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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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沈沈的額頭，一擡手卻引得掌心一陣抽痛。
蘇蘭倒吸了口氣，靠在墻壁上換了一會，再起了身。
兩人一路上都沒什麽交流，朝魯在前面走，蘇蘭在後面跟著。蘇蘭不時的看著身邊，昨天閃電還在那裏。
“我們的線路可能出了問題。”朝魯突然開口道。
“怎麽，今天到不了了嗎？”蘇蘭緊張的問道。
“能到，但到哪裏，就不好說了。”朝魯語氣裏帶著幾分擔心。“我們可能快要到大明的地界了。”
“大明？”蘇蘭本來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結果看了看兩人身上的蒙古袍有一陣沈默。
察哈爾部靠近大明，所以還曾聯合一起抗金。但那是崇禎皇帝登記前的時候。崇禎皇帝登基後，大明和察哈爾部聯盟瓦解，再次交惡。
蘇蘭擡擡頭看著不遠處斑駁的城墻，這城裏的大明子民對蒙古人恐怕不會太過友好。
兩人還想著要不要繞過這座城池，或者是想辦法換身漢民的衣服混進去。結果不遠處有一隊士兵，正從城外巡邏回來。
“是蒙古人。”那隊士兵看到穿著蒙古袍的兩人馬上騎著將蘇蘭和朝魯圍了起來。
“你們是哪來的？”最前面一個像是領隊一樣的人問道。
蘇蘭還沒想到怎麽答話，有一個身材瘦小的士兵就抽出身上的佩刀說道。
“殺了他們。”
那個士兵看著蘇蘭和朝魯的眼神中充滿了仇恨。
“別別別，我們是漢人，是漢人。”蘇蘭顧不得其他開口說道。
這隊士兵聽到蘇蘭一開口也是一楞。
“那你們怎麽從蒙古回來，還打扮成這個樣子。”
領隊的一人指了指蘇蘭和朝魯身上的衣服，還有朝魯完全不像漢人的發型。
“我跟我丈夫是被蒙古人抓去放馬的，我們真的是漢人啊。”蘇蘭喊道。
“放馬？”領隊在馬上上下打量著蘇蘭，心裏在衡量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是的，大人。”朝魯也開口幫腔道。“我們確實是漢人。”
蘇蘭一楞，沒想到朝魯的漢語說得這麽好，看來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你們之前是幹什麽的，又是怎麽被抓走的？”領頭人繼續問道。
“回大人，小人原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後來因為戰亂離家，有個老鄉找到我們說他在江南有親戚，能帶著我們一起過去，在到那邊還能繼續替我謀個教書的夥計。小人想著大家都是同鄉，於是就信了。誰能想到這人人面獸心，他將我夫婦二人賣到了蒙古，去給蒙古人當奴隸。我們夫婦二人在蒙古待了大半年，這次趁著暴風雪連夜跑了出來，老天保佑才能活著回來。”
後面的小兵們看著蘇蘭一身的狼狽似乎有些相信。
“這些天你們是怎麽活過來的？”領頭的打量了一下朝魯的身材止不住的懷疑。
朝魯從布袋裏拿出了剩下的一小塊肉幹。“我們偷著帶出來的。”
“你剛才說你是，教書先生？”領頭的皺了皺眉頭反問道。
“是。”朝魯點點頭，整個人看起來斯文有禮，和之前早草原中面對群狼的驍勇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拿本書過來。”領頭人一擡手招呼道。
後的小兵馬上傳過來一本書，領頭人翻了翻，將書扔在了朝魯的腳下。
“念給我聽。”
朝魯從地上撿起書本，用袖子小心的拂去外面粘上的細雪。翻開書，認真的開始讀著上面的內容。他的聲音低沈悅耳，十分的好聽，聽起來真的像在學堂上引著學生們誦讀課本的教書先生。
這個年代能接受到如此良好的漢文化教育的金人，怕不是一半的貴族。蘇蘭垂眸想到。
“夠了，”領頭人開口打斷了朝魯，然後又指了指蘇蘭。“你讀。”
蘇蘭拿過上下掃了幾遍，才發現這好像是本算命看運勢的書。蘇蘭努力的辨認著上面的繁體字，念的磕磕巴巴的還有些錯誤，斷句的地方也找不準。但倒是很符合一個識幾個字，卻沒有大才學的鄉下教書先生妻子的形象。
“帶上他們。”
領頭人用鞭子一指，後面的士兵騎著馬在後面趕著他們進了城。朝魯擡手將蘇蘭沒有受傷的那只手緊緊握在手裏，想要安慰她不安的情緒。
一進城門，周圍的百姓都止不住的打量著朝魯和蘇蘭，眼裏有疑惑，還有恐懼
“趙參將，這兩個是什麽人啊？”有人止不住好奇的問道。
“剛從察哈爾跑回來的，之前被人騙到察哈給蒙古人當奴隸的。”領頭人也就是那個趙參將開口回答道， 看來他跟城裏百姓的關系都不錯。
“真可憐啊。”
“是啊，真慘啊。”
“吃了不少苦吧。”
不少百姓同情的看著他們。蘇蘭靠在朝魯身邊，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她覺得自己的謊話，有愧於這些百姓的善良。
趙參將將他們帶到一個破廟外，沖著裏面喊了幾聲。
一會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佝僂著背，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趙參將。”老人向他行了個禮問候道。
“範老爺子。”趙參將回了個抱拳禮，“您不是一直說現在城裏少個先生嗎，我這兒倒是正好遇到了一個。”
“哦？”範老爺子上下打量了朝魯一番，然後皺了皺眉頭，“蒙古人。”
“不是，是在蒙古當奴隸的漢人，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趙參將話一說完，範老爺子眼裏也帶上了幾分同情。
“不容易啊，不容易。”
“範老先生，學生黃杉。”朝魯規規矩矩的跟範老爺子行了個文人禮，看起來真有幾分讀書人的氣魄。“這位是我娘子......”朝魯向旁邊一指。
“我叫蘇蘭。”蘇蘭接道，條件反射的說出了真名。她看到朝魯聽到她名字的時候，眼睛不知為什麽亮了一下。
“這位黃先生以前就是教書先生，教這幫小毛頭念書再好不過了。他們夫妻在這兒正合適，男的教書教孩子們念書，女的替孩子們做飯。”
“啊？！”蘇蘭聽到他的話一驚。
“怎麽，有什麽問題？”趙參將眉頭鎖在一起，一看就是個不喜歡別人質疑忤逆自己的人。
“請將軍恕罪，我妻子她不大會做飯。”朝魯上前一步擋在蘇蘭身前說道。
“不會做飯？那你娶她幹嘛？！”趙參將皺著眉頭問道。
蘇蘭聽到他如此不尊重人的言論，真想上去跟他辯上一辯，好好聊聊女性權益與自由。只可惜現在的時代沒有人能認同她的觀點，蘇蘭只能低著頭，默默地腹誹。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沒人會認同她想法裏的那些權益和自由，甚至女子25歲沒有出嫁都是讓人驚訝不能接受的事情。蘇蘭有些痛苦的想著。第一次見到除了朝魯以外的人，她才知道自己跟這個世界是有多麽的格格不入。
“我會娶她，自然是因為我心悅於她。”朝魯說的的坦然，讓趙參將也一楞。
蘇蘭也是一頓，剛才心裏那些無奈和苦楚，似乎都因為他的話而散去。
“謔。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會說這些酸話，將小姑娘們都騙得一楞一楞的。行了，不會做飯總會補衣服吧，現在不會總會學吧。反正你們夫妻二人就在這廟裏跟範老爺子一起照顧城裏的孤兒，別生出什麽別的心思。”趙參將眼睛一瞇，暗含警告的說道。
“參將放心。您能替我們夫妻二人找到這麽個立身之所，我們定然不覆參將所托。”
“哼。”趙參將看了二人一眼，向範老爺子抱了抱拳，翻身上馬。
☆、衣裙
“趙參將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好，但卻不是壞人。”範老爺子安撫二人道。
蘇蘭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二人跟在範老爺子身後一起進了廟裏。
廟內的大殿，裏面規規矩矩的擺滿了桌椅板凳。雖說都破破爛爛的，大小橫豎都不一樣。但都被修補完好，倒是像模像樣的，能看出做事的人的用心。
後院裏，一群小孩子在院子裏追跑嬉戲，衣服上都是補丁，鞋子也都是破的，但都挺幹凈的。
嗡......蘇蘭看著一群孩子來回亂跑的樣子，覺得自己腦仁一振。她對小孩子說不上討厭但也說不上喜歡，像普通人一樣對乖巧好看的小孩子更有好感。如今看到院子裏這麽多“精力旺盛”的小朋友，覺得待在廟裏的日子恐怕也算不上舒服。
“不喜歡小孩子？”朝魯看著蘇蘭皺起的眉頭小聲問道。
“只喜歡乖巧好看的。”蘇蘭十分現實的說道，惹得朝魯一笑。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小孩子？”蘇蘭看著朝魯問道。話一出口又有些懊惱的別過了頭。
