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韶拿起桌上的打火機，也沒擡頭看寵物店的店主，只顧著點了火燒香煙。

店主一看就笑了：“你還真不會抽煙。”

周小韶點了半天，也沒看這香煙像供香一樣點著，似乎一會就滅了。店主做了個抽煙的動作，笑起來有點猥瑣：“你得吸著，知道了嗎？”

周小韶將信將疑，看了眼這根已經被她糟蹋了三分之一的香煙，也不敢再試，便含住了香煙，點煙時輕輕吸了一口。

猛地，一陣煙氣被她嗆進氣管，她重重咳嗽了起來，耳邊響起老板猥瑣的笑聲。周小韶鼻子裏全是煙氣，範無救身上似乎就有這種淡淡的氣味。她一擡眼，面前忽然煙霧繚繞起來，濃濃的煙霧中，一些場景片段混亂出現。

她嘴裏有點甜，似乎是一種很熟悉的口味，對了，是無花果的清甜。周小韶的思維漸漸混沌，人陷入一種似夢非夢的境地，她好像不站在花鳥市場的那間有問題的寵物店，而是……而是站在了引魂路？

熟悉的寂靜小路，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著，低頭一看，自己竟穿著淺藍色的百褶長裙，腳上一雙覆古小皮鞋，踩在巷子的青石磚上踢踏作響。

她看見了範無救，一如往昔般赤著上身穿著黑色的圍裙，他抱臂倚在生魂小吃店的門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看著她。

周小韶聽見自己說話了。

“明天的火車，我要去奉天了。”

——奉天？奉天是哪？

她看見範無救點點頭，聲音低沈裏帶了一絲笑意。

“等你回來，就嫁給吳家少爺吧。我給你親手做花轎，讓你嫁得風風光光，全城都羨慕。”

周小韶似乎聽見自己輕笑了一聲：“若是回得來再說。”

範無救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後頸，這個小動作讓周小韶覺著無比安心。

“回得來的，你是救死扶傷的護士，去戰場協助作戰，功德無量。”

周小韶模模糊糊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變成護士了？可腦子裏一團漿糊，她搖晃了兩下，卻始終想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忽然之間，她肩膀一陣劇痛，仿佛有什麽重重鑿進骨頭，身體裏的熱量漸漸消散。

這種感覺她倒是很熟悉，冥冥之中，周小韶知道自己要死了。

“傻帽，快醒醒！”忽然周小韶腦袋一重，一道靈光從她天靈蓋直劈下來。周小韶立刻清醒，她眼前的煙霧立刻消散，而一擡眼，自己依舊站在寵物店的櫃臺前面！

跳到她腦袋上的，是小咪。周小韶來不及細想剛才是怎麽回事，立刻去看寵物店的店主——他已經昏了過去，趴在了櫃臺上。

而一縷青灰色的靈光，正一縷縷自他身體裏往外飄散。

“傻帽，還不快把他的魂魄兜住。”站在周小韶腦袋上的小咪用尾巴拍打了她一下，她掏出帶來的外賣盒，將那些靈光全都收集了起來。

直至店主臉色徹底灰白，周小韶才蓋上外賣盒，裝進了外賣袋裏。

“剛才是怎麽回事？”周小韶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櫃臺裏探進身子，她試了試店主的鼻息，確定他已經沒有呼吸了，才松了口氣。

小咪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你差點被抽出魂來。”

周小韶立即明白了，大概剛才自己一個不小心，把範無救的香煙裏的煙氣嗆進了氣管裏。那麽，剛才那些畫面……大概是她的幻覺？

幻覺還有個劇情，也是挺有意思的。

周小韶沒把這事當回事，她掃視了一圈周圍，抽出張抽紙小心擦掉了落在地上的煙灰，以及已經滅了的煙屁股。她將這些用抽紙包了包放在了口袋裏，然後抱著自己付錢買了的貓砂盆，攥著買貓砂盆的小票，頭頂著小咪“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有人嗎？有人嗎？快來看看，這家店店主不知道怎麽回事……”

周小韶的聲音引來了不少路人，隔壁家賣金魚的也過來了，看了眼這家店的店主，發覺不好，便趕緊打了120救護車。

路人擠擠挨挨湊在店裏看熱鬧，周小韶趁人多雜亂，便悄悄騎著自行車走了。

回到了家，媽媽果然還沒回來。她把貓砂盆放在了廁所，然後在客廳打開了外賣盒子。

青灰色的煙霧流淌出來，逐漸在地上形成人形。周小韶頭頂著小咪，眼睜睜看著那團煙霧變成了店主的模樣。

他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震驚地看著滿地怒視他的貓狗，以及站在貓狗中間，面無表情的周小韶。

