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韶閉著眼，隔著眼皮，似乎有亮光在周圍閃耀。她覺著身子一沈，鼻腔裏湧進新鮮的空氣，睜開眼睛時，原來他們已經回到了引魂路。周小韶扭頭去看，範無救正牽著她的手，站在她身邊含著一抹笑。

“好點了？”範無救伸手捏了捏周小韶的後脖頸，周小韶點了點頭。

“那咱們走吧。”範無救說著，拉著周小韶準備出門。周小韶沒動身子：“去哪裏？”

“找咱媽去，該是等著你呢。”

“等會兒，我想先回趟家。”周小韶說著搖搖頭：“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我覺著我都快臭了。”

範無救眼睛一瞇：“我這能洗澡，要是你不介意……”

周小韶舉起手，面無表情：“我介意。”

兩人離開引魂路，街對面果然是周小韶他們家小區。兩人過了馬路，隔著大老遠，那個眼熟的保安大爺就朝周小韶打招呼。

“呀，狀元郎！”保安大爺樂呵呵地跟周小韶打招呼：“不對不對，是狀元娘！”

周小韶一樂，跟大爺開玩笑：“我媽才是狀元的娘呢。”

保安大爺哈哈笑著：“是是是，你媽媽有福氣哦，以後跟著你享福啦。你們不是出去玩了嗎？回來了？”

周小韶擺擺手：“沒呢，我回來有點兒事，沒跟我媽一起。”

保安大爺看了範無救一眼，他見過幾次周小韶跟他在一起，也見過這個男人陪在他們母女旁邊，便不當他是壞人。

“你這是要回家啊？那你可得當心一點。”

“怎麽了？”周小韶腳下一頓，疑惑問道。

保安大爺指了指周小韶他們家的方向：“有人說你們那棟樓這兩天有陌生人，有人去問，說是你你們家的親戚。可是要真是你們家親戚，怎麽會不知道你們出去玩去了？你還是當心點吧。”

周小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向保安大爺道謝，然後與範無救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兩人上了樓，果然看見自家門口似乎有人蹲在那裏。

周小韶定睛一看，驚訝地開了口：“大舅？”

蹲在家門口的男人聞言看了過來，搓著手站起了身：“小韶啊，你們回來了？”他說著，往周小韶身後看了過去，沒看見自己的妹妹，卻看見了範無救。

或許是範無救氣場太強，大舅竟有些瑟縮地縮了縮脖子，不太自在地跟範無救笑了笑。

周小韶：“您怎麽過來了？”她說著，掏出鑰匙開了門。

周小韶讓大舅進了屋，心裏倒是並不擔心的。一來老範就在身邊，別說一個大舅了，就算是真有什麽不法分子要害她，老範也絕對不會讓她傷了一根毛，二來大舅也從來不是什麽壞人，按媽媽的說法，大舅就是有點……慫。

呃，說起來小慫包周小韶也沒啥資格說別人慫。

“你高考前我就來了，那時候怕打擾你高考，就沒敢來你們家。可沒想到，你跟你媽等你一考完，就出去玩去了。”大舅推了推啤酒瓶底那麽厚的眼鏡，臉上擠出些苦笑：“前兩天打電話給你媽，可你媽的電話又關機打不通，我也不知道該咋辦了，就只好在你們家門口等著。”

周小韶聽大舅這麽一說，才想起來，前兩天自己高考成績剛出來時，各種騷擾電話打擾得老媽煩不勝煩，所以她就幹脆關了機……沒想到因為這個，竟然還讓大舅白等了兩天。

“那您也用不著在家門口等著啊，等我媽想起來了開了機，自然就能看到她沒接到您的電話，給您回過來了啊。”周小韶說著，燒了點水給大舅倒了杯茶。

大舅半個屁股坐在沙發上，樣子有些局促，他面上帶了點兒苦，看了眼範無救，又看了眼範無救，見他沒有回避的意思，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我這不是……這不是等不及了嗎……”

周小韶一頓，轉身坐在了沙發上：“怎麽了？”

大舅搓了搓手：“小韶啊，你看……你能不能聯系上你媽媽。我想……我想問她借點錢。”

周小韶：“出什麽事了？”

大舅嘆了口氣，一閉眼破罐子破摔：“你表哥，現在被人關起來了，非要五十萬人才放他出來。”

周小韶一驚：“表哥？他犯什麽事了？怎麽會被人關起來？什麽人關的他？”

大舅臉上一紅，連連擺手：“沒沒沒，你表哥沒犯什麽事。你知道他，他學習是沒你好，可人卻絕對不壞。只是……”

