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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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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在山頭一蓬一蓬地炸開,蜿蜒成巨龍的焰火張開饕餮巨口,將整座狼山圍作困獸。

“王爺,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謀士熱淚淌落,他給謝滄州跪下,甚至要出手將王爺擊昏,可是他知道如果他這麽做了,只怕難逃九死。

謝滄州猶若未聞,他望著遠方白衣勝雪的身影,那個人若是再單薄些,隨著風飄到自己面前,他永遠得到他,征服他,會是怎樣的人生圓滿?

謝澧蘭擡起眸,天色泛著紫,蕩開流動的火舌,山脈的經絡在赤紅光的映襯底纖毫畢現,他一揮袖,風卷開雪白的浪,他譏誚地綻開唇角:“起風了。”

這風對火勢又是一大臂助,謝滄州的人馬本欲突圍,殺出一條血路,此時也盡數困囿於死局之中,垂死僵立,動彈不得,一旦有人過了火網,謝澧蘭蟄伏於此的人馬立時便殺出來,一頓砍瓜切菜式的拼殺。

謝滄州仍舊沒有動。

黎明時,天色拂曉,萬裏層雲疊起累累的魚鱗。

謝澧蘭身前是五花大綁的攝政王,階下之囚的北燕攝政王,沒有令謝澧蘭喜歡並想看到的懼色,依舊挺立的身形,宛如蒼松勁樹,虎目灼灼地看著他。

“再過一會,北燕王會快您一步先闔眼。”少年放下杯盞,淡淡地沖他微笑。

這個微笑是獨孤珩的,不是謝澧蘭的。

謝滄州微怔。繼而,他卷起唇苦笑起來。

有些人就是劫數,回眸一顧,顛覆終身。

“攝政王是為孤做了嫁衣。”

謝澧蘭遺憾地對他搖頭,“若是王爺在狼山火起之時沒有遲疑,你還有逆轉形勢之機。”

“謝澧蘭,”謝滄州搖頭,“你知道,為何衛子臻寧願喪命與你麽?”

那個名字是謝澧蘭的禁忌,他的微笑頓在眉梢唇畔,化作淡淡的墨痕,他側開眼道:“孤不必你告知。”

謝滄州哈哈一笑,手被鎖在鐐銬中,他身體後仰,放肆的聲音許久不停,許久之後,笑容變作深刻的無奈和惋惜,“因為,謝澧蘭,你根本就是個妖孽啊。”

惑人心而不自知者。不是妖孽又是什麽。

謝澧蘭淡漠地動了動唇。

“謝滄州,孤昔日惜敗於你手,深以為憾,既然如今是你功敗垂成,孤可放你性命。”他說到這裏,殷紅的唇被咬得翻出無數血絲,“你會在牢獄之中度過此生。”

四月,北燕王被刺於行宮,中年四十九,朝中群龍無首,推舉太子登基。

六月,謝澧蘭整頓軍容,留下半數勢力人馬駐紮索陽、平岳、嘉雪三城,攜輕騎潛入月州。

“殿下,陛下早有意願,要立四殿下為太子。”

謝澧蘭面色波瀾不動,讓閆風一度以為,他不知此事。

但謝澧蘭怎麽會錯漏這種消息?

