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上的時候跟巴結他的下人喝了幾杯酒，當時暈乎乎的，哪裏記得清楚是什麽蛇？

事實上，當時知道有蛇，他跑的比老爺還要快。

幾道目光直直的註視著他，管家擦了把冷汗，急中生智下，連連道，“就是條不大起眼的蛇，咱們這深山老林多了。”

他們這不是南方那種濕潤潮濕，瘴氣多的地方，所以就算是有蛇，多數也是沒毒的，老爺好端端的在院子裏，估計是驚擾了哪些快要冬眠的蛇，他也就是睜著眼賭上一把而已，至於考慮到是不是有毒……

他們家老爺運氣沒這麽好，父母官他都當了十年也沒往上提提，至於碰到一條有毒的蛇，那蛇還偏偏咬了他……

那不是開玩笑嗎。

“夫人，夫人……”就在這時，朱氏的貼身丫頭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朱氏起身，“怎麽了，是大夫來了？”

丫頭搖搖頭，“是趙夫人來了。”

趙夫人……

朱氏煩悶的心情有一絲好轉，是她妹妹，她擺正了神色，“去把夫人請進來。”

看著她，總比看著這個沒出息的男人要強。

趙秋水的娘，腳步匆匆的過來了，進門後，焦急的往室內張望，“大姐，我去抓藥的時候，聽人說，縣太爺府上請大夫呢，姐夫怎麽了？”

她家是商戶，這些年能在鎮子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不全都仰仗著她姐跟姐夫幫襯嗎，得知他這邊出事的事，自己放下手裏的活，馬上就趕來了。

朱氏嫌棄的看了一眼還在哀嚎的男人，斂去眼底的不屑，低聲道，“沒什麽，就是被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蛇給咬了一口，沒什麽大礙，倒是你，你身子不舒服？怎麽去抓藥了？”

趙夫人臉上掛著笑意，把她姐拉到一邊，低聲道，“我沒怎麽著，是秋水那丫頭，她這會懷上孩子了，不過我怕她身子不好，想親自抓點安胎藥給她喝，你說說，都嫁人了還跟個姑娘似得，啥事都不上心，要不是我問伺候她的丫頭桂香，都不知道她懷了三個月呢。”

外甥女懷孕了，這確實是件喜事，朱氏的臉上難得的帶著笑意。

就在這節骨眼上，屋內的哀嚎聲打斷了姐妹倆的談話。

又開始做妖了。

趙夫人顯然也清楚她姐夫的做派，悄悄跟大姐咬著耳朵，“就是咬了一口？”

意思是被咬了一口就大呼小叫到這地步了？

朱氏無奈的點點頭。

“夫人，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就在這時，家丁引著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過來了，朱氏示意妹妹先去歇著，她自己則是招呼大夫過去。

屋內，大夫將他腿上的綢褲給剪開，小心的看著他腿上的痕跡，只是有兩個紅點，他覺得有些好笑，語氣卻還帶著恭敬，“老爺，這會感覺如何？”

白胖的中年男人活動了一下腿，也不知道是看大夫如今輕松地神色給了他安撫，讓他心情放緩。

還是確實是傷口已經不疼了，他仔細的感受著腿上的感覺，肯定的回答。

“不大疼了，就是傷口那，有輕微的灼熱。”

“除了這個呢？”老大夫替他把脈。

“癢。”縣太爺如實的說著自己的感受。

把脈也無大礙，大夫收手，“既然是尋常的蛇，老爺您也沒大礙，那我開些藥膏塗抹一下，再抓點藥，熬上兩副，想來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朱氏跟妹妹遞去一個眼神。

看，她猜的不錯吧？

朱氏老夫老妻的，又被這個花心的男人早沒了什麽夫妻情分，可是跪在床榻前的那些美妾們，可不像她這麽冷情了，一各個的，又是喊著心肝，又是喊著心疼的。

其中一個小妾最為機靈，見老爺這會耷拉著眼不高興，擦了眼底的淚道，“既然要上藥的話，那還是把淤血清理清理吧。”

朱氏原本還在狐疑，到底怎麽個清理法？

轉瞬，那人便給了她答案，那個小蹄子這會深情的看了一眼男人，然後依然的低頭在他的傷口處，用口吸著淤血。

人群一眾嘩然，那小妾平時最受寵，心思也最靈活，這會既然大夫都說了沒什麽毒，那她肯定要表現一下自己的衷心啊，她吸出幾口血跡，再吐到地上，面上帶著毅然決然，可是那雙眸子顧盼生姿，“妾願意跟老爺同生共死，共赴黃泉。”

知縣老爺很感動，他以為這種只是在話本裏能出現，他哪裏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碰到這種對他生死相隨的愛人！

不過。

“美人啊，你有這份心就是好的，你家老爺我，還沒活夠呢。”

剩餘的三四個美妾一邊懊惱先前沒沾上好時機，一邊又用眼神瞪著先前那個捷足先登的姐妹，就你會，就你能，還吸血，還生死與共，那蛇都沒毒，你生死與共個什麽！

也就是在這會，門房又引著大夫來了。

他也是把脈，觀看傷口，詢問縣太爺現在感覺如何。

他一一回答後，那大夫也覺得跟上個大夫判斷的癥狀差不多。

“老爺，夫人，來了，來了！”

小廝興奮的跑上來，一臉驚喜的朝著朱氏報備。

朱氏這會本來心裏就不得勁呢，她雖然不大在乎自家男人去誰屋裏，寵愛誰，但是這些不長眼的東西真的以為自己是瞎子嗎？

心情不好，語氣低沈了幾分，“誰來了？”

