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程梁點了點頭，擡頭看了眼時辰，“大概再有一個時辰就過來了吧？”

孫氏撲通撲通直跳的心終於放回了原處。

“哎，聽，門外有動靜，是他來了不？”小三姐耳朵好使，聽的外面有馬車聲響，示意眾人聽，漸漸地，有小廝湧入院子，不是秦淮，秦淮他可沒下人。

不過，不管到底是誰，柳宓必須得去把眼給蒙上。

“誰來了？”柳宓姥娘往外看著。

“是周老太醫。”眾人看著那邊的動靜，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人扶著進來，小三姐驚喜道。

柳老實夫妻對視一眼，原本以為就是自家人來熱鬧的，沒想到周家人也來了，孫鐵良跟柳老實已經出去招呼了，周老爺子被孫子扶著，朝著柳老實拱手，“今個是師叔的好日子，咱們不請自來，還請柳老弟別計較。”

柳老實連連擺手，他哪裏敢跟人稱兄道弟，他連連道，“您請進，請進。”

孫鐵良則是雙手把周文昌手裏的賀禮接過。

周老爺子屁股還沒坐穩，外面又有馬蹄聲傳來，眾人心想，這次總是秦淮來了吧？沒承想剛出門來迎接，就見一個挺拔的身影進來，看清楚來人模樣，幾個人面面相覷，是蕭山。

好些日子沒見他了，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蕭山並沒有馬上進來，而是稍微等了片刻，像是等著什麽人，幾人扭頭望去，是秦捕頭。

兩個人並排走來，蕭家的下人跟馬三上前把東西送來。

柳宓倒是沒想到，就連下個聘竟然還有人來送東西！

“快來坐，快來坐。”孫鐵良招呼的客人進來。

誰知還沒引著人進來呢，外面就傳出敲打聲，柳家眾人心裏松了口氣，可算是來了，可惜這笑意還沒持續多久，一張春光滿面的笑臉擠了進來。

“怎麽是你？”小三姐皺起了眉。

竇知縣吆喝著下人擡著蓋著紅綢的東西，氣喘籲籲的走進來，竇知縣似乎是沒聽到小三姐的質疑聲，他指揮著眾人把東西擡到長桌上，看著那些東西小心落地，擦了擦汗，笑道，“我閨女今個好日子，我可不是得過來嗎？來來，敲鑼打鼓的別停啊，熱鬧起來！”

他這麽堂而皇之的跑到人家家裏，喊著她是他閨女，這就有點過分了。

孫氏的臉色難看了幾分，不過顧忌著人家的身份，外加今個是好日子，不想鬧得難看，僵著臉跟人點了點頭，“竇老爺，就是下個聘禮，自家人聚聚好了，不用這麽興師動眾的。”

上次要不是他及時告訴他們不對勁，怕是閨女沒這麽好運氣從三司使那討到好，所以都是從心裏感激著他的，也是因為這個緣由才沒冷著臉把人送走。

可這會敲鑼打鼓的，是不是太招搖了？

柳宓姥娘見閨女表情不好，暗推了她一下，為了緩解如今尷尬的局面，她笑著打招呼，“竇知縣人來了心意到了就好，這麽些東西……”

她話沒說完，竇知縣擺擺手，“沒什麽，自從知道柳宓是我們竇家的孩子後，我就開始準備了，咱們竇家的孩子自小沒在家長大，已經是對她虧欠許多，知道她馬上要嫁人了，我這不是得給她準備嫁妝嗎！”

“只是下個聘，哪裏就是要嫁人了？”小三姐沒忍住，出口糾正。

“下聘不就是要嫁人嗎，下聘就有婚書了，有婚書就是受保護了，刑統裏有雲……”

“你再口無遮攔的話，早點走吧。”時辰越發逼近，該來的人還沒來，柳宓本就有些不舒坦，此時又聽得他反客為主似得不客氣，聽的刺耳，冷聲打斷他。

就在柳宓這話說罷後，空氣有些短暫的凝固，院內眾人心頭一顫，柳宓這丫頭真的是被他們寵壞了，就算是知道竇知縣跟她關系不一般，也不能在這種場合回擊他啊，孫鐵良以為竇知縣要馬上生氣，他思索著該怎麽調節時，竟聽到竇知縣弱聲道，“好，好，不讓熱鬧就不熱鬧了，來人，那邊停了吧。”

