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連連點頭，小心的扶著她下了馬車，驅散開周圍的人，引著她往段家走。

段家跟黃家比鄰而居，倆家老爺都是熟人，當初為了治病，一起來到青山鎮的，這會兩家夫人的病情好轉，自然是要攜手回去的。

原先熱鬧的倆家府邸門外，這會安靜了許多。

尤其是剛剛從熱鬧的市集走來，一下子又碰到這麽淒涼的景中，一時間讓她多了幾分傷感。

管家把她送進來後，引著她要去見夫人。

“我自己去找她吧。”柳宓不大喜歡身旁一直跟著人，尤其是他這種討好卑微的姿態，自己格外不舒服。

管家的見她不喜歡，也不多勉強，都已經到府裏的，想必也不會再出岔子，遂恭敬的行禮後，自己退了下去。

柳宓循著記憶到了段夫人的院子外。

只是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面傳出的交談聲。

“你說說你，這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找她來做什麽，那事過都過去了。”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到耳朵裏，主人家在談話，柳宓也不大好意思進去打斷，她想著要不還是等人交談完了，自己再去吧。

誰知道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那人說了一句話，讓她停住了腳步。

“這事本就是我們段家先對不住她在先，那日大火，要不是秦捕頭舍命相救，我那恩人想必早就葬身火海了，所以……”

秦捕頭？

柳宓心一下子提起，如果沒理解錯的話，恩人，應該說的是自個，可是那日大火，救她的不是薛丁嗎？怎麽就成了秦淮了？

柳宓心跳如鼓，抓著自己袖口的衣服，往近處走了幾步。

她偷偷瞥了一眼，看見了除了段老爺之外，還有一個圓滾白胖的身子，那人她見過幾面，是縣太爺。

他怎麽也來了？

柳宓正在這疑惑的時候，那白胖老爺的話，並沒有停止。

他似乎是帶著怒氣的辯解，“你說起來他，我更生氣了，你說，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我那麽信任他，誰知道會被他給耍了！你還不知道吧，他以前跟那丫頭認識，交情還不錯！我那時候還納悶他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那嬌滴滴的姑娘給抓到牢裏裏，做事比我還沒分寸！可是……”

可是？

柳宓心跳的更快了，她貼著耳朵上前。

可是什麽呢？

他怎麽不說下去啊！

原本以為的一切，這會好像全部翻盤，她的那顆心，像是被人揉搓過，又泡到酸水裏一樣，情緒翻滾，難以說清。

如果說，救她的另有其人，把她關到大牢裏又有隱情，那她這些日子的難過，別扭，又算什麽！

她擡頭朝著院子的明亮處看去，牙齒緊緊的咬著唇邊，說啊，你說啊！

就在她死死等不來那人的回答，打算親自沖出來問個究竟的時候，那人開口了。

“先前三司使顧清鴻來了，你知道吧？”

段老爺嗯了聲，興致不高，似乎不知道他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麽。

縣太爺尷尬的咳嗽了下，“那些日子他剛來，我這父母官，想盡一下地主之誼，給他找幾個姑娘招待一下他，可他就跟個鐵疙瘩似得，楞是對我送過去的姑娘正眼都沒看。”

他說到這，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繼續說下去了。

段老爺也從他嘴裏聽出點意思了，山羊胡氣的都快翹起來了，“你，你是說？你想……”

他雖然混賬，可是也沒他心思這麽壞啊！

縣太爺被他的目光看的有點不大得勁，推開他的手，“那，那我當時不是想想嗎。我又沒真的做！”

他倆人說的跟打了啞謎似得，柳宓一點都沒聽明白。

但是心底的那個答案，正在呼之欲出，她，她心跳的愈發快了。

段老爺呸了他一口，“咱們倆認識這麽多年，你到底是什麽品性，我比誰都清楚，你那個捕頭，怕是怕你把手伸到那姑娘身上，所以才故意把她抓到大牢裏吧？”

這麽一來，他沒辦法再動手腳，畢竟那時候自己也是一心想要把柳宓給關押住的，那捕頭考慮到了他當時的心態，又揣摩出縣太爺的心思，算計了他們不說，佯裝唱著這麽一出跟她翻臉的戲，最後再把她關起來，看似是關押，實際上，大牢給了她最好的保護。

“我也是後來才琢磨出味兒來的，那天火燒的那麽多，他個公子哥，連命都不要的沖入到裏面把人救出來，後來跟衙門請了好多天的假……”

說到這，他想起那日去看他時的場景，

那後背，都快被燒熟了吧。

況且，那日聽人說，他沖進去的時候，火已經控制不住了，那姑娘又被他關在最裏面，救人談何容易？後來他去查看火情的時候，發現地上那鐵鏈都快被火給燒融了，看看，就在那種情況下，他還是徒手把鐵鏈給掙開了。

都能冒著這險去救人了，他還不清楚當時把她關到裏面有貓膩？

“還好你身邊有個知人事的，不然你真的把那姑娘獻給了江清鴻，別說是旁人，就連我都繞不得你！”

段老爺深吸口氣，呵斥著他。

“現在好在這事只你我知道，事情既然過去了，那就當沒事了，你也別再打她的主意，不然別怪哥哥我沒提醒你，吃虧的還是你，還有，那個捕頭你也別想著背地給人家下絆子……”

白胖的縣太爺先前還能好好的聽，直到他說到這個，急的恨不得蹦起來。

“我給他下絆子？我瘋了不成！”