“我不知道，”朝魯想了想誠實的說道，“他們出生的時候我基本上都沒陪在身邊，沒見證過他們出生的情景，好像體會不到別人說的那種為人父的激動心情。”
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他當時正外征戰，聽到府裏人傳話的時候激動的身體裏好像有無窮的力量。可是後來孩子越來越多了，他反而越來越平靜。當他們越長越大，開始生出了各種小心思的時候，他們父子之間剩下最多的就是提防戒備了。
“那當你兒子還真慘。”蘇蘭小聲說道。但是心裏也明白，越是大家族親情越是淡薄。
朝魯笑了笑，眼睛裏滿是無奈。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裏，哪有什麽父子親情，終歸最後都要被猜忌所取代。
“若是以後我們能有兒子，我一定會守著他、看著他。親手教他開弓騎馬，讀書寫字。然後等到他長大了再把世上最珍貴的東西，統統送到他的眼前。”朝魯看著蘇蘭認真的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像蘇蘭說的那樣，他現在年紀大了。竟然也想像平常人一樣，跟自己心愛的人相依相伴。孕育他們生命的延續，看著他出生長大，將世上最好的都給他。等到自己老去的那天，放心的將一切都托付給他，讓他繼續自己的抱負和夢想。
朝魯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有些可笑，他年輕的時候追逐權利和地位，不相信人心和感情。結果因為遇到了蘇蘭，這把年紀又開始研究那些情啊愛的，想來也有些可笑。
蘇蘭別開了眼不去看他炙熱的眼神，沒有說話。
“而且我還沒有孫子，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老。”朝魯看蘇蘭沒有答話故意有些委屈的說道，逗的蘇蘭一笑。
“快過來，快過來，一群皮猴。”那邊範老先生寵溺的沖著孩子們招手，將他們聚在了一處。“這就是趙參將給你們找來的先生。”
一群孩子看到有兩個蒙古人打扮得外人都有些拘謹，小一點的孩子都躲在大一點的身後。
到了近處蘇蘭才仔細看了看這群孩子，這些孩子男孩比女孩多一些，都是瘦瘦小小的，臉頰瘦的都凹進去了，頭發也又幹又黃。
蘇蘭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國家，戰爭離她很遙遠。每次看到那些因為戰爭而失去童年的孩子，她都覺得很心痛。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歷戰爭，還是比後世的高科技武器更加慘烈的，以冷兵器為主的戰爭。
“範爺爺，他們是蒙古人嗎？”前面的少年滿懷戒備的問道。
後面的孩子都用又恨又怕的眼神看著他們，蘇蘭有些受不了的低下了頭。
“不是不是。這兩位也是漢人，這位先生很有學問的。”
“哦……”孩子們這才像松了口氣一樣。
“這位是黃先生。”範老爺子指了指朝魯介紹道。
“黃先生好。”幾個孩子喊道。
“這位是黃先生的夫人。”範老爺子指了指蘇蘭又說道。
“師母好。”
這個稱呼不是所有孩子都想的出來，孩子們大都楞了一下。然後一個孩子開口，剩下的也跟著喊道。
蘇蘭看到帶頭的是這群孩子中最高的，在孩子們中間有一定的領導力，別的孩子都挺聽他的話。他身子站的筆直，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受過良好教育出身不錯。
“行了，我先帶先生去後院休息的地方看看。你們去洗洗手，一會咱們該準備晚飯了。”
“好。”孩子們應聲散開。
朝魯和蘇蘭跟著蘇老爺子到了後院，進了一個帶個小廳和臥室的房子。廳裏比較空，臥室裏有一張桌子和床，東西都比較舊，但在蘇蘭看來已經很滿意了。這廟裏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麽大屋子的地方，範老爺子安排給他們的應該就是最好的了。
“小了些……”範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二位別介意，我一會先招呼兩個孩子過來幫著一起收拾下，然後在換上幹凈的床單背面。兩位先將就著住下來。”
“辛苦範老先生了。這邊已經很好了。”蘇蘭說道。朝魯也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你們以後叫我範叔就好了，不用叫什麽老先生，擔不起的。”
範老爺子看蘇蘭說的也不是客套話，不僅對兩個人印象又好了一些。
“範叔。”蘇蘭從善如流的喊道。
不大的臥室裏只有一個通鋪，蘇蘭本來有心想要開口問一句。但也知道她跟朝魯現在假扮夫妻，說分床什麽的平白讓人懷疑。還好床挺大的，蘇蘭這樣的平著躺五個都躺的開。
“範叔，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麽藥鋪之類的地方。”朝魯問道，“還有賣衣服和日用品的地方。”
“藥鋪？！”範老爺子先是一楞，然後看到蘇蘭纏滿繃帶的右手。“哦哦哦，有。從廟裏出去先左轉，然後……算了，瑾軒、瑾軒，”範老爺子沖著外面喊了兩聲，剛才那個領頭的大孩子就跳了進來。“怎麽了範爺爺。”
“你先帶先生去藥鋪買些藥，然後再帶著先生買兩身衣服，還有些生活用品什麽的。”範老爺子交代道。
“是，範爺爺。”那個叫瑾軒的孩子點頭應道。
“來，把錢拿好了。”範老爺子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來個不算鼓的荷包。
“範叔，我們夫妻二人買東西怎麽好拿您的錢。”朝魯推辭道，蘇蘭也在旁邊點頭應是。
“誒，你是來給孩子們當先生的，咱們付不起先生月錢，卻也沒有讓你們倒貼錢的道理。”
“範叔，真的不用。能管我們夫妻一日三餐，給我們一處一安身之所，我們已經很感激了。”蘇蘭誠懇的說道。
範老爺子權衡了一會，還是點點頭將荷包裝了回去。他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地道了些，可這麽多孩子要吃飯穿衣。他手裏這點錢，真是一文都不敢亂花啊。
朝魯從他們帶的東西裏找出了原來帶在身上和從帳篷裏找到的幾個水壺，打算把它們當了。他跟蘇蘭不是沒有更值錢的東西，可像他那把匕首一樣的，拿出去肯定會被人懷疑。
他身上的弓和刀都借口說事逃跑的時候偷出來的。好在他那天用都是從侍衛身上拿過來的，也不怎麽值錢，趙參將倒是信了他們的話。
朝魯跟著瑾軒一起出了廟門。沒走多久，就感覺到有人好像跟在自己後面。朝魯裝作不經意的往後一看，就看到進城時遇到的那個瘦弱的士兵，正鬼鬼祟祟的跟在他身後。
看來那個趙參將果然還是不相信他們。朝魯暗自盤算著。他們現在他們沒了馬，蘇蘭還受了傷，確實也不方便出城。不如暫且先住下來，消除他們的戒心，再找機會出去。
朝魯這輩子最不卻的就是耐心了，對所有他想要的，他都有足夠的耐心，蘇蘭也一樣。
瑾軒先帶著朝魯去了當鋪，好在幾個水壺都是皮子做的，也值幾個錢。
拿著當到的錢，朝魯跟著瑾軒先去了藥鋪，買了些傷藥和常用藥，又去了裁縫鋪。
“齊少爺。”裁縫鋪的掌櫃的看到瑾軒先是一楞，然後馬上走過來招呼他們。
“掌櫃的客氣了，”瑾瑜行了個禮“您喚我的名字就好了。”
掌櫃的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唏噓，“當年齊老板沒少幫我，您看看要些什麽，拿走便是了。”
“這怎麽好。”齊瑾軒還是那副斯文有禮的樣子，“我今天是陪先生來買東西的，更何況在商言商，不好讓您破費。”
“得，那您看著挑，我就不打擾了。”掌櫃的多打量了朝魯幾眼，卻也沒有多問，點點頭就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朝魯在店裏隨便轉了轉，這種來鋪子裏挑衣服的經歷對他來說還真是頭一次。
店裏有不少做好的成衣，有貴的也有普通的。朝魯看到每件衣服，都情不自禁的想象著它們穿在蘇蘭身上的樣子。尤其是眼前的這件，朝魯腳步一頓，一條素白繡著蘭花的襖裙。
可惜……朝魯墊了墊手裏的銅板。他竟然還有想給心愛的姑娘買東西，但是買不起的時候。朝魯有些郁悶的想到。
然後只能挑了另外一套淺藍色的布裙。
破廟裏，蘇蘭此時正在這群孩子的幫助下收拾著屋子。開始被他們追著喊師母的時候，蘇蘭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情況越來越亂也就顧不上這麽多了……
“師母，你手裏拿的那個鏡子放倒了。”
“師母，床單鋪反了。”
“師母，那是我剛做好的架子您怎麽拆了啊……”
“架子嗎？”蘇蘭撓了撓頭。她看著四條木棍立在一起中間定了塊板子，還以為是四個腿的椅子，上面的木頭忘記鋸了……
“師母......”