周文昌透出個笑意，這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柳家這邊這麽大的動靜，村子裏怎麽可能沒風聲？

原本以為是柳家三姑娘辦喜事，倒是沒想到的是柳家柳宓，尤其是看到這邊連數不清的貴人都過來了，大家沒少眼饞。

“都以為那姑娘眼睛瞎了，往後就沒什麽風光日子了，誰知道人家前腳剛瞎，後腳就有人來求親了。”

“是啊，求親的好像還是秦捕頭，雖然秦捕頭那身份配柳宓那小神醫的名頭是委屈了那丫頭，可架不住那丫頭這會眼睛不好使了，這姻緣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可不是咋的，聽人說這婚事還是老神醫幫著張羅呢，這丫頭有大福氣呢，對了，你們有誰見老神醫了沒？”聽到動靜的眾人，早早就在這等著一睹老神醫的風采了，沒準運氣好的，還能碰到人家，讓人家給看個病什麽的。

問了一圈看熱鬧的，好像都沒見到老神醫來。

柳宓也在擔心，她師父怎麽還不來。

她還偷偷問周老爺子，是不是他師父忘了日子。

周老爺子也楞住了，聽柳宓問話，他搖搖頭，“前個還聽他說去給你采藥，最後一副敷眼的藥要是齊了，往後你眼疾就徹底好了，他再三跟我確定過日子，應該不會忘記。”

竇知縣得知先前自個讓這丫頭反感了，也不敢托大，謹慎的走到她身邊，小心道，“沒準是老神醫在外面采藥時，碰到了什麽難治的病人，這才一時間耽擱了。”

周文昌點點頭，“這倒是師祖常有的作風。”

竇知縣擦了擦眼，其實他更想說的是，有時間，有功夫在這操心老神醫，倒不如先去操心一下這次的主人公，秦淮才好，這都啥時候了，咋的那男方家的人，還不來啊？

就算是男方家裏人沒來，好歹來個媒人撐門面，走過場也好啊。

原先一大堆人在這，還能找些什麽話來絮叨會，打發些時間，可是這會也不知怎麽了，越是等待，越是覺得時間難熬，柳家眾人還沒什麽關系，竇知縣那邊坐不住，交代了倆下人，不時的就去門口，或者是村邊貓一眼。

越發的讓人心情焦躁。

來這幫襯的秋雁她也渾身不自在，這都是什麽事啊，來這走個過長，送些聘禮，再把回禮給拉回去，男方來這吃頓飯，這就算完事了，這孫氏差不多把家裏能準備出來的所有好東西都拾掇出來了，咋那秦家還不見人過來？

快到午時了，那人還不來，她也知道在這呆著不好看，隨便找了個由頭回家了。

午時已經過去了，該來的老神醫沒來，本來該來的男方，也沒任何人過來。

好像，今個就是一場鬧劇似得。

柳宓姥娘看著下面幾個孩子神色難看，心裏也嘆了口氣，你說，要是悄悄的，誰也不知道，男方沒來人就沒來吧，偏偏這知道的親朋好友都來這湊熱鬧給柳宓添喜氣了，那縣太爺也帶來了儀仗隊又是敲又是打的，現在村子裏誰不知道柳家有喜事啊。

可是這會都過了晌午，人還不來，這讓她家大姑娘咋辦！

以後咋的在村子裏擡頭做人啊。

小三姐看著蒙著眼坐在那一動不動的柳宓，心頭也發慌，摸了摸她的手，好嘛，夏日炎炎，她的手卻跟一個冰塊似得，冷意十足。

“他估計是有什麽事絆住了，再等等就來了，你別著急。”

連續說了兩句，柳宓才有了反應，她反手拍了拍三姐的手，“我不是著急，我就是有些……”

