很少讓他跟褚庭燦見面。

至於霍斯行，他沒怎麽去看過褚庭燦，只是有一次褚天河住院了，霍斯行禮貌地過去看了一眼，那時褚天河貌似知道了他和褚庭燦有過一段，因此看霍斯行的眼神很是古怪，霍斯行自行忽略。

然後，在褚京的費勁張羅下，霍斯行作為長輩，象征性地去探望一下褚庭燦，只是褚庭燦看到他就躲，霍斯行雖然面上沒什麽情緒，但心裏多少有些異樣。

後來風行出了岔子，霍斯行投入到工作中，就更別說見面了。

只是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霍斯行了解到，褚庭燦恢覆的還不錯。

應該是不錯的，不然褚京不會在這個時候帶他回俄羅斯，霍斯行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在他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他的思緒再次被不在場的某人牽著走了。

羅渝川看出了霍斯行的心不在焉，但他有求於人，只能忍氣吞聲道：“霍總…可能會很冒昧，但我還是想請您幫我聯系上庭燦。”

“我自己都不想聯系他，為什麽要幫你聯系？”霍斯行覺得他有些可笑了。

羅渝川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微沈：“我可以給你提供維克多公司的信息，我知道你在調查。”

霍斯行微微側首，眸色犀利起來。

羅渝川誠懇道：“給維克多辦事這麽多年，我不可能沒有留後手。”

霍斯行端詳著羅渝川的臉色，問：“你聯系褚庭燦幹什麽？指望他回心轉意？”

“我…欠他一句道歉。”羅渝川低聲道。

霍斯行輕笑一聲，喝了一口咖啡，不緊不慢道：“用不著，他知道你在為維克多辦事。”

“不是這一件。”羅渝川擡眸，眼神覆雜中還有幾分自嘲：“褚庭燦一直以為當初我帶他去閣樓前喝的那杯飲料是維克多安排的，但其實是我。”

霍斯行有一瞬間茫然：“飲料？”

羅渝川微嘆：“你還不知道嗎？”

霍斯行微微收攏指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什麽飲料？”

“褚庭燦一開始並不是喜歡男人的。”羅渝川說起這段往事也很難以啟齒，他道：“是維克多…維克多在他生日在他十五歲生日那天讓我騙他去閣樓，並且叫了很多男人，再加上他上樓前喝的那杯飲料裏有助興藥…”

“啪”一聲，霍斯行失手將咖啡杯碰落在地，褐色液體濺了滿地，汙漬沾到褲腳，霍斯行瞳色震蕩，幾乎忘了呼吸，他想起那晚在西郊別墅，褚庭燦發病時的自言自語。

“門外有人…”

“我不出去！”

“我恨你們…”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放過我。”

維克多這麽做的目的很清晰，褚庭燦父親留下的一半遺產是要在褚庭燦有自己小孩兒之後才能繼承的，只要讓褚庭燦不能生孩子，或者說，對女人沒有興趣，那一半遺產就能永遠的把持在維克多手裏。

服務員及時過來，體貼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們來收拾。”

霍斯行沒有及時回應，他恍惚地想，那之後呢…之後呢？有一瞬間，霍斯行想要起身離開，但他怔怔地坐著，選擇繼續聽下去。

羅渝川禮貌地對服務員道：“麻煩你了。”

“羅教授。”服務員看清了另一個人，眼神中帶著崇拜，寒暄道：“您又來喝咖啡啊？”

“對。”

等服務員離開，霍斯行疏離的語調冷漠響起：“然後呢？”

“我那時低估了自己對他的關心。”羅渝川低聲喃喃：“看他那麽難受，寧願難受死也不開門，我心裏十分煎熬…然後幫了他。”

霍斯行神色冷肅：“哪種幫？”

羅渝川皺眉看著霍斯行，這個問題很不禮貌，但霍斯行的眼神告訴他，如果他不說明白，霍斯行會更不禮貌。

於是，羅渝川雖然覺得被冒犯了，但還是冷笑道：“怎麽幫？我又不忍心他疼，你說怎麽幫？”

霍斯行的眼神冷若冰霜，他逼視著羅渝川，語氣微沈：“然後呢？”

“然後…事後，事後，他打傷了我的腿。”羅渝川自嘲道：“因為事情進展不順利，維克多徹底弄殘了我的腿，並介紹我來這所學校念博士。”

“我畢業後，就留在了這所學校，我原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直到去年某一天，維克多又找上了我，他說庭燦會來中國，讓我繼續幫他，我當時立刻就答應了，我發現我對庭燦是有恨意的，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過去那一切，我也不會斷了腿…”