“這是哪裏？你綁架我？”店主聲音有些扭曲，貓狗一點一點向他逼近，他便一點一點向墻角退縮：“它們要幹什麽？！別過來……別……”

黑白奶牛花紋的小貓，第一個嘶叫一聲，朝店主的魂魄撲了上去，緊接著，各個貓狗，齊齊上陣，一時間店主的慘叫聲及貓狗的嘶吼聲此起彼伏，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店主的靈魂被貓狗分食完畢。

有的貓狗當即便化作白光消失，有的顏色變淡，而有的——比如那只剛死不久的黑白奶牛花紋小貓，則幾乎並沒有什麽變化。房間裏仍舊剩下不少貓狗，但目光已經不再那樣幽深，倒是有種大仇得報的清澈。

“喵……”剛剛還仿若厲鬼般撕咬店主靈魂的小奶牛，此時乖巧湊到了周小韶腳邊，聲音奶聲奶氣地，小腦袋蹭了蹭她的褲腳。

周小韶蹲了下來，輕輕摸了摸小奶牛的腦袋，問依舊蹲在她腦袋上似乎要生了根一樣的小咪：“它在說什麽？”

“謝謝你唄。”小咪聲音懶洋洋的。

“不用謝。”小韶朝小奶牛微微一笑：“可惜了，你跟劉婷婷這輩子沒有緣分，不然，她會是一個很好的鏟屎官。”

小奶牛又蹭著周小韶賣了會萌，過了一會，貓貓狗狗們又聚在一起，三步一回頭地穿墻離開了。

周小韶目送他們離開，有點不放心地問小咪：“它們上哪去？”

“去找各自老大。貓貓們大概就是去找那個貓妖了，畢竟那只貓妖修為還行。”小咪說完，伸了個懶腰，從周小韶肩膀上滾下來，撲棱撲棱掉在沙發上打滾：“啊，餓了。吃的吃的！”

周小韶松了口氣，然後將早上買的貓糧拆開，放在小碗裏，往沙發邊上推了推：“喏，吃吧。”

小咪面無表情看著周小韶，片刻後舉起小爪子，啪嘰一下把貓糧碗打翻：“你當我是什麽！我要吃肘子！肘子！”

周小韶一臉冷漠：“呵，你找一個吃肘子的貓出來給我看看？”

小咪炸著毛抗議：“虐待動物！”

周小韶：“這貓糧挺高級的好不好！我的零花錢全砸這上面了！”她說完，瞇著眼看向小咪，陰笑著威脅：“你要不吃就餓著！”

小咪哼唧兩聲，無辜又可憐地翻了肚皮開始賣萌——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可惜，周小韶忽然變得軟硬不吃起來。她看也不看喵嗚喵嗚翻肚皮的小奶貓，脫了外套挽起袖子去廚房做起飯來。

炒了個土豆絲，又把冰箱裏剩下的半只雞解了凍，洗了幾個香菇擱一塊燉起雞湯，當媽媽從外面回來時，電飯煲的跳板剛好跳起來。

“喲，囡囡做飯呢？”媽媽很驚訝地走進了廚房，看了看周小韶做的菜：“什麽時候學的啊？這麽厲害了？”

周小韶又不好解釋是自己上輩子學的，只能笑嘻嘻指了指自己房間的電腦：“網上有菜譜，我跟著照做了。其實也不難嘛，我學習這麽好，做點菜算什麽啦。”

媽媽笑得眼角的細紋都淡了，伸手摟住自己的乖女兒：“我們小勺真是厲害，又漂亮又能幹，以後肯定不愁嫁不出去。”

周小韶撇了撇嘴，伸手推開媽媽，端了菜走出廚房：“媽媽，您女兒既然是又厲害又漂亮，那這輩子目標就只能是嫁出去了？您這也太小看你女兒了吧，我要不高興了哦媽媽！”

媽媽哈哈笑著，假模假樣跟周小韶賠罪，兩人熱熱乎乎吃完了飯，收拾好之後，小韶路過客廳隨意一瞥，果然看見貓糧碗裏已經空了。

她勾唇一笑，伸手撈起美人躺在沙發上打哈欠的小奶貓，抱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周小韶坐到書桌邊，伸手拿過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點亮一看，兩條信息出現在屏幕上。

一個是山海外賣後臺發過來的消息，上一條訂單用戶已簽收，功德點到賬了。

另一個是大明星發過來的陰信。

妙音娘子：幾個小家夥已經在我這裏安頓下了，如若不是你知會一聲，我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時候，竟然還發生過這種事情。小姑娘，我欠你一個情。

