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送完這些人，打算要回家的時候，眾人聽到身後傳來的一陣沙啞的女聲。

對這聲音格外敏感的孫氏，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柳宓給二姐遞去一個眼神，示意她快點帶娘進去。

孟婆子也巴不得沒孫氏在跟前，就她跟兒子才好說話呢。

柳老實這會對他親娘，連最後一點感情都沒了，聽到她的叫聲後，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老二，娘錯了，娘真的錯了！”孟婆子這會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原先只白了一半的頭發，現在幾乎全都花白。

她見到以前對她唯命是從的柳老實，這會都開始躲避她了，心底說不出是懼怕多，還是恐懼多些，抓著他的袖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救救你弟弟妹妹吧，娘求你了！”孟婆子這會不怕丟人現眼了，直接在路上就給他跪下了。

柳老實掙脫不開她的動作，見她下跪後，嘴角揚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娘，你真的是要逼死兒子是吧？咱們以後不見面不成嗎？只要你跟爹活著一天，我該給的孝敬一點不少的給你們，娘，求求你了，以後別來找我了。”

柳月蓮見到奶奶還敢厚顏無恥的來迷惑爹，當時就打算罵她一頓。

還是柳宓及時的拉住了她。

“這事爹遲早得面對，我們幫不了他，也不能替他做決定。”

小三姐雖然沖動，可畢竟不是聽不了建議的人。

姐妹倆靜靜的看著她作死。

兩個礙事的丫頭片子沒來搗亂，孟婆子更是欣喜，她淒慘道，“娘不能不找你啊，你是我身上掉的一塊肉，是我含辛茹苦奶大的你，娘以前不是故意做那些事的，只是豬油蒙了心，老二，你就原諒娘吧。”

柳老實繃緊嘴，一個字都不往外透。

“奶奶，您別假惺惺的了，有話直接說，我們倒不怕您跪在這丟人，就是怕一會周圍鄰居們出來了，又嚷嚷著出來看熱鬧了，到時候，您想求什麽，可都沒希望求到了。”

孟婆子想張口罵她，但是一想，她說的確實是有道理，這次她必須得成功！

眼裏多了兩泡淚，她想起閨女兒子的遭遇，倒是真的傷心起來了，“老二，娘知道你得了一個有本事的好女婿，你叫孫女婿去找找拉柳玉的常家，上次她被人抓走，說是要結冥婚，我沒能制止住，昨個我去鎮子上看她，趁她那瞎眼婆婆沒在，好歹是見了她一面，你妹慘啊！”

有些話，她當著兒子的面不能說，閨女身上沒有存片衣服，在炕上瑟瑟發抖，身上還全是經過了情事的斑駁痕跡。

不都說那大兒子死了？

孟婆子這才知道，那家老二也不是好心的，拉閨女進門後，就把人折騰了一遍，發現閨女不是完璧後，竟然還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跟著折騰了幾晚！

“她那個瞎眼婆婆也不是好的，整天跟當地主夫人似得，使喚她，拿她當牲口，還不給飯吃……”

她想說更多的話，來引起柳老實的同情，卻不料她越是說，柳老實表面的憤怒就越多！

“那是她活該！不過老天爺是長眼的，自個作孽不成，反而坑害了自己，娘啊，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如果不是陰差陽錯，現在受到那非人待遇的，是我的女兒，是打小就幫你幹活，餓肚子也一句話不吭的月珠啊！”

孟婆子哭嚎聲一頓。

是啊，她怎麽沒想到這茬。

見兒子要走，她趕緊抱著兒子的腿，“那，那你妹妹跟你不對付，你救救你弟吧，他現在可是被人押到大牢裏了，說，說是偽造什麽婚書，老二，娘知道對不起你，可是你弟也說了，這件事他知道錯了，還說，你不是沒兒子嗎，他願意把他未來的兒子過繼給你，志高那麽有出息，孩子也會有出息的，你就看在你們一母同胞的份上，跟秦捕頭，跟縣太爺說句好話，把他給放了吧。”