“可是，當我再見到他，我又覺得除了恨或者喜歡，我更多的是思念…”

“庭燦以前雖然也經常被阿列克謝家那群人欺負，但他那時候並沒有現在這麽乖張，他很善良，因為維奇…是他堂哥虐待小狗，他就偷偷把小狗放走了，只不過恰好被我看到，他為了不讓我說出去，偷偷把零花錢塞給我，呵呵…”

回憶著以前的事，羅渝川眸中染上笑意，只是這笑意越來越閃爍，淚水順著他的眼眶流出，他一邊擦眼淚一邊笑：“但是後來還是被人發現了，維奇汙蔑他殺了狗狗，他也不解釋，我也沒有幫他解釋，可他之後還是請我吃了蛋糕，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是在謝謝我沒有說出去，可是…可是我明明只是想明哲保身，我並沒有想幫他…”

三十幾歲的成熟男人哭得泣不成聲，服務員驚訝不解地看過來，由於霍斯行的表情太冷漠了，而且霍斯行在無形中給人一種上位者的威壓，怎麽看怎麽像玩弄人感情的渣男，服務員立刻腦補出了一段狗血橋段，順帶著看霍斯行的眼神都不怎麽友善了。

霍斯行看得出來，羅渝川是個很糾結的人，他沒有作惡到底的決心，也沒有選擇善良的信心，只能這樣可憐又可悲下去。從某種程度來說，羅渝川和褚庭燦有一定的相似性，羅渝川對褚庭燦的在意，未必不是一種自我投射和自我補償。

霍斯行緩緩起身，淡聲道：“我幫不了你。”

羅渝川驀地擡頭，著急道：“我說了，維克多的公司…”

“我不需要。”霍斯行打斷他，不留情面地指出：“你的歉意，究竟是源於良心難安，還是真的關心他，只有你自己清楚。”

“……”

“既然那時候你沒有伸出援手，以後也沒那個必要。”霍斯行目視前方，他路過羅渝川，漫不經心道：“現在對你來說，才是真的過去了。”

“……”羅渝川怔怔地看著霍斯行的離開，攥緊的拳頭過了好久才慢慢松開。

褚庭燦拿著手機，給沙發的老人讀著最新的資訊，他頭發長長很多，接近於金色的棕發發梢掃過白皙的脖頸，在壁爐火光的映照下，莫名的安靜溫馴。

安德烈慈祥地註視著褚庭燦，等褚庭燦讀完，他問了幾個商業方面的問題，褚庭燦眉宇微蹙，回答得磕磕絆絆，還不時地用眼神偷瞄著安德烈。

安德烈一邊聽一邊搖頭，等他說完才隨意評價：“你不適合做商人。”

“……”褚庭燦放下手機，勉強嘀咕道：“我會好好學的。”

在聯系不上安德烈的那段時間，褚庭燦的精神狀態極其糟糕，後來褚京不得不告訴他，安德烈病得很嚴重，原本以為會刺激到他，但他卻莫名正常下來，同意好好接受治療。

直到安德烈出了重癥監護室，褚京才帶褚庭燦回俄羅斯。

安德烈咳了幾聲，渾濁的哢哢聲回蕩在房間裏，褚庭燦擔心地望著他，安德烈擺了擺手，清了清嗓子：“不要緊。”

認真想了想，他又說：“雖然你現在可以接手你爸爸的公司了，但是如果沒有人幫你，你未必會做得很好。”

知道安德烈只是在闡述事實，褚庭燦還是賭氣道：“那也不給別人！我的東西，哪怕爛在我的手裏，也不會給別人，尤其是維克多和葉芙娜，想都不要想。”

“還跟小孩子一樣。”安德烈沒有任何指責意味地數落了一句。

褚庭燦湊近安德烈，替他掖好腿上的毯子，皺眉道：“你就別操心我了，趕緊養好自己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安德烈感慨道：“老啦——”

“老當益壯。”褚庭燦用中文說。

安德烈好奇問：“什麽？”

褚庭燦解釋：“中國的一個成語，意思是年紀大了，應該更有志氣，你就應該這樣，別總說喪氣的話。”

安德烈連連點頭，臉上帶著笑意，回憶道：“以前讓你學中文，你總是不樂意。”

“從那時起，你就想把我送回中國了吧？”褚庭燦低聲問。

安德烈擡起青筋凸起的右手，疼愛地摸了下褚庭燦的腦袋，褚庭燦順從地貼上去，常年生病的人總是陰沈寡言的，但安德烈面對褚庭燦時，還是慈祥居多的，“雖然想過送你走，但我太寂寞啦，留你在身邊的這些年，讓你受了很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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