她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她就是有些不舒坦而已。

長長的抒了口氣，柳宓聲音恢覆了正常，“你先去招呼姥娘他們，跟他們說一下我沒事，別為我擔心，我徒弟來了嗎？”柳宓的聲音正常，確實不大像是受到了刺激該有的模樣。

柳月蓮雖然不懂她為何這麽說，但還是往外張望了一下，人群裏有同樣焦急的宋丁海。

“在呢。”

“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去鎮子上看一下，他知道秦捕頭住在哪，看看那邊情況如何。”如果他是從汴城那沒回來，自個也不會附和爹娘，把日子定在今日，可是他分明已經說過了，今天這個日子不錯，既然這樣，為何還不守約？

柳宓現在心頭翻滾，卻也摸不著頭緒，怕自己情緒翻動的更厲害，她折返回屋，點了香，靜靜的等待著外面的消息。

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外有馬蹄聲，柳宓沈寂的心忽然跳動起來，難道是秦淮來了？

不是，是自己想多了，來的人是打聽消息回來的宋丁海。

宋丁海小心的跟柳家夫妻道，“去那邊看了，秦家那門沒開，像是有什麽事，出門了……”

柳老實甕聲甕氣道，“不來就算，日後就算他想進柳家大門，咱們也不讓他進了，什麽人啊這是！”

柳宓的心重新落回到原地。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一般，過的極其緩慢，原本熱鬧的院子，在柳家主人的道歉聲中，逐漸恢覆了平靜。

直到馬車車輪滾動，賓客都走了後，柳宓都沒從屋子裏出來。

柳宓大姐跟二姐她們不放心柳宓，作勢要留下來，可是被孫氏勸住了，“柳宓現在嘴上雖然不說什麽，可是心裏不痛快，你們在這留著，只能讓她越發的不自在，回吧，這邊我們守著呢。”

柳宓是不痛快，並且，有種鉆到牛角尖的錯覺，不來，好，她不是那種沒事無理取鬧的，也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怎麽就不知道來傳個信兒來？

傳不來信兒，讓人捎個口信也行！

何苦讓她這麽傻的等了一天。

柳月蓮跟爹娘把姥娘他們送出門外，交代他們回去的時候小心些的時候，猛地聽到屋內一陣嘩啦啦的碎裂聲響起，這是瓷器落地聲，柳月蓮一驚，想著去屋內看個究竟的時候，被她娘拉住了。

“今個夜裏你去旁的屋子睡，讓柳宓一個人靜靜吧。”

柳月蓮表情氣憤，“都怪那竇知縣，好端端的弄什麽敲鑼打鼓，這下好了，現在村裏誰不知道咱家出了笑話？”

柳老實倒是比閨女想得開，“不嫁就不嫁，我看那秦捕頭也不像是什麽良配，我明個就去跟大丫頭，二丫頭說，讓他們幫著咱家丫頭留心一下有沒有好點的後生，我看那蕭山就不錯，可惜薛丁那小子不在了，不然招個上門女婿也行。”

“你胡沁什麽呢！沒準只是秦捕頭出了什麽事，我看他不像是哄著丫頭玩的。”

她心裏也不舒服，你說這秦捕頭平時看起來是個挺正派的人吶，怎麽這會辦事咋就讓人揪心呢，村子裏就這麽大點的地方，這明個還不知道咋的編排閨女呢。

不過這會不是火上澆油的時候，她搖搖頭，看了下黑黢黢的屋子，交代男人道，“你也別去丫頭跟前亂說，讓她心裏不痛快，明個該幹啥幹啥。”

柳老實撓撓頭，“放心吧，我心裏有分寸。”

從熱鬧的欣喜的早上直到寂靜的夜裏，柳宓的心境變化極其之大，家裏人知道她現在不舒服，特意給她準備了單獨的空間，柳宓最開始的氣憤之後，心底也起了擔憂，會不會，是他出事了？

“轟隆！”天際傳出一聲霹靂巨響，柳宓走到窗子前，看著天際閃電雷鳴。

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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