“師母......”
“師母......”
蘇蘭被一群圍在自己周圍的孩子喊得頭昏腦漲的，覺得自己都要生出幻聽了。
等蘇蘭和孩子們終於收拾好了屋子，太陽已經落了山。蘇蘭擔心的看了看窗外，朝魯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先生回來了，先生回來了。”有幾個機靈的孩子看出蘇蘭的擔心，就坐在院子裏替蘇蘭望風，朝魯一進門他們就邊往後院跑邊喊道。
蘇蘭這才松了口氣。
“怎麽這麽晚回來？”蘇蘭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呵，先生想給師母買東西，錢又有些不夠，所以非要替人家搬東西來抵賬。”後面的齊瑾軒帶著笑說道。“本來掌櫃的聽說先生是來教孩子們讀書的文化人，都要把裙子送給先生的。可是先生非不肯收，不讓掌櫃的去雇人幫忙，自己將新進的布料都搬到了店裏。看的平日在外面等著搬布料做零工的人們眼都紅了，掌櫃的也看傻了。”
齊瑾軒話裏有幾分崇拜之情。這小半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先生不僅學問好，還有功夫，對師母還好。為人處世沈穩又有氣度，已經徹底將齊瑾軒征服了。
“哇，先生好厲害啊。”
“好厲害。”
周圍的孩子們拍著手七嘴八舌說道，朝魯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擡頭將布包遞給蘇蘭，眼睛裏還帶著幾分期待。
“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蘇蘭也知道現在自己衣服又臟又破，底下還被燒的發黑，看起來肯定非常的狼狽，於是點了點頭。
朝魯找範老爺子要了一個木桶，洗刷幹凈放在廳裏，將燒好的水倒進去，然後看看蘇蘭。
“你在這兒洗吧，我在外面守著別讓別人進來。”
明明你最危險吧。蘇蘭紅著臉瞪了他一眼。
朝魯當做不知道的笑了笑，厚著臉皮的在院外用涼水沖澡。朝魯一邊用涼水沖著身體，一邊想著今天的一切。自己難道真成了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不成？
不僅幹了一下午的力氣活就為了給蘇蘭買件裙子，還又替她燒熱水又幫她刷浴桶的。只想寵著她什麽都不讓她做，偏偏人家還不怎麽領情。朝魯有些郁悶的搖了搖頭，自己這副樣子要是被盛京的人看到了，怕不是要以為自己被附身了吧......
門內，蘇蘭泡在熱水裏將自己洗了個徹底，半天才覺得身上舒服了不少，戀戀不舍的起身擦幹了身子，找到了朝魯放在那裏的布包。
布包裏有兩件裙子，一件精美的襦裙，一件普通的布裙。
蘇蘭拿出襦裙在身前比了比，真的很好看。蘇蘭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發了會呆，可惜不適合自己。蘇蘭將襦裙放了回去，換上了布裙。
蘇蘭坐在銅鏡前漫不經心的疏通著頭發，眼睛卻始終離不開那條裙子。半天才將亂成一團的頭發通順，結果根本不會這個年代的發式，無奈只好編了一個長辮子垂在身後。
收拾好了的蘇蘭推門出去，就看到朝魯正坐在門口的樓梯上擡著頭看著月亮。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蘇蘭，眼睛先是一亮，然後又暗了下去。
“怎麽不穿那件裙子？”朝魯問道。
“那件不適合我，太貴重了。”蘇蘭避開他的眼神說道。
“呵，那件有什麽可貴重的。”朝魯帶著些自嘲的口吻小聲說道。
蘇蘭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貴重的不是那件衣服的價格，而是朝魯的那片心意。
“走吧，先吃點東西吧，不早了。”
朝魯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浮土，像是毫不在意的說道。蘇蘭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沒有看到他眼裏的堅持。
☆、夢魘
朝魯和蘇蘭正式在廟裏住了下來。
跟朝魯一下子就習慣了教書的生活比起來，蘇蘭的麻煩可要多多了。
“先生，師母縫衣服的時候把我的袖子也縫上了。我的手現在伸不出去了。”
“先生，師母蒸飯的時候火滅了，讓我告訴您咱們中午先喝粥。”
“先生，師母把雞放出來把菜都啄了。”
蘇蘭帶著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孩子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還好朝魯他們也只上半天課，下午朝魯可以和孩子們一起幫忙，一起給蘇蘭收拾爛攤子......
除了這些生活上也有著各種的不習慣。本來，蘇蘭自己在草原上已經習慣吃苦了，應該能適應這裏的生活。
結果第一天吃晚飯的時候，蘇蘭掰開一塊窩頭放在嘴裏卻怎麽都咽不下去。窩頭又粗又幹，而且這個時候的棒子渣也不像現代磨得那麽精細，吃起來特別的粗糙，拉的嗓子眼疼根本就咽不下去。
蘇蘭側眼悄悄看了朝魯一眼，本來以為他那樣的出身，吃著肯定比自己還痛苦，結果發現朝魯大口大口吃的挺香。蘇蘭有些默然，現在大明、蒙古和金國戰爭不斷，像朝魯這樣的肯定常年在外征戰。
蘇蘭強忍著將嘴裏的窩頭咽下去，結果卻被噎到咳了半天。
“吃不慣？”朝魯端起粥餵蘇蘭喝下，然後在她耳邊小聲的問道。
蘇蘭搖了搖頭，喝了幾口粥壓下了難受的感覺。剛想逼著自己繼續吃下去，就感覺到手裏的窩頭被人拿走。
“誒？”蘇蘭有些驚訝的看著朝魯。
朝魯將窩頭掰的碎碎的放在蘇蘭的粥裏，然後將鹹菜一起泡了進去。
“這樣可能好些。”
蘇蘭接過粥碗一點點的喝著，果然別之前好接受了很多。現在蘇蘭也不講究什麽生活質量了，能入口就行。
因為朝魯的體貼和溫柔，總讓蘇蘭不經意間陷入其中。忘記他身居高位，忘記他有妻有子。
蘇蘭開始有意無意的想要避開朝魯，可是這廟就這麽大。兩人白天待在一起，晚上還睡在一個臥室。躲又能躲到哪兒去？！
朝魯對蘇蘭的逃避心知肚明，卻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像平常一樣，給了蘇蘭足夠的空間。這麽個做法倒讓蘇蘭有些愧疚，覺得自己小心眼不地道。讓人不得不佩服朝魯掌控人心的能力。
晚上休息時，朝魯躺在中間看了看緊貼著墻躺在一邊的蘇蘭，心裏有些無奈。自己是有多可怕，讓她跟個小受氣包兒似的貼在墻角？！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糾結的心情的影響，本來穿越後已經消失的夢魘又重新纏上了蘇蘭。
開始出現在蘇蘭夢裏的，是她父母去世那天的場景。她在學校接到了父母遭遇車禍的電話，在機場握著手機急切的等著最近那班航班，卻在登機前就接到了父母已經去世的電話。等她回到家裏，看到的就是在親戚幫忙下收拾妥當的父母並排躺在客廳的靈堂裏。
蘇蘭在夢裏重新體會到了那種天塌了一樣，失去了所有觀感的絕望。她在夢裏緊咬著嘴唇無聲的哭泣著，忍得牙關直抖。
還沒等她緩過氣來，夢境又變了，變成她在夢裏最熟悉的畫面。不大的屋子裏一個女人靠在窗楞上流著淚看著外面，她是那麽的絕望，看不到一絲的生氣。蘇蘭卻能對她的心情感同身受，一時覺得像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那麽的痛苦。
“不要……”
“不是的不是的，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
“別離開我……”
蘇蘭的呢喃讓剛有些睡意的朝魯馬上清醒了過來，他伸手向蘇蘭的方向摸去。
“蘇蘭？！”
耳邊是壓抑卻又撕心裂肺的哭聲，裏面帶著說不出的痛苦絕望。
“蘇蘭，蘭兒，蘭兒。”朝魯趕緊靠過去將蘇蘭一把抱在懷裏，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她，“快醒醒，那都是夢。別怕別怕，我在這兒呢，我會永遠陪著你保護你，蘭兒什麽都不用怕。”
朝魯的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柔，才被叫醒的蘇蘭先是呆呆的靠在他的懷裏，然後將頭埋在他胸前無聲的哭了出來。