周小韶見大舅吞吞吐吐，忽然意識到，表哥可能真的是陷入傳銷窩點了。

“……大舅。”周小韶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詢問：“高考前，我媽跟我說，表哥給她打過電話。”

大舅一頓，垂著頭不吭聲。

“那時候他說他找到一份工作，還讓我不要高考了跟他去幹什麽的。不是我不信任表哥，只是聽他的形容，我總覺著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表哥說的那份工作不是很靠譜。”周小韶說著，聲音更軟了一些：“大舅，您跟我說說，表哥現在的情況，是不是跟他的那份工作有關？”

大舅聽周小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子上了，知道人家是高考狀元，怎麽可能還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幹脆抹了把臉，重重點了點頭：“是，你表哥是被傳銷的給控制起來了。”

他擡頭看向周小韶，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年前，他說他找了份工作，待遇好前景好，我還挺欣慰的。可過了一陣子，我就覺著不對了。你表哥原本有個女朋友，兩人一直挺好，之前還說過，過年要帶她來給我看看。結果沒想到，他把他女朋友也喊去做那份工作之後，沒過多久就不對了。過年的時候，你舅媽打電話給他，問他回家過年的事情，結果你表哥說回不來。你舅媽又問，那人家姑娘啥時候帶回來看看……你表哥居然說，跟那個女孩子已經分手了。”

大舅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人家女孩子跟他分手，他又幹了幾個月，人整個都魔怔了。我那時候才覺著不對勁，後來聽廣播裏，有人說什麽傳銷……我就問他，是不是這麽回事……結果那次電話之後，連續兩三個月我都聯系不上他了。”

周小韶明白了，接口道：“就是那時候，你跑來找他了？”

大舅搓了搓手：“是啊，聯系不上你表哥，你舅媽就催我過來找他。我來找他找了一個月，都沒有找到。後來還是他先聯系上的我，說讓我湊五十萬，否則他就要死了。”

周小韶嚇了一跳：“怎麽就要死了？”

大舅搖搖頭：“好像是他給人家找了麻煩。”

周小韶與範無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裏都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大舅，這是勒索吧？你得趕緊報警啊！”周小韶開口說道。

大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搖頭：“不能……不能報警啊。你表哥，在那裏面，已經做到了中層。要是報了警，你表哥也是要被關進去的啊！”他說著，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小韶，趕緊聯系你媽媽，求求你們，借我五十萬，先把你表哥救出來再說啊！”

周小韶嘆了口氣：“舅舅，不是我不借，是真的不巧，我跟我媽前兩天剛在北京買了房，現在家裏真沒有五十萬了。”

大舅一聽，臉上瞬間灰了下來。

周小韶連忙補充：“不過您放心，表哥的事情我們肯定幫忙想辦法。”

大舅兩只手捂住臉，整個人陷入無措與無望，沒等周小韶再說什麽，大舅忽然站起身來，表情有些激動：“你們不借……是要看著劍劍死嗎？我……我承認，以前我跟你媽關系不太好，可畢竟是血緣至親，一定要做的這麽絕嗎？”

周小韶有些無措，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可大舅也並不想聽她解釋的樣子，直接拿起行李背包，沖出門去了。

周小韶想要留住大舅，卻被範無救拉了拉手。

“別去了，他現在聽不進去。”範無救對周小韶說道。

周小韶覺著有點煩，她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下，伸手抓了抓耳朵：“你說這怎麽辦，大舅能去哪裏？”

範無救摸了摸周小韶的頭：“辦法總是有的。”

周小韶掏出自己新買的手機，給媽媽撥了個電話。果然，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女聲，媽媽看來還沒開機。

又或許，媽媽是不是已經重新買了個北京的電話卡，這個手機號碼暫時沒有在用？

“我媽在搞什麽！”周小韶掛了電話，翻出另外一個手機，發了個陰信給五道將軍。

沒過一會兒，媽媽果然回過來電話了。

媽媽：“小勺啊，你忙完了？找我啥事？”

小勺一聽媽媽的聲音，立刻無奈：“媽，你手機是不打算開了嗎？大舅都找到家門口蹲了兩天了，都找不到你人！”

媽媽一頓，聲音有些含糊：“你舅？來咱家了？幹啥？”

周小韶頓了頓：“媽，你那信號不太好，去哪兒了你？”

媽媽電話裏有些嘈雜聲，片刻後聲音清晰了一點：“我跟你五道哥哥做美容呢。先說你舅的事情，他來幹嘛？”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媽媽關了機，倒是過得舒坦得很：“表哥出事了，大舅來找咱借錢。”

媽媽：“借多少？”

周小韶：“說是五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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