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見人跟他說話，黑漆漆的眼珠子裏滿是雀躍，撲騰的越發厲害了。

柳宓沒法子，只能從籃子裏掏出一個棗子，然後咬了一半，去了果核，露出脆生生，甜滋滋的一面，讓他舔了一下。

反正只要是有點滋味的東西就能讓他安靜。

柳宓不敢讓他自己攥著果子吃，以前在醫院裏，她沒少遇到家長看官不利，讓孩子吞了硬幣跟亂七八糟的物件，使得孩子險些喪命的事例，她現在只敢自己拿著，讓他時不時舔舔，哄著他安靜罷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把小家夥放到給他做好的椅床上，給了他幾個木刻的小鴨子的玩具，讓他在自己腳邊玩耍，自己則打算去做飯。

她娘已經把要吃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也去屠夫那割了兩斤肥瘦相間的肉來。

門口的菜園子裏還有結著的豆角跟茄子，都是些家裏常見的菜。

這幾天要忙著秋收，她娘事先就準備好了饅頭，下地幹活，吃點饅頭跟面食比較容易炕餓，幾番思量下，柳宓定下今個做大鍋菜。

五花肉熬出豬油，把這些農家菜炒進去，曬好的木耳，野香菇泡發也扔到鍋裏，都是些尋常的菜，可是在柳宓手裏，就格外的有味道。

她坐慣了飯，這會動作麻利的把菜炒好，又把竈臺給收拾了。

等著忙完這一切，想著又該給虎子做輔食，從雞窩裏摸出個雞蛋來，加水，加豬油給他燉上，不一會菜香跟燉蛋的香味就混合著飄來，原來還能安靜的玩耍玩具的小霸王，這會無論如何都玩不下去了。

伸長脖子看著她。

柳宓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把雞蛋給他端來，吹涼後，再他焦急的表情裏，餵給了他。

柳宓從來都沒見過有這麽好養的孩子，雖然說這會的小孩子吃的東西有限，沒什麽好挑選的，但是一般人都喝不慣羊奶，但這小子羊奶、牛奶，來者不拒。

雞蛋羹是作為輔食吃的，可這會一個雞蛋吃的只剩幾口，更不要說，平時吃飯的時候，她爹還瞞著她們把面給搗碎餵給小娃呢。

雞蛋吃的差不多了，鬧騰了一上午的小不點也困了，柳宓把吃的肚子滾滾的弟弟放到竈房的門口，給他蓋好身子，自己又開始忙碌起來。

院池子裏有挖好的魚湯，先前只是撈了手掌大的小魚扔了進去，這會四五個月了，魚長得也有兩三斤重了，因為平時一直吃，一直往裏補充，所以這會招呼人，也能撈出幾只分量不小的。

而且,柳宓算了下好些時候沒給虎子熬魚湯了，看著他白白嫩嫩的小臉，安靜的跟個天使似得小不點，她用手指頭刮了刮她臉蛋，“你啊，可是個好福氣的，你將來可得給我親點聽到了沒？”

撈了三條三斤重的，一條兩斤重的。

幹慣了竈上的活，柳宓小半個時辰不到就把魚給處理好了，家裏的油不大多了，而且幾個姐姐不大愛吃炸過魚後的油，總覺得有異味，所以柳宓也不紅燒油炸了。

動作麻利的把三只魚肉刮開，片成片，用面粉跟調料給腌好，又從瓦罐裏，掏出前些日子腌上的酸菜洗了洗備用，她打算做成酸菜魚。

她手快，又沒了虎子的帶累，酸菜魚很快就給做好了。

這邊做好後，抽出柴火，讓魚肉在湯汁裏慢慢的入味，這邊忙活著魚肉的時候，那邊熬好的大鍋菜也熟了。

端鍋，沒有滅小竈裏的火，她端出小瓦罐來熱上油，把先前那只唯獨留下來的兩斤重的魚肉給刮出一少半肉，搗成肉糜，剩下的肉跟骨頭用少許的油煎過，註入熱水，大火燒開。

柳宓盤算過時間，等從地裏的大人們回來，洗漱好吃好飯休息了，魚湯也就熬的差不多了，用細網把魚骨跟刺過濾一下，然後把魚肉泥給做成魚丸煮進去，用勺子給他捅碎這些丸子，他也能吃幾口。