朝魯感覺到胸前的衣服被蘇蘭的眼淚沾透，心裏說不出的心疼，將蘇蘭抱的更緊一些。
蘇蘭曾經樂觀的想著，如果可以再也不用做那個夢，不用體會那種冰冷和絕望，那其實穿越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可惜，那種熟悉的絕望又回來了。夢裏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將蘇蘭緊緊纏住掙脫不得，直到朝魯將她喚醒，她才重新回到現實中。
連續兩天，曾經因穿越而缺席的夢境都在蘇蘭入睡後如約而至。每天都是朝魯的將她喚醒，她才能從夢境中掙脫出來。
對家事本來就不怎麽擅長的蘇蘭最近更是頻頻出錯，不少孩子看到師母無精打采的樣子都以為蘇蘭生病了，搶下了廟裏的所有的活計，讓蘇蘭在一旁好好休息。不過兩天，蘇蘭看起來就像要枯萎了一樣，讓朝魯看著覺得心驚。
“師母師母，喝水。”小丫端著碗晃晃悠悠的向蘇蘭走過來，嚇得蘇蘭趕緊起身去接。
“謝謝小丫。”蘇蘭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摸著她頭頂的小啾啾說道。
這裏的孩子都是失去父母的孤兒，像小丫這樣的不過才三四歲，就會察言觀色知道照顧身邊的人了。蘇蘭看著小丫瘦弱的身子和枯黃的頭發十分的心疼。小丫被蘇蘭摸的很舒服，乖巧的將頭靠在蘇蘭膝蓋上。
“師母～”小丫用頭在蘇蘭腿上蹭了蹭有些眷戀的喊道。
她出生後就因為父母雙亡被送到廟裏，被範老爺子養大。她周圍除了和她一樣的小朋友就是範老爺子，還有偶爾見到的趙參將等人。蘇蘭是她第一個熟悉的成年女子，她對蘇蘭有著對母親一樣的眷戀，平時最喜歡纏著蘇蘭了。
蘇蘭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臉色的笑容也不由得溫柔了幾分。本來以為自己不怎麽喜歡小孩子的蘇蘭，在面對這一群乖巧聽話的讓人心疼的小孩子時心態有了改變。
蘇蘭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也會這麽乖巧懂事。然後又搖了搖頭止住了自己的想法，這不是屬於她的時代。她的觀念在這個年代的男人看來是驚世駭俗的，她怎麽能奢望遇到能夠理解她的人，怎麽還能奢求愛情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在這亂世中能夠平安到老，或者找到回去的方法就已經是奢望了。蘇蘭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睡著的小丫嘆了口氣。
晚上，蘇蘭躺在床上不敢入睡，強忍著睡意，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墻壁發呆。身後傳來了朝魯靠近的聲音，蘇蘭感覺到朝魯慢慢的挪到了自己的身後，將自己攬在懷裏還安撫的拍了幾下。蘇蘭裝作已經睡著沒有動作，結果朝魯就只是抱著她。早就困倦的蘇蘭，就這麽靠在朝魯懷裏睡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蘇蘭醒來時朝魯已經起床，被子疊好放在了一邊。
蘇蘭躲在杯子裏看著中間朝魯的枕頭發呆，好久沒有的安眠讓她賴著不想起床。
“醒了嗎？”朝魯在廳裏小聲問道。
“嗯……”蘇蘭應了聲，起身穿衣收拾妥當。來到廳裏，朝魯早就幫她打好了熱水，還端來了一碗面湯。懷著覆雜的心思，蘇蘭吃完了早飯，決定趁著今天天氣好，將孩子們的床單都洗一洗。
不知道是因為心情的變化，還是因為朝魯的懷抱。從那天開始蘇蘭倒是沒有在做噩夢，精神也好了不少。可她對朝魯的感情卻越來越覆雜了，蘇蘭二十多年也沒談過戀愛，如今不知道怎麽去面對朝魯，就只能裝傻充楞，能逃避多久逃避多久。
他們在這廟裏待了十來天了，朝魯上午教孩子們念書。下午和他們一起收拾東西，做些用得上的家具。空閑時還和蘇蘭一起做飯洗衣服，如此一來，兩人的廚藝倒是都漲了不少。
“今天去逛逛嗎？”朝魯問道。
“不用給孩子們上課了嗎？”蘇蘭有些驚訝的問道。
“放假。”朝魯還拍了拍腰間的錢袋，朝氣的說道：“剛才趙參將給咱們送來了安家費，帶你去逛逛。”
“等等。”
蘇蘭跑回院子裏洗了把臉。猶豫了一會，又把一直放在一邊的那件襦裙換上了。對著鏡子照了一會，有些懊惱自己不會梳合適的發式，只能把辮子拆開又重新編了一次。
等蘇蘭收拾妥當走出門的時候，朝魯驚艷的一時挪不開眼。衣服穿在蘇蘭身上的效果比他想象的還要好，正像一株蘭花，淡雅高潔。
“還去不去了？”蘇蘭看著看呆了的朝魯抿抿唇有些羞赧的問道。
“去去。”
遇到蘇蘭後朝魯總會想，像他這樣已過不惑，經歷過人生起落，在別人眼中是天之驕子一般存在的人。卻總能從蘇蘭身上，體會到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歡喜和失落，蘇蘭帶給他的心動讓她渴望又擔心。但那種擔心抵不過他對自己能掌控一切的信心，最終一切的感情都變成了對蘇蘭的愛意。
“走吧。”
兩人一出廟門，朝魯就感覺到有人跟在後面。借機向後一看，看到了個有些眼生的面孔跟著他們，並不是上次那個。看來趙參讓他手下的士兵們輪班在廟外監視他跟蘇蘭的行動，若是想要一出門就發現放倒，還有些難度。
而蘇蘭卻不知道他們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註視之下，第一次逛古代的街道，連在現代依賴電商懶得逛街的蘇蘭都有些興奮。
一直認為自己有宅屬性的蘇蘭在穿越後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在現代的時候宅，是因為宅在家裏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根本不會無聊。而現在這個時代裏，蘇蘭不出門就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洗衣服做飯了。所以就算是以宅女自居的蘇蘭，乍一出門也有一種放風了的輕松感。
蘇蘭在街上好奇的東看西看，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朝魯跟在她後面看著她如此看心的樣子，心情也十分不錯，將她喜歡的小玩意兒都花錢買了下來。
“錢還是省著點用吧。”蘇蘭小聲說道。
雖然她現在對古代的錢還沒有概念，但也知道他們這個情況，當然是一文錢都要算計著花了，怎麽能用來買擺件頭花這麽沒用的東西？！
“沒關系，大不了我以後下午也出來找些零工來做，你喜歡什麽買就好了。”
朝魯擡手扶了扶蘇蘭鬢間的頭花，蘇蘭楞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可是這樣我都不敢看了，那逛街還有什沒意思......”蘇蘭有些抱怨的說道。
朝魯被她逗得一笑，以前再價值連城的東西他都是隨手送出，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互相算計、虛情假意。只有他的蘇蘭會為了幾文錢的珠花就這麽開心，又這麽擔心。
“那好，那我就不買了，你好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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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蘭倒吸了口氣，靠在墻壁上換了一會，再起了身。
兩人一路上都沒什麽交流，朝魯在前面走，蘇蘭在後面跟著。蘇蘭不時的看著身邊，昨天閃電還在那裏。
“我們的線路可能出了問題。”朝魯突然開口道。
“怎麽，今天到不了了嗎？”蘇蘭緊張的問道。
“能到，但到哪裏，就不好說了。”朝魯語氣裏帶著幾分擔心。“我們可能快要到大明的地界了。”
“大明？”蘇蘭本來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結果看了看兩人身上的蒙古袍有一陣沈默。
察哈爾部靠近大明，所以還曾聯合一起抗金。但那是崇禎皇帝登記前的時候。崇禎皇帝登基後，大明和察哈爾部聯盟瓦解，再次交惡。
