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什麽都沒變，其實她何嘗不清楚，爹跟娘依舊用先前態度對待她的用意？

越是客氣越是顯得生疏，他們……也是舍不得自個的吧？

柳宓心中滋味百般翻滾時，小三姐催促的聲音響起，“柳宓，還楞著做啥，快去洗洗吃飯了。”

“哎，就來！”

孫氏透著窗子看著那道人影進了廚房，先前克制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她緊緊的摟著虎子，臉埋在虎子的胸前，眼淚止不住的流到他的棉襖裏。

虎子不明所以，以為娘是在跟自個玩耍，穿的厚厚的胳膊不停的拍打著，像是無聲的安撫著她。

…………

薄薄的蔥油餅烙的金黃，細白面獨有的麥香味摻著蔥花不斷的竄入到鼻孔裏，竈房的桌子跟以前沒什麽區別，只是今個上面擺著的飯菜格外豐盛。

南瓜跟秋天風幹的豆角滾入到小米粥裏，粘稠的粥中既有南瓜的香甜也有豆角種子的綿膩，從地窖挖出的白蘿蔔削皮後切成細絲，水靈靈的當口放上鹽巴，醋，糖跟香油，不用再多調料，甜酸滋味就能讓人把舌頭給吞掉。

粗瓷大碗裏放著煮好的五個雞蛋，還有先前腌好的黃瓜。

看起來都是那麽平常，但是又隱約帶著不一樣，因為全都是柳宓愛吃的東西。

“娘，來吃飯了！”桌子上的吃食都擺好了，孫氏還在屋子裏遲遲的不出來，小三姐再三催促下，她才姍姍來遲，不過，除了心大的柳老實外，三個姑娘都看到了她娘眼上哭過的痕跡。

大家其實心裏都明白的，只是都不說。

虎子這會也被放在柳老實特地打好的小床裏，似乎是看到了柳宓，他又大又黑的眼眸盯了她許久才減少了些生疏，指著她咿咿呀呀。

柳宓不敢靠他太近，只是把手邊的木雕小鴨子放到他旁邊，“四姐現在得了風寒，這會不能抱你。”

本來只是無意間的說，可是柳老實卻急慌慌的放下筷子，連聲道，“怎麽回事？風寒嚴重嗎？用不用找大夫？”

小三姐知道這會不該笑，可她爹這副模樣真的是讓她忍俊不禁，她把一個雞蛋遞給柳老實，“爹，您忘了柳宓是幹嘛的了？她自個就是大夫，找旁人又什麽用？況且別人有她本事大嗎？”

柳宓聽的有點感動。

三姐，真是沒想到我在你心裏地位這麽高呢。

她垂下眸子掩蓋住心底的雀躍，夾起一塊蔥油餅遞給三姐，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三姐你就吃餅子吧，一會還要去洗尿布呢！”

孫氏沒有對她說自己這幾日的擔憂，柳宓也沒說她這一月在外面經歷的種種，他們為了對方，都將以前的所有擔憂跟思慮壓在心底，用所有的柔情跟愛意，回饋滋養著對方。

一家子正在享受著難得的安靜愜意時，大門被人從外面拍響了。

柳老實放下筷子，“誰來串門了？”

不應該啊，自從疫情在鎮子上蔓延後，人心惶惶的，平時不許村子裏的人出入，也說了盡量不要太多的串門，這念頭生啥也不能生病，知道了這事的嚴重性後，不用人多說，這會村民都自發的不敢進出了。

這種情況下還有人來敲自家的大門，這怎麽能不讓人驚訝？

“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小三姐示意她娘先安撫著受驚的虎子，自己往嘴裏塞了最後一口餅後，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柳宓許久沒吃過這麽舒坦的飯食了，這會熱氣騰騰的往嘴裏塞，她吃的認真時，聽到外面的動靜越發的大了，片刻後，吵吵聲都蔓延到院子裏了。

這就不對勁了。

“柳老實，柳老實你出來！”

“找你的？”孫氏不解的往外張望了下，正催促著他出去時，柳月蓮臉色沈重的走了進來，她看了下柳宓，沒說話，只是拉著她要躲藏起來。

“是來找我的？”這節骨眼上，柳宓還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她擦了擦嘴角，這消息還真是快啊，她昨個才回來，今個就被人找上門了。

“我跟爹一塊出去”柳老實一個人恐怕是解決不了現在的情況，她既然回來了，就不能給家裏人添亂，更不能讓旁人欺負了他們家裏的人。

“你聽話！”小三姐見柳宓不懂事，拉著她就要往外出，可是就這還是慢了一步，她們剛起身，有人就進了竈房。

男人先是聞了聞空氣裏的香氣，又看了下桌子上擺著的吃食，心底嘀咕著，這老實家現在果然是不一樣了，這吃的喝的，哪是原來的破落模樣？

餅子是細白面做的，還要用油來烙，那金燦燦的餅子單是聞味兒就讓人忍不住了。

他喉嚨沒忍住吞了口口水。

“有才叔，您咋來了？”柳老實抱著虎子，驚訝的詢問出聲。

男人掙紮的將視線從他們桌子上移開，擺出本家長輩的姿勢質問道，“老實，我問你，你這事是不是做的不大厚道啊！”

柳老實跟孫氏面面相覷。

這是……

什麽意思？

“行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四丫頭是不是回來了？”

柳老實見虎子啼哭起來低聲安撫著他，同時心頭彌漫著一股不安的情緒，院子裏好像還有不少人，他們過來做什麽？難不成又要用柳宓不是他親生的這個理由來鬧騰？

可是，就算不是親生的，跟他們有什麽關系？

“叔，咱們出去說。”他把虎子遞給孫氏，放低了姿態。

那個叫有才的老漢視線略到柳宓身上，柳宓大大方方的接受著那人的打量，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這老頭好像就是當時自家分家時候，被孟婆子他們請來的柳家長輩。