他本事這麽大，平時聽他的話，把他當個大人還好，不聽他的話，是自己拿人家沒主意，況且身後還有那樣的家室撐腰，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去動他啊。

正當倆人商議著要如何保持這個秘密並且要將它永遠湮滅在倆人的記憶長河裏的時候，柳宓咳嗽一聲當做了提醒，然後面無表情的，當著倆人面，步履緩慢的走到長廊上。

只是經過倆人的時候，面無表情，又在平靜無波的聲音中又稍帶了些厭惡的成分對倆人道，“請讓開。”

“哎。”段老爺反應過來冷汗連連的讓開了地。

她說不清楚自己心頭什麽情緒，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克制自己，弄清楚段夫人尋找自己的緣由。

門輕輕地打開，又被她關上。

同時關上的還有段老爺心虛慚愧的神色。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原先富麗華貴的房屋因為主人要離開，變得空蕩了幾分，手腕粗的白色蠟燭靜靜的燃燒著，屋子靜謐一場，柳宓見到她的身影，有些遲疑的走到了床榻邊。

段夫人精神很好，臉頰兩側帶著紅潤，見她來後，嘴角綻放了笑意，拉著她坐在了床邊。

“柳姑娘，方才外面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柳宓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是在幽黃的燭光下，她的神色是那般自然坦然，無端的，柳宓不斷跳動的心，竟然被安撫下來了。

她遲疑的點點頭。

她越發摸不準這人是什麽意思了。

“柳姑娘別多心，我請你來這，不為旁的，就是想給你道個歉，同時，也想讓你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柳宓驚訝的擡起頭，她這麽說的意思是……

雖然這種可能有點微乎其微，但是，這麽一想，好像方才段老爺句句都在引誘著縣太爺說出她想明白的真相。

“我們夫妻對不起你良多，雖然知道想讓你徹徹底底的原諒我們，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們還是要真摯的跟你道歉，同時也想讓你清楚某些事情的真相。”

“我……”

柳宓現在心緒起伏的太大，她先前那麽堅定地事實，這會全部被推翻，她不知道此時自己到底該怎麽去面對。

“我能為你做的也不多，但是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不管那人是出自什麽心態，為你付出的這些，作為當事者之一的你，都有權知道真相。”

她說罷，咳嗽了片刻，又將身上的一個玉佩摘下，不由分說的往她手裏塞。

柳宓雖然還在心緒不寧，可片刻後察覺到手心的東西，下意識的便要往後縮。

她給人看病，治病不能收錢。

不然，空間會消失。

“拿著吧，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做個紀念。”

柳宓看著手心的東西，確實是有些年頭，而且成色一般，遲疑下，還是收下了。

“今日一別，怕是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了，不過，能認識你，是我們夫妻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段夫人說罷，擦了擦眼角的淚，該開萬分，隨即見她目光中帶著憐憫，笑道，“好了，今個是七夕好日子，柳姑娘怕是還要陪家裏人吧？我也就不多留你了，讓管家送你回去吧。”

柳宓頷首，起身往外走。

她手碰到房門的時候，停了下來。

她沒扭頭，“你送的這個禮物，我很開心。”

段夫人笑了笑，倆人都明白這個禮物究竟代表的是什麽。

不等身後的段夫人說什麽，柳宓打開門，快速的往外跑，見到段老爺那副心虛的模樣她也不覺得礙眼了，拒絕了段家管家想送她回去的意圖，她一彎腰鉆到了人流不息的人潮中。

柳宓想要去找秦淮，她想問問縣太爺說的到底是不是那樣！

…………

她好不容易跑到了秦淮住的屋子外，卻見院門緊閉，她張望了幾眼，難道他是出去了？

拍了幾下院門，也沒聽到裏面有動靜。

柳宓轉念一想，跑到小巷外，那對賣餛飩的老夫妻身旁，向那對夫妻打聽秦淮的下落。

那對夫妻對於秦捕頭第一次帶姑娘吃餛飩的柳宓，印象很是深刻，聽見她詢問，倆人對視一眼，老漢搖搖頭，“晌午我們見他進去了，然後房門一直關著，人也沒出來。”

柳宓強撐著笑意跟倆人道謝，視線望著巷子深處的那戶宅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再回到巷子跟，貼在門上沒發現裏面有響動，心裏裝不了事的柳宓，看了看他家的院墻。

他家後院有個歪脖子樹跟院墻離的不遠，她打算先上樹，然後迂回著爬上了墻頭。

前期打算的不錯，執行的也挺好，就是下院墻的時候有點失策，院子裏黑漆漆，她找不到落腳點，兩手扒在墻頭上，一只腳找到了落腳處，另外那只腳不斷的在虛空比劃著，想著找到一個落腳點。

可惜……

她手扒的都要要酸死了，也沒找到合適的落腳點，現下腳也要蹬不住了，絕望擡頭看了眼房頂，上如今是上不了，下，她也下不去了。

僵持了沒多久，就在她閉眼準備任自己做自由落體運動時，腰上突然多出一個手臂，事出突然，她渾身僵硬，正打算尖叫時，身子騰空旋轉，不過須臾，兩腳便已經落在了地上。

黑乎乎的突然多出一只手，柳宓膽子再大也禁不住這麽嚇。

好在那只手臂很快便放開了她，柳宓閉著眼打著哆嗦之際，聽到他不悅的，跟公事公辦的聲音，“大晚上的爬墻，你現在本事越發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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