不消說，這主意也是她那個好小叔教給她的，不然她奶奶這腦子，怎麽能想出來這種主意。

她奶奶現在心裏八成以為，自己付出不小的代價，可是也不想想，他們送進來的孩子，有他骨血的孩子，自家敢不敢要！

“奶奶，你別白費心思了，我娘現在給我們懷著弟弟呢，我們做什麽自己親生骨肉不要，去要一個狼心狗肺的人生下的孩子？他爹不是個好玩意，他孩子就是了？你們也真敢說！”

柳月珠再也忍不住了，毫不客氣的出聲懟了她奶。

柳宓正想給她鼓掌。

這話好像是戳痛了她某處神經，孟婆子一下子跳了起來，伸手便要打她們姐妹，“你娘能給你們生弟弟？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前面一連生了幾個丫頭片子，這個也一定是丫頭片子，還想生帶把的，這輩子都別想，你爹就是個絕戶，過繼了自己侄子有什麽不好？難不成你家這些家產，往後還想給了你們這些外姓人？”

孟婆子唾沫橫飛，一下子洩露出了心裏的真正想法。

柳宓嘖嘖稱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爹，您看清了沒，奶奶一直覺得您是絕戶呢，還盤算著我們家的家產，咱家能有什麽家產啊，還便宜了外姓人……”

往傷口上撒鹽，確實是很疼。

但是能讓老實爹振作起來，這點打擊怕什麽。

柳老實果然也沒讓她失望，要是說原先還有一丁點的溫情，現在那溫情已經被人親手打破。

他將孟婆子的手甩開，招呼著倆個閨女，“走了，回家吧。”

孟婆子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的背影。

“老二？你瘋了嗎!我是你娘啊，那些受罪的是你親弟弟妹妹啊！”

柳老實腳步沒一點點停頓，大步流星的回到了院子裏，插上了院門。

孟婆子的哀求跟瘋狂的敲門聲並未停歇，可惜啊，她不清楚，這麽一味的逼迫，只能讓她的兒子越發的遠離她，人心都是肉長的，她越是為那兩個孩子鳴不平，訴心疼，只能讓這個兒子心更涼，委屈怨憤更多。

柳老實所有的情感，已經被那些人，弄的支離破碎。

柳宓示意三姐先走，自己在院子裏，蹲下身子，拍了拍老實爹的後背。

這像是個訊號似得，原本只是埋頭壓抑的抽泣，現在卻變成了嚎啕大哭，他不善言語，不愛表達，但是此刻，在面對親娘的咄咄逼人，跟毫無悔改的態度，以前所有的理智全然分崩離析。

門外原先催命似得敲門聲，似乎也聽到了裏面不屬於女聲的哭聲，她退縮了。

沒多久，門外的奪命敲聲也沒了。

柳宓知道，現在說多少話，都是沒用的，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伴，讓他抒發心裏這麽多年的委屈跟疼痛，這人啊，總是公平的，老天給了人創造能力跟情感。

讓人可以心靈上去接受別人，但同樣，這份脆弱的情感，也會成為受傷的利器。

在對方刺激時，柔軟的情感便會不堪一擊，讓人受傷，血跡淋漓。

不過，好在一切都會過去的，再難過的事，再過不去的坎，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撫平的。

清晨，農舍被籠罩在濕潮之氣中，柳月蘭早早的就起來清掃院子，唰唰聲響徹在院中間的那塊青石板上，格外好聽。

柳宓打開院門，就見老實爹正拿著水桶在那清洗雞舍呢，她打了個呵欠，挪步到孫氏跟前，“娘，我爹現在好了？”

昨個哭的還挺厲害呢。

孫氏沒好氣的點了她額頭一下，“不見你幹正事，關心你爹倒是勤快，他個大男的，還能跟你一樣傷心難過了趴屋躲一天？再說，你爺奶的德行你爹又不是不清楚。“

簡而言之，難過一會就得了，日子不得過啊，也就她整日把人家不開心放心上，一個勁的擔心。

柳宓想了想，確實也是，她操心的有點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姐嫁出去了，總覺得家裏有點冷清，她是得給自己個找點事幹了。