蘇蘭擡擡頭看著不遠處斑駁的城墻，這城裏的大明子民對蒙古人恐怕不會太過友好。
兩人還想著要不要繞過這座城池，或者是想辦法換身漢民的衣服混進去。結果不遠處有一隊士兵，正從城外巡邏回來。
“是蒙古人。”那隊士兵看到穿著蒙古袍的兩人馬上騎著將蘇蘭和朝魯圍了起來。
“你們是哪來的？”最前面一個像是領隊一樣的人問道。
蘇蘭還沒想到怎麽答話，有一個身材瘦小的士兵就抽出身上的佩刀說道。
“殺了他們。”
那個士兵看著蘇蘭和朝魯的眼神中充滿了仇恨。
“別別別，我們是漢人，是漢人。”蘇蘭顧不得其他開口說道。
這隊士兵聽到蘇蘭一開口也是一楞。
“那你們怎麽從蒙古回來，還打扮成這個樣子。”
領隊的一人指了指蘇蘭和朝魯身上的衣服，還有朝魯完全不像漢人的發型。
“我跟我丈夫是被蒙古人抓去放馬的，我們真的是漢人啊。”蘇蘭喊道。
“放馬？”領隊在馬上上下打量著蘇蘭，心裏在衡量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是的，大人。”朝魯也開口幫腔道。“我們確實是漢人。”
蘇蘭一楞，沒想到朝魯的漢語說得這麽好，看來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你們之前是幹什麽的，又是怎麽被抓走的？”領頭人繼續問道。
“回大人，小人原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後來因為戰亂離家，有個老鄉找到我們說他在江南有親戚，能帶著我們一起過去，在到那邊還能繼續替我謀個教書的夥計。小人想著大家都是同鄉，於是就信了。誰能想到這人人面獸心，他將我夫婦二人賣到了蒙古，去給蒙古人當奴隸。我們夫婦二人在蒙古待了大半年，這次趁著暴風雪連夜跑了出來，老天保佑才能活著回來。”
後面的小兵們看著蘇蘭一身的狼狽似乎有些相信。
“這些天你們是怎麽活過來的？”領頭的打量了一下朝魯的身材止不住的懷疑。
朝魯從布袋裏拿出了剩下的一小塊肉幹。“我們偷著帶出來的。”
“你剛才說你是，教書先生？”領頭的皺了皺眉頭反問道。
“是。”朝魯點點頭，整個人看起來斯文有禮，和之前早草原中面對群狼的驍勇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拿本書過來。”領頭人一擡手招呼道。
後的小兵馬上傳過來一本書，領頭人翻了翻，將書扔在了朝魯的腳下。
“念給我聽。”
朝魯從地上撿起書本，用袖子小心的拂去外面粘上的細雪。翻開書，認真的開始讀著上面的內容。他的聲音低沈悅耳，十分的好聽，聽起來真的像在學堂上引著學生們誦讀課本的教書先生。
這個年代能接受到如此良好的漢文化教育的金人，怕不是一半的貴族。蘇蘭垂眸想到。
“夠了，”領頭人開口打斷了朝魯，然後又指了指蘇蘭。“你讀。”
蘇蘭拿過上下掃了幾遍，才發現這好像是本算命看運勢的書。蘇蘭努力的辨認著上面的繁體字，念的磕磕巴巴的還有些錯誤，斷句的地方也找不準。但倒是很符合一個識幾個字，卻沒有大才學的鄉下教書先生妻子的形象。
“帶上他們。”
領頭人用鞭子一指，後面的士兵騎著馬在後面趕著他們進了城。朝魯擡手將蘇蘭沒有受傷的那只手緊緊握在手裏，想要安慰她不安的情緒。
一進城門，周圍的百姓都止不住的打量著朝魯和蘇蘭，眼裏有疑惑，還有恐懼
“趙參將，這兩個是什麽人啊？”有人止不住好奇的問道。
“剛從察哈爾跑回來的，之前被人騙到察哈給蒙古人當奴隸的。”領頭人也就是那個趙參將開口回答道， 看來他跟城裏百姓的關系都不錯。
“真可憐啊。”
“是啊，真慘啊。”
“吃了不少苦吧。”
不少百姓同情的看著他們。蘇蘭靠在朝魯身邊，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她覺得自己的謊話，有愧於這些百姓的善良。
趙參將將他們帶到一個破廟外，沖著裏面喊了幾聲。
一會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佝僂著背，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趙參將。”老人向他行了個禮問候道。
“範老爺子。”趙參將回了個抱拳禮，“您不是一直說現在城裏少個先生嗎，我這兒倒是正好遇到了一個。”
“哦？”範老爺子上下打量了朝魯一番，然後皺了皺眉頭，“蒙古人。”
“不是，是在蒙古當奴隸的漢人，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趙參將話一說完，範老爺子眼裏也帶上了幾分同情。
“不容易啊，不容易。”
“範老先生，學生黃杉。”朝魯規規矩矩的跟範老爺子行了個文人禮，看起來真有幾分讀書人的氣魄。“這位是我娘子......”朝魯向旁邊一指。
“我叫蘇蘭。”蘇蘭接道，條件反射的說出了真名。她看到朝魯聽到她名字的時候，眼睛不知為什麽亮了一下。
“這位黃先生以前就是教書先生，教這幫小毛頭念書再好不過了。他們夫妻在這兒正合適，男的教書教孩子們念書，女的替孩子們做飯。”
“啊？！”蘇蘭聽到他的話一驚。
“怎麽，有什麽問題？”趙參將眉頭鎖在一起，一看就是個不喜歡別人質疑忤逆自己的人。
“請將軍恕罪，我妻子她不大會做飯。”朝魯上前一步擋在蘇蘭身前說道。
“不會做飯？那你娶她幹嘛？！”趙參將皺著眉頭問道。
蘇蘭聽到他如此不尊重人的言論，真想上去跟他辯上一辯，好好聊聊女性權益與自由。只可惜現在的時代沒有人能認同她的觀點，蘇蘭只能低著頭，默默地腹誹。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沒人會認同她想法裏的那些權益和自由，甚至女子25歲沒有出嫁都是讓人驚訝不能接受的事情。蘇蘭有些痛苦的想著。第一次見到除了朝魯以外的人，她才知道自己跟這個世界是有多麽的格格不入。
“我會娶她，自然是因為我心悅於她。”朝魯說的的坦然，讓趙參將也一楞。
蘇蘭也是一頓，剛才心裏那些無奈和苦楚，似乎都因為他的話而散去。
“謔。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會說這些酸話，將小姑娘們都騙得一楞一楞的。行了，不會做飯總會補衣服吧，現在不會總會學吧。反正你們夫妻二人就在這廟裏跟範老爺子一起照顧城裏的孤兒，別生出什麽別的心思。”趙參將眼睛一瞇，暗含警告的說道。
“參將放心。您能替我們夫妻二人找到這麽個立身之所，我們定然不覆參將所托。”
“哼。”趙參將看了二人一眼，向範老爺子抱了抱拳，翻身上馬。
☆、衣裙
“趙參將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好，但卻不是壞人。”範老爺子安撫二人道。
蘇蘭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二人跟在範老爺子身後一起進了廟裏。
廟內的大殿，裏面規規矩矩的擺滿了桌椅板凳。雖說都破破爛爛的，大小橫豎都不一樣。但都被修補完好，倒是像模像樣的，能看出做事的人的用心。
後院裏，一群小孩子在院子裏追跑嬉戲，衣服上都是補丁，鞋子也都是破的，但都挺幹凈的。
嗡......蘇蘭看著一群孩子來回亂跑的樣子，覺得自己腦仁一振。她對小孩子說不上討厭但也說不上喜歡，像普通人一樣對乖巧好看的小孩子更有好感。如今看到院子裏這麽多“精力旺盛”的小朋友，覺得待在廟裏的日子恐怕也算不上舒服。
“不喜歡小孩子？”朝魯看著蘇蘭皺起的眉頭小聲問道。
“只喜歡乖巧好看的。”蘇蘭十分現實的說道，惹得朝魯一笑。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小孩子？”蘇蘭看著朝魯問道。話一出口又有些懊惱的別過了頭。
“我不知道，”朝魯想了想誠實的說道，“他們出生的時候我基本上都沒陪在身邊，沒見證過他們出生的情景，好像體會不到別人說的那種為人父的激動心情。”
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他當時正外征戰，聽到府裏人傳話的時候激動的身體裏好像有無窮的力量。可是後來孩子越來越多了，他反而越來越平靜。當他們越長越大，開始生出了各種小心思的時候，他們父子之間剩下最多的就是提防戒備了。