柳宓跟個陀螺似得忙完這一切，門口也有動靜了。

二姐三姐這些女眷們先趕著載著糧食的牛車回來了，老實爹他們還得在地裏把今個剝好的玉米收拾到家呢。

秋雁嬸子進了家門就聞到院子裏的香味。

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跟孫氏道，“你說說你這運氣，兒子有了不說，還多了四個小棉襖，平時下地回來直接能吃現成飯，你看我，白天跟他們父子四個累死累活的，回家了，他們爺幾個倒好，坐那休息了，老娘還得伺候著他們，給他們端水做飯的！”

看看梅子，這每天回來飯也好了，水也好了，家裏哪不是拾掇的利利索索的？

孫氏一對比，也發現自己兒女雙全，確實是很樂呵，加上今年收成好，誰不羨慕她呢，心情暢快了，她也有心思調侃，“你這麽羨慕，趁著還年輕再生個啊，沒準這次能生出個姑娘來呢！”

沈秋雁嫌棄的撇嘴，“得了吧，別是姑娘沒生出來，再給我生個小子，我伺候那三已經要了半條命，再來個小子，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倆人互相打趣著對方。

柳宓這會也端著吃食出來了，“娘，嬸子，二姐三姐，先別嘮嗑了，快洗洗吃飯了。”

白胖胖的大饅頭，滿嘴流油的肉菜，外加香的能讓人吞掉舌頭的酸菜魚，一行人險些沒把肚子給吃撐。

吃飽喝足，在院子裏稍微說了些閑話，消化了肚子裏那些大油後，十幾個人又馬不停蹄的往地裏去了。

柳宓這番在家也沒閑著，餵雞，收拾碗筷，洗碗，估摸著差不多了，打算去屋子裏給虎子換尿布。

她估量的時間不差，屋裏小木床上，虎子早已經清醒了，這會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不哭不鬧，眼睛直直的盯著頭頂的那些風鈴。

聽到有腳步聲，小家夥艱難的扭過脖子，朝著她露出個笑來。

柳宓覺得自己的心也融化了。

其實柳宓這會在伺候孩子，比孫氏還要上心，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是親娘呢。

以前柳宓在孤兒院的時候，就聽那些來當義工的叔叔阿姨這談論他們自家的孩子，也聽他們說過，這孩子啊，是一個照書養，二個照豬養。

按理說，就算虎子是最小的，她們也不必要這麽上心。

誰家孩子尿布一濕了就換，給他燉蛋羹要放豬油，更不要說，一燉兩個時辰的魚湯餵他，還買哄著他玩的玩具啥的。

柳老實自己雖然疼愛老幺，可是見柳宓養孩子的這個金貴法，私下說了她幾次。

可是柳宓每次都是嘴上答應的好好地，一轉身，又該做啥做啥。

其實他們都不清楚的是，柳宓對虎子一直抱有一種愧疚的心思，當時孫氏剛剛懷上，自己就不想讓娘要他，她自己還準備了藥，要打掉他。

後來因為她，孫氏受驚，早產難產，當時自己又不在她身邊，如果當時不是師父在旁邊，肯定要一屍兩命的，他剛生出來那才多大點啊，四斤多點，跟個小老鼠似得。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是她害的虎子好幾次險些沒機會到了這個世界。