“哎呀！”跟老實爹一起打掃雞窩的小三姐驚叫出了聲，柳宓被嚇得打了個寒顫，剛想問出啥事了，就見她興沖沖的跑來，手裏還握著個東西，喜滋滋跟她炫耀。

“小妹，你快看，咱家的雞下蛋了！”

柳宓聽完也顧不得手裏的活計，驚訝的跑到她跟前，倆姑娘直直盯著她手心裏的那個雞蛋，大眼瞪小眼。

“真的是下蛋了，我以為還得再等倆月呢。”因為先前冬天她鬧著人工孵小雞，成功了兩次，除去給姥娘家送去的十幾只，家裏現在統共有小三十只雞了，每天還沒天亮呢，就嘰嘰喳喳的叫個沒完。

她無數次克制自己將這群小雞跟蘑菇燉在一起的沖動，不過好在現在開始下蛋，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真的下蛋了啊！”柳月蘭放下掃帚跟著過來，三姐妹圍在一個雞蛋旁看的認真，“以後雞蛋多了，早上給娘吃一個，夜裏再吃一個，也允諾柳宓每天折騰一個雞蛋敷臉。”

這丫頭就愛往臉上搗鼓，這幾日仗著雞蛋稍微多些，又開始往臉上糊雞蛋，沒見旁人這麽浪費過！

孫氏聽完姐妹幾個的談話，停下手裏的活，笑的舒心，“娘吃那麽多做什麽，要吃也要你們來吃，都還長身子呢，還有，都不許這麽慣著那丫頭，浪費這金貴東西，老天爺都要生氣的。”

柳宓不服氣的吐了吐舌頭。

一家子正在樂樂呵呵說笑的時候，秋雁推開門進來了，她噗嗤笑了聲，“一點子雞蛋看你們推成這模樣，先前送過來的雞蛋少了？”

雞瘟的事還沒散了，她那雞蛋吃不了，沒少往這邊送，今個一聽這一家子的謙讓，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多久沒吃了。

柳宓歡快的跑她跟前，一點不客氣的接過她手裏的籃子，“秋雁嬸子，您又來給我娘送雞蛋了？”

“是啊，你別聽你娘的，小姑娘家臉皮嫩，用個雞蛋養養咋了？嬸子想養那還遲了呢。”

孫氏張羅著閨女趕緊給她拿凳子坐，倆人暖洋洋的曬著太陽，“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你那雞蛋別往這送，你倒好，我越是說，你送的越是勤快。”

沈秋雁拿著她從針線筐裏取出的小老虎鞋，一臉羨慕，“那雞蛋又不是給你吃的，是我拿給柳宓丫頭吃的，你絮叨什麽勁？要不是那丫頭教我跟她叔咋的用炕孵小雞，我那一個冬天還不知道要虧多少雞蛋呢！”

都是這場雞瘟鬧得，人也不敢吃雞蛋，她以前一半雞蛋都是供給鎮子上的酒樓，一小半給村子裏的貨棧，現在可好，鎮子上收的就只是以前的一小半，貨棧那幹脆不收了，雖然說冬天雞下蛋不勤快，可她那麽多雞呢，每天再不勤快也有不少，而且那百十多個雞也得張嘴吃東西呢，那節骨眼上可真愁壞了她。

好在柳宓這丫頭教給她的孵雞蛋法子，解決了她個大麻煩，雞蛋不賣，可不擋她賣小雞，況且小雞崽也貴，前兩天算了筆賬，這非但沒虧錢，還比以前小掙了一筆。

能人工孵化出小雞來，這手藝就是親兄弟都未必肯拿的出來，這丫頭卻大大方方，一文錢不收就交了出來。

別說是隔三差五送點雞蛋過來，就算是給人家銅錢，這也是使得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