周小韶誠惶誠恐地捧著手機，扭頭看了眼自己桌上擺著的抽紙，上面印著的林妙柔艷光四射的半身像，而這個天仙似的大明星，剛剛跟她說自己欠她一個人情……

忽然有種次元壁被打破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周小韶心情忽然一下好了起來，她打開電腦，戳進了本地的論壇，隨便刷了兩頁，忽然想起了點什麽。她戳開搜索欄，輸入了花鳥市場的名字，一按回車，忽然冒出來一張半年前的舊帖子。

周小韶看了一會，忽然皺起了眉頭。

原來，這張帖子裏說，花鳥市場隔壁的那條小吃一條街上，有兩個燒烤攤子上賣的羊肉味道不純。那些肉質偏酸，口感很奇怪，有顧客去詢問燒烤店的老板這些肉到底新不新鮮，又到底是不是真羊肉，燒烤店老板一再保證肉是每天新鮮供應的，但究竟是不是羊肉，他們就含糊其辭，說不清進貨渠道。

有人曾匿名舉報過這兩家燒烤攤，但卻因為並沒有人吃出食物中毒的情況，所以最後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小韶咬著下唇想了想，忽然有種奇怪的聯想。那家寵物店老板將這麽多貓貓狗狗給殺了，那麽那些貓狗的屍體又去哪裏了？

“小韶啊！快過來看！”這個時候，客廳裏看著電視的媽媽忽然在門外喊周小韶：“哎呀這個小吃一條街，是不是你們學校旁邊的那個？”

周小韶心忽然一動，她丟下手機，立刻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小咪蹦跳著跟了出來，一下子跳在了媽媽腿上。媽媽居然也沒有抗拒，就這麽眼睛一直緊盯著電視，一邊一只手擼貓：“小韶，你平時沒有去過那個小吃一條街吃過東西吧？”

周小韶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裏的晚間新聞，心情起伏不定。

“警察查封了那條街上的好幾家店呢！你看看，這個燒烤店最惡心，剛才的新聞你沒看到，說是這兩個燒烤店裏面的羊肉，都是些流浪貓流浪狗還有死掉的老鼠肉！嚇死人了！”

周小韶看著新聞裏的播報，耳朵聽著媽媽的唏噓：“剛才新聞說是這條小吃街隔壁的花鳥市場裏，有家寵物店老板忽然猝死。然後警察來檢查，卻發現一些不明血跡。警察仔細檢查了那家寵物店，居然發現店裏有個暗間，裏面都是些貓狗的皮和骨頭！”

周小韶呼出一口氣，應和著說道：“哪裏來的？這不是寵物店嗎？”

媽媽面露不忍地搖搖頭：“新聞裏有人采訪了周圍的鄰居，有路人就說這家店是收留流浪貓和流浪狗的，很多附近找到的貓狗暫時沒有人收養，就給送到這裏來。看來那些貓狗不是去了善良的人家裏被收養了，而是被這個喪盡天良的店老板給撥皮拆骨，當羊肉賣到隔壁小吃街了！”

周小韶聽著媽媽的唏噓，想到了那些可憐的貓狗的靈魂。那個店主究竟是怎麽狠下的心，為了一點點小錢就幹出這種事情來？更讓人覺著可笑的是，這種人，居然還是以寵物店謀生的？

“估計就是個變態！唉，這個世界上變態壞人真是太多了。”媽媽一邊擼貓，一邊感嘆著下了總結陳詞：“這些人都沒有好下場——你看那個店主不就莫名猝死了嗎？聽新聞裏說，這店主沒病沒災，就是心跳驟停！報應，都是報應啊！”

周小韶點點頭，看著媽媽腿上賣萌賣得毫無羞恥感的年獸，輕聲說道：“是啊，這世界上除了法律，還有種叫做報應的東西呢。”

正說著，周媽媽忽然想起了點什麽，她扭頭看向周小韶，拍了拍她的膝蓋：“對了，你表哥今天忽然聯系我，一會說要借錢，一會又說想問你要不要找工作……我當時就覺著好笑，我們家囡囡今年高三，成績好得要死，現在要找什麽工作。”

周小韶聽了一挑眉，腦子裏忽然冒出了自己表哥的模樣。

她一直跟表哥不熟，上輩子就沒什麽聯系，甚至後來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她都不太清楚。當年媽媽葬禮，表哥也沒有出現。

“找工作？”周小韶也覺著奇怪起來。

媽媽表情有點古怪：“是啊，電話裏我也跟他說了你要高考，可他說什麽……高考沒前途，還不如跟他參與那個什麽什麽項目……還什麽國家保密……”

周小韶腦子裏一根筋忽然一緊：“什麽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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