“那當你兒子還真慘。”蘇蘭小聲說道。但是心裏也明白，越是大家族親情越是淡薄。
朝魯笑了笑，眼睛裏滿是無奈。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裏，哪有什麽父子親情，終歸最後都要被猜忌所取代。
“若是以後我們能有兒子，我一定會守著他、看著他。親手教他開弓騎馬，讀書寫字。然後等到他長大了再把世上最珍貴的東西，統統送到他的眼前。”朝魯看著蘇蘭認真的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像蘇蘭說的那樣，他現在年紀大了。竟然也想像平常人一樣，跟自己心愛的人相依相伴。孕育他們生命的延續，看著他出生長大，將世上最好的都給他。等到自己老去的那天，放心的將一切都托付給他，讓他繼續自己的抱負和夢想。
朝魯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有些可笑，他年輕的時候追逐權利和地位，不相信人心和感情。結果因為遇到了蘇蘭，這把年紀又開始研究那些情啊愛的，想來也有些可笑。
蘇蘭別開了眼不去看他炙熱的眼神，沒有說話。
“而且我還沒有孫子，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老。”朝魯看蘇蘭沒有答話故意有些委屈的說道，逗的蘇蘭一笑。
“快過來，快過來，一群皮猴。”那邊範老先生寵溺的沖著孩子們招手，將他們聚在了一處。“這就是趙參將給你們找來的先生。”
一群孩子看到有兩個蒙古人打扮得外人都有些拘謹，小一點的孩子都躲在大一點的身後。
到了近處蘇蘭才仔細看了看這群孩子，這些孩子男孩比女孩多一些，都是瘦瘦小小的，臉頰瘦的都凹進去了，頭發也又幹又黃。
蘇蘭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國家，戰爭離她很遙遠。每次看到那些因為戰爭而失去童年的孩子，她都覺得很心痛。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歷戰爭，還是比後世的高科技武器更加慘烈的，以冷兵器為主的戰爭。
“範爺爺，他們是蒙古人嗎？”前面的少年滿懷戒備的問道。
後面的孩子都用又恨又怕的眼神看著他們，蘇蘭有些受不了的低下了頭。
“不是不是。這兩位也是漢人，這位先生很有學問的。”
“哦……”孩子們這才像松了口氣一樣。
“這位是黃先生。”範老爺子指了指朝魯介紹道。
“黃先生好。”幾個孩子喊道。
“這位是黃先生的夫人。”範老爺子指了指蘇蘭又說道。
“師母好。”
這個稱呼不是所有孩子都想的出來，孩子們大都楞了一下。然後一個孩子開口，剩下的也跟著喊道。
蘇蘭看到帶頭的是這群孩子中最高的，在孩子們中間有一定的領導力，別的孩子都挺聽他的話。他身子站的筆直，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受過良好教育出身不錯。
“行了，我先帶先生去後院休息的地方看看。你們去洗洗手，一會咱們該準備晚飯了。”
“好。”孩子們應聲散開。
朝魯和蘇蘭跟著蘇老爺子到了後院，進了一個帶個小廳和臥室的房子。廳裏比較空，臥室裏有一張桌子和床，東西都比較舊，但在蘇蘭看來已經很滿意了。這廟裏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麽大屋子的地方，範老爺子安排給他們的應該就是最好的了。
“小了些……”範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二位別介意，我一會先招呼兩個孩子過來幫著一起收拾下，然後在換上幹凈的床單背面。兩位先將就著住下來。”
“辛苦範老先生了。這邊已經很好了。”蘇蘭說道。朝魯也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你們以後叫我範叔就好了，不用叫什麽老先生，擔不起的。”
範老爺子看蘇蘭說的也不是客套話，不僅對兩個人印象又好了一些。
“範叔。”蘇蘭從善如流的喊道。
不大的臥室裏只有一個通鋪，蘇蘭本來有心想要開口問一句。但也知道她跟朝魯現在假扮夫妻，說分床什麽的平白讓人懷疑。還好床挺大的，蘇蘭這樣的平著躺五個都躺的開。
“範叔，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麽藥鋪之類的地方。”朝魯問道，“還有賣衣服和日用品的地方。”
“藥鋪？！”範老爺子先是一楞，然後看到蘇蘭纏滿繃帶的右手。“哦哦哦，有。從廟裏出去先左轉，然後……算了，瑾軒、瑾軒，”範老爺子沖著外面喊了兩聲，剛才那個領頭的大孩子就跳了進來。“怎麽了範爺爺。”
“你先帶先生去藥鋪買些藥，然後再帶著先生買兩身衣服，還有些生活用品什麽的。”範老爺子交代道。
“是，範爺爺。”那個叫瑾軒的孩子點頭應道。
“來，把錢拿好了。”範老爺子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來個不算鼓的荷包。
“範叔，我們夫妻二人買東西怎麽好拿您的錢。”朝魯推辭道，蘇蘭也在旁邊點頭應是。
“誒，你是來給孩子們當先生的，咱們付不起先生月錢，卻也沒有讓你們倒貼錢的道理。”
“範叔，真的不用。能管我們夫妻一日三餐，給我們一處一安身之所，我們已經很感激了。”蘇蘭誠懇的說道。
範老爺子權衡了一會，還是點點頭將荷包裝了回去。他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地道了些，可這麽多孩子要吃飯穿衣。他手裏這點錢，真是一文都不敢亂花啊。
朝魯從他們帶的東西裏找出了原來帶在身上和從帳篷裏找到的幾個水壺，打算把它們當了。他跟蘇蘭不是沒有更值錢的東西，可像他那把匕首一樣的，拿出去肯定會被人懷疑。
他身上的弓和刀都借口說事逃跑的時候偷出來的。好在他那天用都是從侍衛身上拿過來的，也不怎麽值錢，趙參將倒是信了他們的話。
朝魯跟著瑾軒一起出了廟門。沒走多久，就感覺到有人好像跟在自己後面。朝魯裝作不經意的往後一看，就看到進城時遇到的那個瘦弱的士兵，正鬼鬼祟祟的跟在他身後。
看來那個趙參將果然還是不相信他們。朝魯暗自盤算著。他們現在他們沒了馬，蘇蘭還受了傷，確實也不方便出城。不如暫且先住下來，消除他們的戒心，再找機會出去。
朝魯這輩子最不卻的就是耐心了，對所有他想要的，他都有足夠的耐心，蘇蘭也一樣。
瑾軒先帶著朝魯去了當鋪，好在幾個水壺都是皮子做的，也值幾個錢。
拿著當到的錢，朝魯跟著瑾軒先去了藥鋪，買了些傷藥和常用藥，又去了裁縫鋪。
“齊少爺。”裁縫鋪的掌櫃的看到瑾軒先是一楞，然後馬上走過來招呼他們。
“掌櫃的客氣了，”瑾瑜行了個禮“您喚我的名字就好了。”
掌櫃的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唏噓，“當年齊老板沒少幫我，您看看要些什麽，拿走便是了。”
“這怎麽好。”齊瑾軒還是那副斯文有禮的樣子，“我今天是陪先生來買東西的，更何況在商言商，不好讓您破費。”
“得，那您看著挑，我就不打擾了。”掌櫃的多打量了朝魯幾眼，卻也沒有多問，點點頭就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朝魯在店裏隨便轉了轉，這種來鋪子裏挑衣服的經歷對他來說還真是頭一次。
店裏有不少做好的成衣，有貴的也有普通的。朝魯看到每件衣服，都情不自禁的想象著它們穿在蘇蘭身上的樣子。尤其是眼前的這件，朝魯腳步一頓，一條素白繡著蘭花的襖裙。
可惜……朝魯墊了墊手裏的銅板。他竟然還有想給心愛的姑娘買東西，但是買不起的時候。朝魯有些郁悶的想到。
然後只能挑了另外一套淺藍色的布裙。
破廟裏，蘇蘭此時正在這群孩子的幫助下收拾著屋子。開始被他們追著喊師母的時候，蘇蘭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情況越來越亂也就顧不上這麽多了……
“師母，你手裏拿的那個鏡子放倒了。”
“師母，床單鋪反了。”
“師母，那是我剛做好的架子您怎麽拆了啊……”
“架子嗎？”蘇蘭撓了撓頭。她看著四條木棍立在一起中間定了塊板子，還以為是四個腿的椅子，上面的木頭忘記鋸了……
“師母......”