“是，是秦捕頭，他把小神醫帶來了。”他說罷後，屋子內瞬間一片寧靜。

那些大夫們聽到小神醫面色僵硬，神色不快，不過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同行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排擠。

至於朱氏，撇開一開始見到柳宓，她就不給自己面子，幾次讓她下不來臺外外。

還因為妹妹的關系，對她多了一絲仇恨，當初自己外甥女為啥嫁給到那個人家，原因她再清楚不過了。

就是這樣的人，她憑什麽來自己家，來自己府上？

小神醫？

不過就是別人對她的恭維而已，她本事再大，也不過是乳臭未幹的丫頭片子，怎麽比得上這些行醫一輩子的老大夫？

還拜神醫為師，神醫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外的，最近好像又銷聲匿跡了，她能學到個什麽！

“跟秦捕頭說一下，老爺的病情無大礙，請她從什麽地方來的，再回什麽地方去吧。”話中深意，不難揣摩。

朱氏說罷，在場的幾個大夫臉色好看了幾分，其中最先到這的那個李大夫，摸著自己的胡須，一臉過來人的模樣道，“縣太爺這傷就是尋常小傷，根本用不著那姑娘，就我所知，那姑娘每次治人都得動刀，不是把人胸給開了，就是把人肚子給剖開。”

縣太爺本來就是個膽小如鼠的，平時被嚇唬一下，都要被嚇破了膽，這會聽人如此生動的比劃著開膛破肚的情形，嚇得面無人色，直打哆嗦。

“不，不讓她來了，快讓人走，我這病沒事，沒事。”也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起的猛了，他一下子嘔吐出來。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酸澀氣味。

朱氏拿著帕子捂著鼻子，吩咐著下人，“還不快些去把這些東西清理了。”

見丫頭們動起來了，她又冷聲朝著管家吩咐，“就去跟秦捕頭說一聲，老爺的病沒什麽大礙，他特地去請神醫來，我們領了他這份情，不過……”

她氣勢威嚴，神色連帶語氣裏，都帶著一股蔑視的意味，“我們就不勞煩金貴的神醫了。”

趙夫人在一旁認同的點頭，“這是縣太爺的府邸，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你去回了話就是。”

趙夫人遠沒有她姐的心智跟心眼，也壓根沒想到當初柳宓可是被侯爺的側夫人親自請到她家的。

這麽說來，她家豈不是也是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地方？

管家幾番猶豫，權衡下還是聽吩咐去照辦了，那神醫再厲害，也礙不著自己什麽事，他能得罪她，可卻萬不能得罪自家的主子呢。

秦淮打算往裏面走的時候，被人攔住了，柳宓也不去湊那熱鬧，她安靜的在一旁拍著馬兒的脖子，跟它套著近乎。

片刻，那管家彎腰擦著冷汗出來了。

“秦捕頭，我家老爺已經吃了藥，歇息了，您看，這大夫還真是讓人白跑了一趟，我家夫人知道後，特意給了老夫幾個銅板，就當是請柳姑娘喝了茶水。”

管家也是沒了法子，夫人的原話就是這個，他戰戰兢兢的傳達完話，敏感的察覺到對面的低氣壓。

秦捕頭肯定是生氣了。

他正絞盡腦汁的想著法子補救時，面前的人已經一把將他推開。

秦淮一手拎著柳宓藥箱，一手抓著她袖子，不由分說的把她帶進院子。

別看柳宓這會沒拎著藥箱，身上又沒一點累贅，可她腿多短，扒拉的節奏多慢？以前秦淮都會顧忌著倆人的差距稍微等會她的，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一點都沒顧忌照顧她，她腳下再安個軲轆就能飛了。

屋內，朱氏跟妹妹正在閑話家常，估計是說到什麽有趣的地方，倆人臉上露出舒心的笑來。

正當她說了一半的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房門開展，落日的餘暉便從屋外爭先恐後的湧入。

朱氏臉上的笑意頓消，誰這麽沒規矩的！

等她看清楚推門進來的是誰後，臉上的嚴肅神色更重，緊皺的眉頭已經顯示了自己的不滿。

“秦淮，你還有些規矩沒了！不是說已經請了大夫，情況也穩定下來了？你怎麽這麽唐突！”秦淮名聲是不錯，可是再厲害的人，也不過就是老爺手裏的一個棋子，指東不能往西，就是這樣的下賤的人，敢不把她的話聽到耳朵裏？

面對眉目間帶著厲色的朱氏，秦淮面部依舊帶著沈穩。

“我是奉老爺的命令去找大夫來的。”他言簡意賅的說罷，拉著柳宓就要往內室。

柳宓在他身後，心頭是說不出的覆雜，秦淮今個的舉動，很大一部分是為了給自己出氣，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是，她還真是不在乎被人這麽關在門外，受奚落嘲諷。

他們愛說說，自己不看病，還能省她不要的藥呢。

這一輩子這麽長，誰知道以後會遇到啥事？那藥她能省就省些來吧。

朱氏這會魔怔似得看著柳宓，她不能出現在這，她一來自己保準倒黴！

“你家老爺先前也說了，這會不用她了！”朱氏話未說完，秦淮已經拉著柳宓，大步流星往內室了。

縣太爺發現倆人，尤其是柳宓進來後，嚇了一大跳，他下意思的用被褥蓋住了自己的腿，指著柳宓哆嗦道，“不，不是不用你來了嗎？走走走，快點走。”

先前自個跟段老爺談論算計她的事，被她一字不落的全聽了進去，這小丫頭片子神通廣大心眼又小，以前那些貴人三請五請的都請不到她，這會主動來給他這個芝麻小官看病，不是想私下報覆他，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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