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仗著跟孫氏那婆娘有點交情嗎？還真的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咋的。

“哎呦，大娘您這話可就冤枉了我，我哪裏知道您是來這找糧吃呢，我還真的以為你們兩口子是難得的善心大發，來幫襯你家小子呢！”

她說罷，來這幫忙的鄰居們哄然大笑。

孟婆子氣的渾身直發顫，就知道這婆娘圓滑，說起話來擠兌的人不行，偏她是沒理在先，這會落了下風。

柳長貴是男人，面皮薄，他憤然的扔下手裏的東西，佯裝要往家走，“我這輩子造了什麽孽，偏生出這麽沒良心的小子！早知道他長大是這副模樣，當初生出來就該把他弄到尿盆給淹死！”

孟婆子眼珠子一轉，大聲附和。

“老二這會一家子發達了，也不想認她親爹娘了，不就是吃他點糧食，就找這麽多人擠兌他爹娘，要是他給我養老錢跟養老糧足夠，我哪能做出這等沒皮臉的事？唉，催生娘娘啊，您不長眼啊，咋就把這麽一個不忠不孝的小子給了我啊！”

她聲淚俱下，似乎是極為傷感。

柳老實嘴巴繃得緊緊的，眼底滿是痛楚,這麽多人看著呢，他爹娘怎麽就能顛倒黑白？

“娘，我去年凈身出戶，大冬天的一家住在四處漏風的山腳下，要不是梅子她娘家幫襯，你兒子我早就餓死了，去年大冬天你來給我要養老糧，我一個米粒都沒少的給你送過去了，娘，舉頭三尺有神明，您這麽說，就……”

“就，就什麽？你還要咒你娘嗎？”孟婆子跟別人不敢橫，跟柳老實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柳宓沒忍住，想要說話，可是二姐拉住了她。

二姐拉住了她，可是沒拉住她三姐，柳月蓮冷嘲道，“奶奶肯定不會說謊啦，她這麽多年在咱們村子裏的口碑是眾所周知呢。

那咱爹為人老實忠厚，肯定也不會撒謊了，那是誰撒謊呢？只能讓神明來判斷了，就像是奶奶您先前說過的，誰要是說謊的話，就讓老天爺劈下來一道雷，把她劈的連渣都不留才好呢！”

孟婆子想伸手打她，可是對上那小丫頭認真的眸子，渾身打了個寒顫，她茫然的看了一眼頭頂，暗暗禱告著，老天爺您可別聽這小丫頭片子胡叨叨。

小三姐說罷，眾人又見她是那副模樣，原本繃得本來就難受的笑，此時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眾人捧腹大笑！

都是一個村子生活的人，誰還不清楚誰的底細啊，你把自己說的這麽好，這麽偉大博愛，那也得有人相信不是？

孟婆子作勢又要哭，柳宓嘆了口氣，她不要臉，有時間在這磨著，他們可沒這功夫，這眼瞅著上地秋收的人越發多了，往這邊湊熱鬧的也多了，他們兩口子能丟得起這人，自個一家可不想成為大家取笑的對象。

“行了，既然我大伯跟小叔平時不贍養老人，那我們家吃點虧就算了，今個你們偷得糧食，就當時我們家今年給送的養老糧吧，爺，奶，今年這麽多人看著呢，你們可不能說我們今年也沒送啊。”

孟婆子跳起來要罵人。

這點糧食就夠了？她還想今年多要點養老糧呢！

可惜，柳長貴在她快要丟人的下一刻，一腳踢在了她的小腿肚子上，他可沒這麽大的耐性跟她一起丟人！

孟婆子被男人打了，還沒嚎出聲，就見男人虎著臉，權衡利弊下，她憋住了哭音兒。

“你要是願意在這丟人就繼續丟人吧！”