“師母......”
“師母......”
蘇蘭被一群圍在自己周圍的孩子喊得頭昏腦漲的，覺得自己都要生出幻聽了。
等蘇蘭和孩子們終於收拾好了屋子，太陽已經落了山。蘇蘭擔心的看了看窗外，朝魯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先生回來了，先生回來了。”有幾個機靈的孩子看出蘇蘭的擔心，就坐在院子裏替蘇蘭望風，朝魯一進門他們就邊往後院跑邊喊道。
蘇蘭這才松了口氣。
“怎麽這麽晚回來？”蘇蘭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呵，先生想給師母買東西，錢又有些不夠，所以非要替人家搬東西來抵賬。”後面的齊瑾軒帶著笑說道。“本來掌櫃的聽說先生是來教孩子們讀書的文化人，都要把裙子送給先生的。可是先生非不肯收，不讓掌櫃的去雇人幫忙，自己將新進的布料都搬到了店裏。看的平日在外面等著搬布料做零工的人們眼都紅了，掌櫃的也看傻了。”
齊瑾軒話裏有幾分崇拜之情。這小半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先生不僅學問好，還有功夫，對師母還好。為人處世沈穩又有氣度，已經徹底將齊瑾軒征服了。
“哇，先生好厲害啊。”
“好厲害。”
周圍的孩子們拍著手七嘴八舌說道，朝魯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擡頭將布包遞給蘇蘭，眼睛裏還帶著幾分期待。
“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蘇蘭也知道現在自己衣服又臟又破，底下還被燒的發黑，看起來肯定非常的狼狽，於是點了點頭。
朝魯找範老爺子要了一個木桶，洗刷幹凈放在廳裏，將燒好的水倒進去，然後看看蘇蘭。
“你在這兒洗吧，我在外面守著別讓別人進來。”
明明你最危險吧。蘇蘭紅著臉瞪了他一眼。
朝魯當做不知道的笑了笑，厚著臉皮的在院外用涼水沖澡。朝魯一邊用涼水沖著身體，一邊想著今天的一切。自己難道真成了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不成？
不僅幹了一下午的力氣活就為了給蘇蘭買件裙子，還又替她燒熱水又幫她刷浴桶的。只想寵著她什麽都不讓她做，偏偏人家還不怎麽領情。朝魯有些郁悶的搖了搖頭，自己這副樣子要是被盛京的人看到了，怕不是要以為自己被附身了吧......
門內，蘇蘭泡在熱水裏將自己洗了個徹底，半天才覺得身上舒服了不少，戀戀不舍的起身擦幹了身子，找到了朝魯放在那裏的布包。
布包裏有兩件裙子，一件精美的襦裙，一件普通的布裙。
蘇蘭拿出襦裙在身前比了比，真的很好看。蘇蘭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發了會呆，可惜不適合自己。蘇蘭將襦裙放了回去，換上了布裙。
蘇蘭坐在銅鏡前漫不經心的疏通著頭發，眼睛卻始終離不開那條裙子。半天才將亂成一團的頭發通順，結果根本不會這個年代的發式，無奈只好編了一個長辮子垂在身後。
收拾好了的蘇蘭推門出去，就看到朝魯正坐在門口的樓梯上擡著頭看著月亮。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蘇蘭，眼睛先是一亮，然後又暗了下去。
“怎麽不穿那件裙子？”朝魯問道。
“那件不適合我，太貴重了。”蘇蘭避開他的眼神說道。
“呵，那件有什麽可貴重的。”朝魯帶著些自嘲的口吻小聲說道。
蘇蘭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貴重的不是那件衣服的價格，而是朝魯的那片心意。
“走吧，先吃點東西吧，不早了。”
朝魯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浮土，像是毫不在意的說道。蘇蘭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沒有看到他眼裏的堅持。
☆、夢魘
朝魯和蘇蘭正式在廟裏住了下來。
跟朝魯一下子就習慣了教書的生活比起來，蘇蘭的麻煩可要多多了。
“先生，師母縫衣服的時候把我的袖子也縫上了。我的手現在伸不出去了。”
“先生，師母蒸飯的時候火滅了，讓我告訴您咱們中午先喝粥。”
“先生，師母把雞放出來把菜都啄了。”
蘇蘭帶著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孩子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還好朝魯他們也只上半天課，下午朝魯可以和孩子們一起幫忙，一起給蘇蘭收拾爛攤子......
除了這些生活上也有著各種的不習慣。本來，蘇蘭自己在草原上已經習慣吃苦了，應該能適應這裏的生活。
結果第一天吃晚飯的時候，蘇蘭掰開一塊窩頭放在嘴裏卻怎麽都咽不下去。窩頭又粗又幹，而且這個時候的棒子渣也不像現代磨得那麽精細，吃起來特別的粗糙，拉的嗓子眼疼根本就咽不下去。
蘇蘭側眼悄悄看了朝魯一眼，本來以為他那樣的出身，吃著肯定比自己還痛苦，結果發現朝魯大口大口吃的挺香。蘇蘭有些默然，現在大明、蒙古和金國戰爭不斷，像朝魯這樣的肯定常年在外征戰。
蘇蘭強忍著將嘴裏的窩頭咽下去，結果卻被噎到咳了半天。
“吃不慣？”朝魯端起粥餵蘇蘭喝下，然後在她耳邊小聲的問道。
蘇蘭搖了搖頭，喝了幾口粥壓下了難受的感覺。剛想逼著自己繼續吃下去，就感覺到手裏的窩頭被人拿走。
“誒？”蘇蘭有些驚訝的看著朝魯。
朝魯將窩頭掰的碎碎的放在蘇蘭的粥裏，然後將鹹菜一起泡了進去。
“這樣可能好些。”
蘇蘭接過粥碗一點點的喝著，果然別之前好接受了很多。現在蘇蘭也不講究什麽生活質量了，能入口就行。
因為朝魯的體貼和溫柔，總讓蘇蘭不經意間陷入其中。忘記他身居高位，忘記他有妻有子。
蘇蘭開始有意無意的想要避開朝魯，可是這廟就這麽大。兩人白天待在一起，晚上還睡在一個臥室。躲又能躲到哪兒去？！
朝魯對蘇蘭的逃避心知肚明，卻沒有咄咄逼人。而是像平常一樣，給了蘇蘭足夠的空間。這麽個做法倒讓蘇蘭有些愧疚，覺得自己小心眼不地道。讓人不得不佩服朝魯掌控人心的能力。
晚上休息時，朝魯躺在中間看了看緊貼著墻躺在一邊的蘇蘭，心裏有些無奈。自己是有多可怕，讓她跟個小受氣包兒似的貼在墻角？！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糾結的心情的影響，本來穿越後已經消失的夢魘又重新纏上了蘇蘭。
開始出現在蘇蘭夢裏的，是她父母去世那天的場景。她在學校接到了父母遭遇車禍的電話，在機場握著手機急切的等著最近那班航班，卻在登機前就接到了父母已經去世的電話。等她回到家裏，看到的就是在親戚幫忙下收拾妥當的父母並排躺在客廳的靈堂裏。
蘇蘭在夢裏重新體會到了那種天塌了一樣，失去了所有觀感的絕望。她在夢裏緊咬著嘴唇無聲的哭泣著，忍得牙關直抖。
還沒等她緩過氣來，夢境又變了，變成她在夢裏最熟悉的畫面。不大的屋子裏一個女人靠在窗楞上流著淚看著外面，她是那麽的絕望，看不到一絲的生氣。蘇蘭卻能對她的心情感同身受，一時覺得像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那麽的痛苦。
“不要……”
“不是的不是的，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
“別離開我……”
蘇蘭的呢喃讓剛有些睡意的朝魯馬上清醒了過來，他伸手向蘇蘭的方向摸去。
“蘇蘭？！”
耳邊是壓抑卻又撕心裂肺的哭聲，裏面帶著說不出的痛苦絕望。
