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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訃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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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衛子臻神清氣爽地在城外跑馬時,他發現,這城中圈禁起來隔離的人群,成日哀嚎苦痛的百姓,變得無比安寧,玉山的人避世不出那麽久,看來是真的潛心鉆研出了不少新奇玩意,連這瘟疫也能對付得了,嘉雪關新增的屍首愈來愈少,死霧逐漸散去。

蔥綠的一片土丘上,各形各色的紙鳶沿著長風飛起……

衛子臻俯身貼著馬脖子後的鬃毛,愛不釋手地說道:“豁然開朗,這個局面,自阿九離去之後,我從未想過。你有靈性,我知道你一定懂我的意思。”

從獨孤珩葬身北燕之後,那些年的浴血疆場,突然成了一場有開始沒有結尾的笑話。他再也沒有想過生命之中還會出現怎樣的柳暗花明。

這一切都是謝澧蘭為他帶來的。

是獨孤珩,還是謝澧蘭,他再也不必區分。

汗津津地回到城主府的衛子臻被謝澧蘭一頓嫌棄,他替他剝了外面的長袍,將人放入浴桶,問他城中的境況,衛子臻一一為具言所聞。

“子臻,”謝澧蘭手端平了一瓢水,從他裸出的寬肩上澆下,“你如果覺得委屈,可以同我說。”

“為何委屈?”

“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了,”謝澧蘭放下水瓢,眼波淡淡,“不能帶你平步青雲。”

衛子臻從桶中站起身,他全身不著寸縷,饒是已經相擁而眠相對多日,謝澧蘭也是俊臉一紅,白皙如雪上落了點點殷紅,他將謝澧蘭瘦弱的手腕生生一扯,少年猝不及防地摔入浴桶,水花四濺中裳服盡濕,惱怒地瞪著衛子臻,哪知對方卻風流地摸了摸鼻子,故意臉色一板,“誰說的?”

他貼近這個少年,體溫灼人,聲音低啞磁沈,“你永遠能帶我,平步青雲。”

少年一陣臉紅。

這人沒皮沒臉了之後,的確神仙難救,比瘟疫還棘手。

水霧四散,房裏傳來一些臉紅心跳的動靜,獨孤琰有事找謝澧蘭,可邁入廊下,遠遠的便聽到謝澧蘭壓抑著痛苦而歡愉的低吟聲,登時抹著臉走開。

青年才走到庭院前一株樹下,淡朱色的藤蘿上纏著朵朵嫣粉的小花,細細碎碎的旋流著珠璣光澤。

他臉熱不散,九弟的聲音也太……

這個時候,他無比懷念遠在月州的君衡。那個男人要實現他的抱負,可是他何時才能來找他呢?

一個人坐了許久,此時謝澧蘭穿戴好衣袍走了出來,步履生風,完全看不出方才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歡愛,他遞給獨孤琰一只水囊,“七哥,你心在月州。”

“我的心在他那兒,”獨孤琰接過水囊,仰頭倒入喉嚨裏,可是這裏面裝的卻是酒,嗆得一陣清淚,他苦澀地動唇,“可是我不想回月州,永世不想。”

“那麽難以面對麽?”謝澧蘭似在喃喃,他望了許久的天,忽然眼眸清澈地垂下臉微笑,“這樣也好。七哥,我便發一條訃告,說你感染了嘉雪關的瘟疫,已經身故了。”

獨孤琰驚訝,“‘我’不是已經死了麽?”

“那可不同。”謝澧蘭搖頭,自負而驕傲地看著他,“先前死的那個是七皇子,他知道,現在‘死’的這個,才是獨孤琰,他未必知道。但是你要肯定一點,他如果對你誠心誠意,不管月州有何事耽擱,都不會阻了他來見你的腳步。”

“這……”

獨孤琰有點心動,可他知道這事不妥的,又搖了搖頭,“不好,這樣會妨礙他。”

“七哥連這點小事都不舍得。”謝澧蘭怒其不爭,無奈地垂肩說道,“我實在不信,七哥現在不想見他,難道父皇的身死,七哥便不想知道,與他是否有所牽連,君衡的眼線遍布大靖,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獨孤瑾現今到底身在何處?”

“我,”獨孤琰的一分心動被他說成了十分,原本便思之如狂的一個人,癡念病發作起來,他猛然長身而起,“好,從現在開始,我死了。”

他轉身走入花影深處。

不知為何,遠處的衛子臻遙遙聽到這句話便覺得有點好笑。還是那個有點孩子氣的殿下啊。

他牽著唇凝視著白衣俊雅的蘭蘭,心裏柔軟的一塊蕩起細膩的波瀾。

獨孤琰說要死,那便“死”得很徹底,靈堂擺設在城主府,以謝澧蘭和衛子臻的勢力,要放出一只信鴿說獨孤琰亡故,這消息傳到君衡手裏不需半日,可是未免顯得太刻意,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采取了一種較為柔和的法子,總之三日以後君衡才收到信。