說罷，也不顧眾人是何表情，松開了手裏的麻袋，大步流星的回家。

“哎，老頭子你等等我啊！”孟婆子又急又怒，上前趕了兩步想追他，可走了幾步就跺腳，不行啊，手裏還拖著東西呢，不拖糧食讓她走？那怎麽可能，這比要她命還要痛苦呢！

柳老實被她傷了心，也不再搭理她，孟婆子沒辦法，只能以自己不過百的身板，拖著足足有她三倍重的糧食，艱辛的往家趕。

大好日子出了這樣的事是挺讓人糟心的，但是今年柳老實家裏的地的糧食長得不錯，豐收的喜悅吹散了焦灼的內心，小半個時辰，整個玉米地裏就是歡聲笑語一片了。

“老實，你家這中等田的收成，都快比的上別人的上等田了。”秋雁嬸子掂量著手裏的玉米穗子，“這玉米的地，少說能抵得上你旁邊地的九畝地了。”

誰家的收成多，這可是最能拿的出手的談資了。

柳老實笑容也多了起來，“老天爺賞臉，老天爺賞臉！”

除了這個，他也說不出什麽了。

他這老實模樣，又引得鄰居們一陣打趣，沈秋雁還說，等著來年種地前來他家借種呢。

十幾個人一起忙活著，一個時辰差不多就割完了兩畝地，男人們放倒了玉米桿子，也不著急去繼續割，從尾跟著一起剝玉米皮，跟女人們一起碰頭。

一邊說笑，一邊幹活，不一會地裏的空地上，就多出了好些金黃的玉米穗。

剝玉米皮也是要技巧的，就像是柳宓新手，把握不住技巧，很容易弄傷了手。

小三姐把手腕上的工具解下，是一個頂頭帶著尖銳的木條給了她。

柳宓一臉不解。

小三姐給她掩飾了一遍，用那尖銳的一頭捅破玉米頂部的那些皮，然後有了突破口的時候，再順著那方向剝開。

效率快了好些不說，還能讓手省點力。

柳宓一開始以為自己動作慢是因為沒工具幫襯，可是這會有了工具，她還是落後姐姐們好長好長一大截的距離，她才不得不承認，是她太遜了。

沒法子，自己才幹了幾次農活？怎麽可能跟幹慣了農活的姐姐們爭高下呢？

“柳宓。”柳宓正埋頭苦幹的時候，身後有女聲飄來，柳宓詫異的扭過臉，地頭那，孫氏拎著一瓦罐的東西緩緩走來了。

她娘怎麽來了？

柳宓奔到她娘跟前，走的近了才發現，她也說剛剛她娘怎麽這麽怪異，原來是身前綁著個小累贅呢。

虎子穿著薄衫，布頭下露出肉嘟嘟的腳腕，他是懸空被孫氏綁在了身前。

見了新鮮景物，虎子不哭不鬧，黑漆漆的眼珠子嘰裏咕嚕的轉著，像是要把周圍一切都盡收眼底。

柳宓趕緊接過來她手裏的瓦罐跟籃子。

“娘，你怎麽來了？”

孫氏幫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沒直接回答她，而是不高興的詢問，“你奶奶來了？”

村子裏就這麽大點，有點啥消息，一會就能從東頭傳到西頭去，她在家聽著公婆又做妖了，哪裏還能坐得住，正巧這會到半晌午了，地裏的人都渴了，她也好借著送水來打聽一下。

柳宓把事情來龍去脈，簡潔的跟她娘說了一下，孫氏松了口氣，只是兩麻袋，那自己還虧得起，她還以為偷了一畝地呢。

倆人說話的功夫，那邊的人，就已經把這兩畝地的玉米全給拾掇利索了。

秋天這會不說比夏天熱，可這秋老虎也不能讓人輕視，這沒多大會呢，身後就出了不少汗。

“都先停停，來喝點水來。”孫氏見地裏的收成不錯，笑的跟朵花似得張羅著大夥。

一行人坐在大樹的樹蔭下說說笑笑，孫氏來的時候，一手瓦罐一手筐子，筐子裏除了裝著喝水的瓷碗，還有不少棗子呢。

雖然不是啥好東西，但也能打個牙祭不是？

說了會家長裏短，又展望了下年景，歇息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時間，他們又開始忙活起來。