“蘇蘭，蘭兒，蘭兒。”朝魯趕緊靠過去將蘇蘭一把抱在懷裏，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她，“快醒醒，那都是夢。別怕別怕，我在這兒呢，我會永遠陪著你保護你，蘭兒什麽都不用怕。”
朝魯的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柔，才被叫醒的蘇蘭先是呆呆的靠在他的懷裏，然後將頭埋在他胸前無聲的哭了出來。
朝魯感覺到胸前的衣服被蘇蘭的眼淚沾透，心裏說不出的心疼，將蘇蘭抱的更緊一些。
蘇蘭曾經樂觀的想著，如果可以再也不用做那個夢，不用體會那種冰冷和絕望，那其實穿越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可惜，那種熟悉的絕望又回來了。夢裏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將蘇蘭緊緊纏住掙脫不得，直到朝魯將她喚醒，她才重新回到現實中。
連續兩天，曾經因穿越而缺席的夢境都在蘇蘭入睡後如約而至。每天都是朝魯的將她喚醒，她才能從夢境中掙脫出來。
對家事本來就不怎麽擅長的蘇蘭最近更是頻頻出錯，不少孩子看到師母無精打采的樣子都以為蘇蘭生病了，搶下了廟裏的所有的活計，讓蘇蘭在一旁好好休息。不過兩天，蘇蘭看起來就像要枯萎了一樣，讓朝魯看著覺得心驚。
“師母師母，喝水。”小丫端著碗晃晃悠悠的向蘇蘭走過來，嚇得蘇蘭趕緊起身去接。
“謝謝小丫。”蘇蘭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摸著她頭頂的小啾啾說道。
這裏的孩子都是失去父母的孤兒，像小丫這樣的不過才三四歲，就會察言觀色知道照顧身邊的人了。蘇蘭看著小丫瘦弱的身子和枯黃的頭發十分的心疼。小丫被蘇蘭摸的很舒服，乖巧的將頭靠在蘇蘭膝蓋上。
“師母～”小丫用頭在蘇蘭腿上蹭了蹭有些眷戀的喊道。
她出生後就因為父母雙亡被送到廟裏，被範老爺子養大。她周圍除了和她一樣的小朋友就是範老爺子，還有偶爾見到的趙參將等人。蘇蘭是她第一個熟悉的成年女子，她對蘇蘭有著對母親一樣的眷戀，平時最喜歡纏著蘇蘭了。
蘇蘭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臉色的笑容也不由得溫柔了幾分。本來以為自己不怎麽喜歡小孩子的蘇蘭，在面對這一群乖巧聽話的讓人心疼的小孩子時心態有了改變。
蘇蘭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也會這麽乖巧懂事。然後又搖了搖頭止住了自己的想法，這不是屬於她的時代。她的觀念在這個年代的男人看來是驚世駭俗的，她怎麽能奢望遇到能夠理解她的人，怎麽還能奢求愛情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在這亂世中能夠平安到老，或者找到回去的方法就已經是奢望了。蘇蘭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睡著的小丫嘆了口氣。
晚上，蘇蘭躺在床上不敢入睡，強忍著睡意，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墻壁發呆。身後傳來了朝魯靠近的聲音，蘇蘭感覺到朝魯慢慢的挪到了自己的身後，將自己攬在懷裏還安撫的拍了幾下。蘇蘭裝作已經睡著沒有動作，結果朝魯就只是抱著她。早就困倦的蘇蘭，就這麽靠在朝魯懷裏睡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蘇蘭醒來時朝魯已經起床，被子疊好放在了一邊。
蘇蘭躲在杯子裏看著中間朝魯的枕頭發呆，好久沒有的安眠讓她賴著不想起床。
“醒了嗎？”朝魯在廳裏小聲問道。
“嗯……”蘇蘭應了聲，起身穿衣收拾妥當。來到廳裏，朝魯早就幫她打好了熱水，還端來了一碗面湯。懷著覆雜的心思，蘇蘭吃完了早飯，決定趁著今天天氣好，將孩子們的床單都洗一洗。
不知道是因為心情的變化，還是因為朝魯的懷抱。從那天開始蘇蘭倒是沒有在做噩夢，精神也好了不少。可她對朝魯的感情卻越來越覆雜了，蘇蘭二十多年也沒談過戀愛，如今不知道怎麽去面對朝魯，就只能裝傻充楞，能逃避多久逃避多久。
他們在這廟裏待了十來天了，朝魯上午教孩子們念書。下午和他們一起收拾東西，做些用得上的家具。空閑時還和蘇蘭一起做飯洗衣服，如此一來，兩人的廚藝倒是都漲了不少。
“今天去逛逛嗎？”朝魯問道。
“不用給孩子們上課了嗎？”蘇蘭有些驚訝的問道。
“放假。”朝魯還拍了拍腰間的錢袋，朝氣的說道：“剛才趙參將給咱們送來了安家費，帶你去逛逛。”
“等等。”
蘇蘭跑回院子裏洗了把臉。猶豫了一會，又把一直放在一邊的那件襦裙換上了。對著鏡子照了一會，有些懊惱自己不會梳合適的發式，只能把辮子拆開又重新編了一次。
等蘇蘭收拾妥當走出門的時候，朝魯驚艷的一時挪不開眼。衣服穿在蘇蘭身上的效果比他想象的還要好，正像一株蘭花，淡雅高潔。
“還去不去了？”蘇蘭看著看呆了的朝魯抿抿唇有些羞赧的問道。
“去去。”
遇到蘇蘭後朝魯總會想，像他這樣已過不惑，經歷過人生起落，在別人眼中是天之驕子一般存在的人。卻總能從蘇蘭身上，體會到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歡喜和失落，蘇蘭帶給他的心動讓她渴望又擔心。但那種擔心抵不過他對自己能掌控一切的信心，最終一切的感情都變成了對蘇蘭的愛意。
“走吧。”
兩人一出廟門，朝魯就感覺到有人跟在後面。借機向後一看，看到了個有些眼生的面孔跟著他們，並不是上次那個。看來趙參讓他手下的士兵們輪班在廟外監視他跟蘇蘭的行動，若是想要一出門就發現放倒，還有些難度。
而蘇蘭卻不知道他們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註視之下，第一次逛古代的街道，連在現代依賴電商懶得逛街的蘇蘭都有些興奮。
一直認為自己有宅屬性的蘇蘭在穿越後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在現代的時候宅，是因為宅在家裏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根本不會無聊。而現在這個時代裏，蘇蘭不出門就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洗衣服做飯了。所以就算是以宅女自居的蘇蘭，乍一出門也有一種放風了的輕松感。
蘇蘭在街上好奇的東看西看，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朝魯跟在她後面看著她如此看心的樣子，心情也十分不錯，將她喜歡的小玩意兒都花錢買了下來。
“錢還是省著點用吧。”蘇蘭小聲說道。
雖然她現在對古代的錢還沒有概念，但也知道他們這個情況，當然是一文錢都要算計著花了，怎麽能用來買擺件頭花這麽沒用的東西？！
“沒關系，大不了我以後下午也出來找些零工來做，你喜歡什麽買就好了。”
朝魯擡手扶了扶蘇蘭鬢間的頭花，蘇蘭楞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可是這樣我都不敢看了，那逛街還有什沒意思......”蘇蘭有些抱怨的說道。
朝魯被她逗得一笑，以前再價值連城的東西他都是隨手送出，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互相算計、虛情假意。只有他的蘇蘭會為了幾文錢的珠花就這麽開心，又這麽擔心。
“那好，那我就不買了，你好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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