“公子——”剎那間身體如山倒,幸得人接得及時。

獨孤琰的靈堂布置得有模有樣,當中擺放著一口檀木紫的棺材,謝澧蘭拿著一柄水墨玉骨的折扇,敲著下巴對衛子臻笑,“不行,我獨孤珩的靈堂也要好好布置一番才行。”

“那本來就是你的。”衛子臻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咦?”少年一陣疑惑,他走近了些,果然那牌位上填的是獨孤珩的名字,一字之差,不過死的人可就大不一樣了。

“衛子臻,把孤的骨灰交出來!”他可是沒忘,他的骨灰一直被攥在這人的手裏呢。

可是——

這話意聽起來,就像是死後的獨孤珩從棺槨裏爬出來往生人討債了,而滑稽的是,眼下棺木中的確躺著一個人,卻是獨孤琰。

“我可沒有。”衛子臻充楞到底,擺袖正要離去。

正當時,一道冰涼的劍光摩挲過眼底。

衛子臻唇角一挑,有點邪惡,有點期待,他倒是許久未曾活動過筋骨了,來人正好。說時遲那時快,冰冷如玄鐵寒冰的劍光直刺而到,逼至面門。

“子臻。”身後是謝澧蘭,若是以前,從屋檐下飛下這麽十幾個刺客倒是不用擔心的,可是他不知道衛子臻的傷恢覆到了何種地步,難免臉上閃過擔憂。

“蘭蘭,你退後。”

謝澧蘭擁著一件厚薄合度的鬥篷躲入棺木後邊,眼睜睜看著衛子臻加入戰圈廝殺,他矯健的身影穿梭於紛亂如星的光影裏,短暫一盞茶的功夫,白練上血濺三尺,紅沫橫飛。裏頭的獨孤琰手指動了動,他俯下身擠出幾滴誠懇的眼淚,實則捂著唇低聲道:“忍著,不要動。”

不明來意,衛子臻沒有下殺手,不過見血的程度不低,稍稍幾刻,這群人已經各自負傷,誰發了一道密令,一個誰也看不懂的手勢,登時圍作一團飛躍而去。

謝澧蘭笑著走上來,“有人沈不住氣了,來試探了。”

又皺了皺眉看著渾身血汙的鎮北王,搖頭道:“孤讓人交給你的都是一等的劍法、刀法、槍法,怎麽你這人偏偏用這些近身肉搏的市井拳腳之術?”

一臉血的衛子臻笑起來露出八顆牙齒,看起來有點像地主家宰了雞的傻兒子,“蘭蘭你不知道,在戰場上任何花裏胡哨的劍法和槍法都是毫無用處的,只要能傷敵,就是一等一的功夫。”

這是他在疆場摸爬滾打積攢下來的經驗。

事實上,每當燭燈下為他挑下深衣,看到他胸腹背脊上那些殘餘留痕的瘡疤,他心裏有多痛,衛子臻未必知曉。

“那現在怎麽辦?”衛子臻用深玄色的袖口拭去臉上的血痕。

謝澧蘭握著他粗糙的手,將人拉到庭外,風煙俱凈,謝澧蘭自懷中抽中一條雪白的絲綃替他抹臉,將他沿入鬢邊的一縷血痕擦拭去,忙不疊回應道:“他會來的,我們該讓個場子了,交代了七哥問的事情已經交代完了,我們還是不要打攪人家敘舊。”

衛子臻一把把住他的手腕,“那我們該去做什麽?”

謝澧蘭狡黠地瞇眼笑,“我們有我們的舊要敘。”

“嗯?”

他們的舊,昨日夜裏不是都說完了麽?

謝澧蘭見他不解,便動了幾分薄怒,“衛子臻,孤的骨灰,你到底還是不還!”

“我——”衛子臻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謝澧蘭,最終無奈地自胸口挑出一個寶藍色地絲綢繡囊,交給謝澧蘭手中,“我原本怕你要回去,想自己留作念想的。”

應當是怕謝澧蘭要,那時候他親***化了自己的屍身,他一定處於兩難。

謝澧蘭有點懊悔,他拎著香囊末端綁著的一個細綢帶,揉在手裏一陣硬酥的質感,他輕聲問:“我是不是對你不夠體貼?”

“不,蘭蘭,你對我一直很體貼。”衛子臻臉不紅心不跳地把人輕薄了一頓,吻得謝澧蘭滿唇殷紅,他才念念不舍地托著少年的顴骨低笑,“其實我覺得沒有什麽舊好敘的,你我都不是執著於往事的人,所以,及時行樂就足夠了。”

他竟然覺得衛子臻的那個“及時行樂”意有所指得不要更明顯。

所以少主閣下,您現在開始往酒色財氣上一去不回頭了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爭取幾章之內收尾……

其實最開始的架構打算鋪開的,鋪得很大,但受到各種因素的限制,最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的鍋……

這個鍋很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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