這塊地收拾完了，還得去旁邊那塊地呢，晌午能弄完三畝地，下午攆著早點拾掇，今個就能把地給收拾完。

別看他們人多，活可不輕巧，收拾完了玉米還不是最後工作，得把玉米運到柳家，平曬開，等玉米幹了，才容易剝落下來，糧食儲存的時候，也不容易發黴。

簡而言之，活還多著呢。

柳宓打算繼續下地幹活的時候，孫氏把包裹著虎子的布袋給摘下了。

秋雁嬸子見了這東西，忍不住打趣著多年姐妹，“這東西有個年頭了吧？我記得月珠小的時候就系著這個背著柳宓，你這是打算把這個弄成傳家寶啊。”

孫氏笑了笑，可不是咋的，她剛嫁到柳家的，第二年生了月珠，婆婆嫌棄月珠是個姑娘，就沒替她帶過，那會她又得忙著家務，又得去地裏幹活，後來她就想了法子，用粗布做了一個這個，系在了身上，這樣又能下地幹活，又能看了孩子。

下面四個丫頭都是這麽長大的。

今個聽她這麽一提，孫氏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弄成傳家寶，等我家丫頭們有了孩子，我說什麽都得幫她們帶孩子，可不能吃我吃的苦了。”

孫氏正在感慨，被她抱著虎子也不知是在刻意模仿還是別的，竟然清晰的，吐出了個吃字！

眾人嚇了一跳。

虎子還不到五個月呢，這麽早就開口說話了？

柳老實也喜的不行，也不看他手臟不臟，抱著虎子高高舉起，“兒子，叫爹，叫爹！”

虎子被舉高也不怕，蹬著小腿不斷地給他露著無齒笑容，又或者是給他吐口水泡泡，先前那個吃字，好像是眾人的一場夢似得。

“行了，被逗他了，先幹活吧。”孫氏無奈道。

柳老實不情願的把孩子給了媳婦，孫氏卻把虎子遞給了柳宓，這小子平時最喜歡的就是身上香噴噴的姐姐們，這會幾經易主，非但不生氣，踢著藕節似得小腿正樂呵呢。

“娘，你不帶著虎子回去啊？”柳宓雲裏霧裏的接過虎子，一臉不解。

“你先回去吧，我幹會活。”孫氏知道丈夫跟孩子不願意讓她幹活是心疼她，可是她勤快慣了，這會不幹總不舒服，加上這收玉米也不是重活，沒啥不好的。

秋雁嬸子也跟著附和，“也是，柳丫頭你先回去，這活不重，累不著你娘。”

其實，倆人都有點嫌棄柳宓這幹活速度，說她偷懶吧，小姑娘不是那偷懶的人，吭吭哧哧的蹲在地上，滿頭大汗的幹活，認真的不行不行。

可是，二姐兒跟三姐兒，半柱香就能甩她老遠。

得了，雖然她娘沒說具體原因是啥，可是從她的眼神裏，柳宓已經能明白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嫌棄了。

她任命的把虎子給綁在身前，拎著竹筐跟瓦罐，打算先回去做飯。

不過她也是會自我安慰的，這地裏的活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但是竈上的活，誰能替代她？

開開心心的抱著小胖墩回去了。

虎子或許是因為自由自在的動作被人制止了，心底有點不痛快，不斷的撲騰著小手小腳，咿咿呀呀的表達這著自己的抗拒，柳宓自己也不胖，抱著這個十斤多點的小胖墩已經很辛苦了，偏他還要不斷撲騰，自己老腰都要斷了。

“你給我安靜點啊，再不安靜我就把你扔到路邊不管了！”

柳宓也是幼稚，這虎子如今的出生年月，就算是四舍五入也沒到了五個月，她這麽威脅他，能頂的上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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