她當初又多麽愧疚，這會就想要對他多好。

平時她嘴裏一直說著不讓爹娘溺愛孩子，怕他養成不好的性子，可是細數下來，真的溺愛著他的，是她自己，不是旁人。

“來，等著姐姐給你換尿布啊，今個有你最愛的魚湯。”她給小娃拾掇幹凈利索後，摸了摸他的肚子，已經差不多消散了。

四個半小時了，估計可以餵了。

虎子對魚湯表現出了極大的熱忱，一勺子餵到嘴裏，砸吧了砸吧味道，眼睛晶晶亮的盯著她的勺子。

小孩子不能吃鹽，這做飯的味道都幾乎是寡淡的，這魚湯她也只是放了幾顆花椒去腥，喝起來也沒什麽滋味，不知道虎子咋就這麽愛喝。

不，其實嚴肅的來說，他是喜歡吃任何東西，喝任何東西，就是白開水也能讓他喝的滋溜兒帶響的。

柳宓餵了一半的時候，門外有馬車聲響起。

她停下動作，往門外看著，這麽一來就冷落了虎子，看著該來的勺子到不了嘴邊，小家夥急的蹬腿兒。

腳步聲越發的近了。

院子裏響起叫她的聲音。

“徐青柏？”這小子怎麽來了。

“我在這呢！”柳宓回應著他。

徐青柏手裏拎著好些東西，艱難的走進院子，柳宓看著他拿來的點心，臉上露出了笑，“先坐。”

她拿著勺子在餵著虎子。

估計是沒見過徐青柏，虎子臉上帶著些迷茫，嘴上喝著魚湯，大眼睛不停地朝著他張望，柳宓看碗底已經沒了湯，打算讓他歇歇再喝羊奶。

徐青柏也趁著她餵飯的時候，打聽了家裏為啥沒人的緣由。

見她給小娃擦著嘴角，徐青柏大大咧咧道，“柳宓，你家還有吃的沒？我晌午沒吃飯，現在餓的不行！”

都怪他娘，說是青山縣有好玩的東西，家裏的那些堂哥嚷嚷著要跟來，他這幾天什麽都沒幹，單伺候那些公子哥了，他竟然不知道，他那些哥哥們竟然是這等紈絝。

他寫信跟他娘抱怨吧，他娘說以前他過的就是這種遛鳥打馬的浪蕩日子。

徐大少爺對自己陷入到深深的嫌棄中。

柳宓不懂他少男心思，聽他說餓，自己也有點頭疼，這都過了吃飯點了……

家裏晌午倒是剩下點菜，可都是鄉下人吃剩的，怎麽好意思招待他。

想了想剛剛給虎子熬的魚湯還剩不少，再魚湯裏加了點鹽當調料，燉了一小塊晌午剩下的豆腐，看了看菜園子裏還有不少新鮮豆角，柳宓摘了點豆角，多加了點油過了一遍，放了辣椒做了個快手菜幹煸豆角。

豆腐魚湯、幹煸豆角、大饅頭外加她前些日子腌好的鹹菜，徐青柏吃的不亦樂乎。

又是菜又是湯，最後就連鹹菜都吃了個精光，柳宓看著精光的碗，感嘆著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得虧他爹是個官，不然八成還養不起他呢，這會見他吃飽喝足，自己收拾了碗筷打算去洗碗。

“那個，你先幫我看著點虎子啊。”她進竈房的時候，扭身交代了一句。

似乎身邊所有的熟人都走了，虎子有點委屈的撇了撇嘴。

看他下一刻就要哭了，徐青柏有點緊張，他伸頭往裏喊著柳宓，可惜，她這會正在跟鍋碗瓢盆打交代，外界的聲音根本沒有入她耳朵裏。

小娃已經開始扯著嗓子了，徐青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把他抱了起來。

突然變高，小娃高興了，也不哭了。

徐青柏本來就是個小孩子的性子，這會為了逗虎子這個豆丁高興，完全是釋放了天性跟他玩，倆人玩著玩著，直到徐青柏覺得身上一熱。

…………

柳宓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徐青柏僵硬的身子。

“你怎麽了？”不明所以的她走到倆人跟前。

虎子伸手要她抱，柳宓把他抱起來，下意識的摸了摸他的屁股，果然，尿布已經沈甸甸了，小孩子是直腸子這話一點不假，他剛起來的時候自己才給他換了尿布，這魚湯才喝下沒多久呢，就又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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