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檢點？”柳月珠對上方才出來，眼睛腫脹的老實爹，清晰而又堅定道，“這事，可有詢問過當事人？我娘既然說沒有，那就是沒有，要是大家再不信，那就問問我爹。”

意思是，你們這些局外人，憑什麽來指指點點的。

許良辰感受到妻子因為氣憤，而略帶發抖的身子，在不經意間，輕輕攬著她的腰，手心的溫度透過衣物，皮膚傳遞到她身上，這才克制住她因為憤怒而異常的身軀。

“是啊，這事，沒有人比我岳父更清楚了。”

許良辰微微頷首。

這對夫妻的到來，完全逆轉了先前的劣勢。

柳二叔公不言語，孟婆子想開口，卻礙於她兒子死死的盯在她身上的可怕眼神，而暫時不敢吱聲。

柳宓伸到門栓上的手，縮了回來。

大姐來了，大姐來了那就好了，她就可以跟個蝸牛一樣，縮在殼裏不出去了。

柳宓懦弱的在屋子裏縮成一團。

如今這麽多人詢問，柳老實自然大聲肯定的說，柳宓是他的孩子。

幾乎是這話剛落罷，人群中就傳出唏噓跟嘲諷聲。

他們一開始認定了柳宓不是親生的，那這個觀念就難以更改，孫氏方才不敢發誓的態度，不也證明了這一切嗎？在這麽明顯的證據下，柳老實回答的還這麽肯定，這麽義無反顧的，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還有人說，柳老實以後不用叫老實了，幹脆換成柳烏龜算了。

他們的話，清晰地傳入到柳家人的耳朵裏。

但是，沒有人反駁。

許良辰也是淡定，聽完了所有談論，面上還能裝出若無其事，他嘴角噙著薄笑，“大家這會聽到答案了，想必心裏也有數了，那沒事的話，就都散了吧。”

散了，肯定得散，這夫妻倆都不承認，他們也沒法子，又不能把柳宓親爹給喊出來對峙。

不過這場熱鬧看夠了，未來這些日子，總算是有聊天的話題了，也算是不虛此行。

“丟人！”柳二叔公拿著拐杖使勁的在地上敲了一下，顯然是打算不依不撓的追究下去，可惜他剛開口。耳朵便被人抓住，許良辰扭動腦袋，發現來人是個跟這個叔公差不多年紀的，頭發花白的婆子。

那婆子滿面怒容，“我就去閨女家送了些東西，一個沒看住你，你就闖下這麽大的事？你這歲數長了不少，心眼一點沒長啊，別人送了你兩口馬尿你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長貴媳婦的話，能有多少可信的？你啊，好好想想，那段日子雞瘟，你雞蛋賣不出去，是老實一家子收了咱們多雞蛋，讓你掙了錢，如今你這翻臉翻的倒是快，你要氣死我？給我回去！”

這婆子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收了點東西，不長記性。

孟婆子是送了東西才把柳家二叔公給找來的啊。

為了扭轉劣勢，就是先轉移焦點，柳月珠感激的朝著叔婆點了點頭，又從懷裏掏出兩張紙來，看了眼她那個奶奶，打算當著還未走的眾人，對以往做個了斷。

“當初分家的時候，兩家便已經說過了，以後再沒瓜葛，互相不幹擾對方的生活，可是奶奶這個人，說話總是出爾反爾，這樣的話，我這個當孫女的，也沒必要替她瞞著當初那些醜事了。”

當初結冥婚，自己雖然沒受了委屈，但是也是差一點就毀了一生，後來那家小子犯事，進了大牢，相公用了些手段，讓他把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寫了下來，當做憑證。

其中，她那個好大伯，以及她這個好奶奶，如何參與，怎麽個參與法，都在其中寫的清楚明白呢。

還有當初她跟大伯合謀，將她賣到錢員外家，那次的事，也沒這麽容易了結。

當時妹妹救人成功，柳家把賣身契還了回來，妹妹當場是撕了賣身契，但是，怕奶奶日後再做糾纏，當初妹妹便多留了個心眼，讓錢老爺把事情原委寫了，也是親自簽子保持了證據的。

如今她把當初孟婆子所作所為全都念了一遍，孟婆子臉上的得意漸漸消散，很快，她的表情變得覆雜起來。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孟婆子心底有個念頭，她不大敢相信，這個死丫頭真的敢這麽對她。

“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一味的忍讓，好像並沒有讓奶奶覺得我們和善，既然如此，那便用些手段，體現一下天理昭昭，就像是奶奶先前說的，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就讓縣太爺來評判吧。”

柳月珠摸了摸肚子，努力的平覆著情緒，許良辰見此，捏了捏妻子的手。

她這麽一個好脾氣，愛退讓的人，如今做出這等決定，手段這麽強硬，不難看出，她是真的很在乎這一家人。

都說婦唱夫隨，夫人都開口了，那他這個做夫婿的，自然得配合了。

既然如此，那他可不能落個下風。

“夫人說的不錯，那我明日便將這些東西，親自送到府衙，不過我昨個聽人說，縣太爺生了場大病，這事得拖幾天才能受審，哦”他見眾人不解他為何停頓，撫掌道，“估計大家還不清楚，我為何得知，其實，因為縣太爺來尋的醫，正是柳宓啊，前段日子鎮子上傳的沸沸揚揚的，神醫收大夫的事，大家還沒忘吧？那神醫的徒弟……”

