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心裏的忐忑感漸漸加深，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想法正在漸漸蔓延，仿佛已經到了她的口腔。

可她要壓下去。

要狠狠地壓下去。

“相公說，現在銀子難掙，只夠自己溫飽，他做的很辛苦，所以半年沒有給過一次，給的最多的一次，是二兩銀子。”

“半年給二兩，然後自己去逍遙快活，讓你照顧著一家老小吃喝，果然是打算盤的，這算盤打的是又是真妙，真妙！”說到最後，李稻香哈哈大笑兩聲，又拍了拍手，諷刺意味極濃。

“我這麽跟你說，且不論我每月付給他七錢銀子，就說最近一次便是前幾日，我直接付了他十兩。”

李稻香也是點到即止，不必直接當著眾人的面戳破他留戀青樓之事，畢竟還有孩子在場，也算稍有顧慮，孩子不懂，可他娘子與他生活了數年之久，不會不知他是個什麽秉性。

既然銀子沒有給家裏，那麽她只要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小楠將銀子花到什麽地方去了。

果然，果然……

秀珍心口一痛，只覺眩暈不已，不由退後兩步，老大眼疾手快，忙將她扶住：“娘……”

“我沒事……”

秀珍握著老大的手，所觸之地只覺手心摩的厲害，低下頭看著那雙手，指節粗大，手掌厚實，上面的繭子一個多如一個，還有道道疤痕，橫七豎八，卻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

小楠不在家的時候，田裏的農活老大幫襯了不少，幾乎可以說，這個家是自己和老大整個撐起來的。

老大看自家娘親握著自己的手正在發呆，正要抽出來之際，忽然手背一片溫熱。

竟是掉下去兩大滴淚珠。

他心裏難過，啞著聲音低低喚了一聲：“娘……”

並迅速把手抽了出來，背到身後。

“是娘沒用，是娘沒用……”秀珍說著眼淚掉個不停，一直喃喃重覆著這句話。

“不是。”老大鼻子也酸的厲害，擡起頭望天，把要溢出來的淚水收了回去：“娘放心，以後孩兒會好好打拼，不會讓娘苦一輩子。”

也絕不會向自己父親這般沒出息！

“好孩子，好孩子……”秀珍把老大抱在懷裏，不肯再轉身看小楠一眼。

她對這個相公，早已哀莫大過心死，實在無話可說。

只能打碎牙連帶著血肉一同吞到肚子裏。

小楠看著他們母子，心裏左右不是滋味。

“兒啊，你怎麽能這麽對秀珍啊……”老婆婆對李稻香的話也猜到一二，痛心疾首地看著小楠，想想她兒子不在的時日裏，都是秀珍忙前忙後，對她伺候的極為妥帖，這越想心裏越過意不去。

她顫顫巍巍地走過去舉起拐杖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娘，娘……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小楠一邊躲閃一邊求饒。

他身後的官兵忙把老婆婆拉開。

“你這個混賬，你犯下這種大錯你對的起秀珍嗎你？啊？”老婆婆氣的把拐杖不住地往地上戳。

“娘，對不起，對不起……”小楠心裏實在難受，心裏最後的防線也轟然崩塌，跪在地上雙手伏地，放聲大哭，砰砰往地上磕了好幾個頭。

“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是秀珍！人家好好的一個女人你看看都被你禍害成什麽樣了！你這個混賬東西！”老婆婆說著說著連忙用手扶住胸口，秀珍連忙扶住她用手幫著順氣。

“娘你身子不好，別氣著了。”

秀珍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再沒看過小楠一眼。

想來也是心如死灰了。

見狀，小楠也趕緊從地上起來扶住老婆婆：“娘，都是兒子混蛋，你別氣壞了自己，以後兒子不能常在你身邊侍奉，就要……就要麻煩秀珍了。”

這一聽，老婆婆更是氣急：“你還有臉再提秀珍，你……咳咳咳……”

止不住地一陣咳嗽，又急又氣，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娘，我錯了娘，你別生氣，你別生氣……”

秀珍沒理會她，一直跟婆婆順氣，緩了一會兒，婆婆才情緒穩定了一些，看了小楠一眼卻是把臉轉了過去，不願再見到他。

小楠也知道自己現在多說多錯，只得將目光投向秀珍，希望秀珍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到底是多年夫妻，秀珍一眼便明白了過來，低下頭去小聲道：“你放心吧！你走了之後，我會好好打理這個家，不會撒手不管，只願你能在牢裏好好改過，以後……以後……”

說著說著，秀珍眼眶就紅了，剩下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婆婆拉著秀珍的手，嘆道：“孩子，我這身子也是早該進黃土的人了，小楠他又對你不起，你以後要遇到好人，想改嫁就改，我老婆子絕不攔著。”

“娘……”小楠聲音哽咽，想起曾經的種種，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巴掌。

他只顧著自己逍遙快活了，何曾想過家中老母和糟糠之妻。

“秀珍，這麽多年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娃子，但我娘她這麽大歲數了，若是沒人照顧，就……”

“住口！”婆婆大喝一聲：“你還有什麽臉說這話。”

“這話不用你說，我也會做好我應盡的本分。”秀珍低著頭說完，小楠這才放下心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罷，他轉頭對那官爺道：“走吧！”

小楠手腳都戴上了鎖鏈，離門之時又回頭多看了幾眼，才依依不舍地拖著身子被帶走。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都是一顆貪心作怪。”李稻香幽幽嘆道，又沖瑜兒遞了個眼神，瑜兒會意，點點頭從荷包裏摸出一錠銀子，約有十兩重，塞到秀珍手裏。

“拿著吧，這是我們家少夫人賞的，這十兩銀子怎麽也能夠你們一年的開銷。”

秀珍受寵若驚，看了李稻香幾眼，趕緊推辭道：“不，這銀子我們不能拿，相公已經給你們惹了那麽大麻煩，夫人還以德報怨，心地仁慈，奴家感激不盡，可這銀子奴家不能收，若是收了，奴家心裏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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