她心裏一咯噔。

今個再把這些人找來，難不成，真的老生常談為了她身世？

“柳老實，出來，出來！”屋裏的人還沒商量出什麽結果來的時候，屋外已經多了好些沒耐性的叫聲。

柳宓放下碗筷。

柳老實陪著笑將眾人引出去。

“你就別出去添亂了。”柳宓想出去的時候，被二姐拉住了。

柳老實跟著人出去了，姐妹幾個掀開了竈房旁的窗子，靜靜的打量著外面的動靜。

外面說了些什麽，他們離的遠聽不出，可是對方大概的肢體語言跟情緒，她們還是能分辨的出來，柳老實這人本來就老實，忠厚，這些人似乎是吃準了他這點，越發的變本加厲。

柳月蓮一直克制，一直克制，直到那個叫有才叔的人不客氣的推搡了老實爹一下後，猛地爆發。

“你們做什麽呢，好好的自家不呆，來我們家發什麽瘋！”

柳有才瞪大了眼，“你這丫頭，咋的說話呢，我們是長輩，你個小輩這麽頂咱們，以後還想嫁人不！你娘是怎麽養孩子呢！”

“我娘倒是教咱們尊老愛幼，可是沒教咱們要尊敬那些倚老賣老的！”

“你這死丫頭！”

柳月蓮這丫頭伶牙俐齒，吵架一點都不服輸，這會公然說他倚老賣老，這明擺著不給他們面子。

想起今個來這的目的，他面上一冷，“本來我是想著，咱們都是本家，有點事我點到為止算了，可是我當長輩的，為你們考慮如此，你們也見得不領我的情，這樣的話，咱們就開門見山的說。”

得意的目光在柳家人身上瀏覽一遍後，冷笑道，“大家還都不清楚吧？先前柳家四丫頭好端端的不在村裏了。”

“知道啊，不是說那丫頭拜了個師傅，跟著師父在外面學醫嗎？”

“那都是柳家人自己的說法，誰知道那小丫頭到底在外面幹啥？不過，那些事不歸咱們管，今個來這，是有旁的事，要讓他們給咱們個交代。”

柳有才有點欽佩自個的口才。

他今個一定能把交代給他的任務給做好。

“哎呦，有才叔您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把咱們喊來是為了什麽，快點說啊！”本來就是為了看熱鬧才來的，到這後唧唧歪歪的啥也不說，裏正這些日子可是說了，疫情嚴重，讓他們能少串門少串門，盡量不要見外人。

“那成！”男人咳嗽了一下，撚了一把花白的胡須，他很享受這種被人矚目的感覺。

竈房裏，柳宓渾身發抖，她拳頭緊緊捏在一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沖出去，把所有人都攆出去。

直到，二姐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緊緊攥在一起的拳頭。

柳宓緊繃的拳頭，慢慢放了下來。

“大家原來只知道柳宓那丫頭出去了，可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的吧？她是昨個夜裏偷偷回來的，大家也都清楚最近情況是什麽，她一聲不吭的回來了，還是染了疫病回來的，這事，總得給大家個交代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他染了疫病幾個字剛吐出來，人群就已經炸了鍋。

原本圍在柳老實身邊的人，這會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驚叫著散了出去。

在裏面聽著動靜的柳宓，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不過，片刻後她就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說的不是她害怕的那件事。

方才幾乎都在院子裏的人，這會已經退到院子外了。

被喊來的人，一開始只是為了看熱鬧，所以他們選擇默不發聲，可是這會，當自個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後，就不能再沈默了。

“不是說，這些日子外面的人不能進來了？這柳家丫頭怎麽就回來了？”

“不對啊，這村口不是每天都有人看守著嗎？怎麽還能讓人進來呢。”

“你們這就不知道了，百密還有一疏呢，誰知道這丫頭是不是趁著看守人的空缺偷跑進來？”

“對，說不準是這丫頭跟柳老實裏外勾搭，這才進來呢，嘖嘖，看不出，柳老實這麽老實的人，心眼還不少呢。”

數不清的猜測紛至沓來。

這些人，這些人的說辭真的是有些過分了。

柳宓清楚什麽是人雲亦雲，也知道當威脅面臨，最大考慮的都是自身的利益，這些她都懂，可是，見這些人這麽惡意揣度他爹，這麽多人質問逼問著她爹，她忍不住了。

柳宓甩開了一直拉著自己的二姐的手，大步流星的出去。

見到她，原先還嚷嚷著的眾人，又集體往後退了幾大步。

眾人的視線投視到她身上。

不都說得了疫病的難受的厲害，加上又紅又腫？這丫頭臉上倒是白白凈凈的，沒什麽痕跡啊。

難道又是以訛傳訛？

還是說，這剛被感染上，還沒病發？

“說夠了沒？”柳宓氣憤的呵斥出聲。

她現在本就染上了風寒，就算是沒打噴嚏，從她說話的聲調上就能察覺出不妥來，原本只是猜測，這會見有才叔說的不假，眾人慌了。

怪不得這麽晚了偷跑回來，怪不得這會這麽生氣，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狗急跳墻了吧？

“丫頭，你要是真的為你爹娘好，就快些走吧，你得病了咱們都挺擔心的，可是沒必要把你爹娘也拉進去給你作伴吧？”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嬸子苦口婆心。

在他們看來，柳宓這麽突然跑回來，只是因為太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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