許良辰之所以拋出這個秘密，其中深意，不難體會。

因為柳宓現在本事大了，所以才會有人動了歪心思，想要挑撥，又或者是借用認親來沾光，他借此來混淆如今擺在面前的劣勢。

如今看的出來，成效不錯，好些人恍然大悟。

孟婆子嚇得說不出話來。

縣太爺來治病？

神醫的徒弟？

找柳宓？

怎麽可能！

可是……真的不會嗎？

她心底一個念頭，模糊的要沖出來，她原本一直不理解，老二一家那倆口子，都是半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怎麽會在虎子滿月時候，來了那麽多富貴的人？

如果，柳宓真的是會醫術，那，結識了這麽多貴人，這也就說的通了。

還有，她思緒轉到那日，孫氏難產時，當接生婆子雙手滿是血跡的沖出來，說是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讓人準備棺材的時候。

她雖然沒去，可是那院的一舉一動，自己都再清楚不過，但是後來吧，生不出孩子的孫氏，又好端端的生出了孩子，不止生出了兒子，她自個也活了下來。

那時候來的老頭，就是神醫？

太可怕了……這個太可怕，她承擔不了。

“你，你不敢，大丫頭，我好歹是你奶奶，你吃喝了我這麽多年……”她冷汗連連，話都說不利索。

柳月珠臉上沒多少情緒洩露，自從嫁到許家，跟那個繼婆婆相處這麽久，她得出了世人大多是欺軟怕硬的道理。

如今這麽試驗，效果倒是一竿見影。

此時，面對她的求饒，她扭過臉，不多言語。

許良辰倒是覺得好笑，“賣了兩次，得來的銀子，好歹也還了你那些年的吃喝了。”

這是不打算原諒她了。

孟婆子兩眼一番，活生生的暈了過去。

原本來看熱鬧的，這下才發覺尷尬，這事他們湊合什麽？

柳家本家那些管閑事的人，攙著裝暈的孟婆子走了，臨走前，沒少跟柳老實夫妻說好話。

也有人偷偷詢問，是不是真的如同她所說的，柳宓現在真的本事不小，會點醫術？

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會有點頭疼腦熱的，要是身邊真的有個本事不小的大夫，那就是救命的好事啊。

不少人圍著孫氏夫妻巴結。

許良辰護著妻子，見她目光擔憂的望著緊閉的那扇房門，跟著嘆了口氣。

“給她點時間，讓她自己慢慢的想通吧。”除了這個法子，誰還能有更好的方法？

幾乎是當天夜裏，孟婆子就發起熱來，請了大夫喝了一劑藥下去，沒見好轉，周圍鄰居說這是平時虧心事做的太多了，自己把自己嚇出了病。

柳長貴知道她今個做的丟人事後，打了她一頓出去喝酒了。

她家裏倆閨女不在跟前，小兒媳這會在屋子裏養胎不出來，大兒子夫妻這些日子也不往跟前湊，脆弱的時候，不知怎的，想起先前生病時，二兒子給她抓藥，熬藥，餵她藥的情景。

不過，想起日後小兒子高中了，給自己帶來的榮耀，先前她心裏的那點後悔跟思念，頓時消散。

她看了眼身側的粗瓷大碗，用上力氣摔在地上。

“老大，老大媳婦，你們死哪去了！給我端水來！”

可惜，她沒等到水來。

卻等來了帶著鏈條的幾個捕快。

程梁站在屋外，看著這可惡的婦人，心底只覺得暢快了不少。

“老夫人，咱們走吧？”

“走，走哪去？這是我家，我就在我家，我哪兒都不去！不去！”孟婆子呼吸急促，先前因為病痛折磨而活動不靈活的身子，此時也輕巧了幾分，她蒼老的臉上都是懼怕。

難道大丫頭真的拿著那些東西去告了自己？她可是她奶奶啊！

“老三媳婦，老三媳婦你快來！”

她喊罷，身子往炕裏鉆了幾分，“我小兒媳的姨丈就是縣太爺，我也是縣太爺的親戚，不是我老婆子嚇唬你們，敢把我抓進去，肯定沒你們好果子吃！”

程梁冷笑。

親戚怎麽了？

這次人證物證可都在，她這牢飯是必須得吃了。

“您還不清楚吧，縣太爺現在這會被毒蛇咬了，唯一能治縣太爺的，可是柳四姑娘，況且，你以為現在是誰讓我們來抓您的？沒縣太爺的指令，咱們兄弟敢隨便抓人？有什麽委屈，您跟咱們兄弟說沒用，進大牢跟縣太爺說罷。”

說完，似乎是不想跟她浪費太多時間，遞給倆兄弟一個眼神，三人麻溜的把她綁好，便要打道回府。

孟婆子在院子裏撒潑，滾在地上不停的叫著趙秋水。

趙秋水身邊的那個丫頭但有的往外看了一眼，期期艾艾，“小姐。”

要出面嗎？

趙秋水看著自己手上新染的指甲，滿意的笑了笑，“滅了燭火，睡吧。”

她為什麽要出面？

孟婆子的死活跟她有什麽用？就是處理一個柳宓都處理不了，還被人拿著鐵鏈來抓，她還舍了臉面去救她？怎麽可能！她對自己，連個棄子都算不得的。

而且，等她走了，這院子說不定得安靜多少，她樂見其成。

孟婆子粗人一個，不懂她這個小兒媳的想法，只以為她現在是睡了，沒聽清楚，只要等她聽清楚，便好了，就能出來救她了。

可惜，她喊的喉嚨都啞了，偌大的院子，連一個人都沒出來。

不僅如此，原先還燈火通明的兩個屋子，這會像是商議好的一般，雙雙滅了燭火。

老大，老三媳婦……

她沒了掙紮叫喊的力氣。

程梁倒是一點都不可憐她，打了個響指，示意兄弟們把她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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