他只是,站在一株芭蕉前,短暫地失了魂魄而已。衛府此時人走樓空,無人打理的寒苑,又生了無數的荒草,只有生長正盛的綠芭蕉,撐開滿樹碧色。

他想起,有一晚衛子臻從宮中回來,在這芭蕉樹下強要他之事。

那時候衛子臻被下了藥神志不清,他很痛,可他知道這不能怪他。但卻因為這是衛子臻的第二次用強,他心中還是恨的。

第一次,他在畫舫裏,隨著水流跌宕滑出很遠。

那晚他用北燕的一隊胡騎騙他出城,誘拐他到畫舫裏,他扒開他的衣物,也是這樣。獨孤珩對任何人都不可能不設防,即便是衛子臻也是一樣。

可是他錯估了衛子臻,他估錯了他的情,不知道一個人到絕境時,是真可以做妄為之事,且九死而不悔的。

謝澧蘭不知道怎樣迎合一個男人,他著急的進入,那一晚,徹底撕傷了他。謝澧蘭在病榻纏綿經久,卻不敢問太醫診治。

原本翌日起身,衛子臻跪在他身前負荊請罪,那時他便該抽出腰間的佩劍,一劍解決煩惱,斷了醜聞。可是——

衛子臻是他費盡心機提拔的將才,他終究沒有下手,辜負自己曾經的一片心血。

至此以後,一直到獨孤珩橫屍塞外,他再也沒同他說過一句話。

衛子臻被他扔到軍營,被他以最嚴苛的試煉折磨得渾身傷痕,這些,在他是謝澧蘭之時,他曾拉開他的裏衣查過,可以推知,那時,他其實被他折磨得體無完膚。其實甚至更早,獨孤珩將他放到軍營,本就是為了讓他留下滿身創痕,為自己建功立業,拉攏各方。

衛子臻臨死前,謝澧蘭有句話沒有說出口。

謝澧蘭從未對他用過完全的真心。即便再愛他入骨,在謝澧蘭心底,也更多利欲和算計。

“一個人辜負一個人,是會抱憾終身的。”他扶著那株芭蕉,喃喃自失。眼中再無昔日神采與清澤,“原來,我要的始終是求而不得。”

我悔了,衛子臻。

天下要之何用,江山萬裏,繁華千座,到底是寂寞。你不在紅塵,我與誰共度。

永真帝的私召傳到他手中,讓他進宮一見。

六月的榴花高灼,宛如流霞,但在外庭,不在寒苑。謝澧蘭命人將外頭的石榴樹移栽了不少進來,將蕭疏荒涼的寒苑點綴上幾許火艷的生動。

身後眾人忙進忙出,獨孤琰走近沈默的謝澧蘭,低聲道:“父皇心思難測,你真要進宮麽?”

“他如今若是真的還拿我當以前的獨孤珩,我難道會瞞著他進月州,而他又會私底下調動人馬查到我的所在?”說罷便諷然一笑。永真帝要的,不過是一個光耀大靖、榮蔭祖祠的太子罷了。

“那你——”

獨孤琰抿了抿唇,君衡最近好似不太喜歡他和九弟走得太近,愈是關心九弟,他便愈不高興,獨孤琰無奈,但不敢問他怎麽了。

果然,他才來寒苑沒多久,便被身後的人拽住了小臂。

“那個,九弟……愚兄我就先走了。”

獨孤琰語未竟,便被君衡嘟著唇生生往後拽開去,正要被帶離寒苑,謝澧蘭陡然搖頭,淡淡的聲音自芭蕉下飄來,宛如一縷青霧,“滿目山河空念遠……”

怎麽還信口要背詩了?

他一句沒念完,無奈自失地閉上了眼眸。

深宮千矗,永真帝掩唇咳嗽,仰倒在龍床上,宦者望了望窗外的星天,永真帝在他身後問道:“什麽時辰了?”他說話已現頹靡,宦者搖了搖頭,哽咽著說不出話,永真帝又問:“他還是不肯來見朕?”

“陛下,”宦者回頭來,跪在永真帝的榻前,淚落如水,“這病若能有那一味天香車前,您的龍體是一定能好的。”

“你也知是要拿天香車前了,”永真帝躺下,眼中有一絲混沌,不減龍威,只是深了什麽藏在其間,“那味藥五十年才能一見,當年,皇後垂危之時,朕若是為她尋到,也不至於——”

不至於獨孤珩自幼長在他膝下,長成這副狠心冷情的性子。

彼時天色才蒙蒙亮了幾縷,微紅的陽光灑落在山道上,六月,清晨林間浮著薄薄的瘴氣,謝澧蘭捂著唇,帶著閆風徒步上山求藥。

“殿下不肯見陛下,怎麽還要來為他尋藥?”上山之前,閆風道出心中的疑竇。

謝澧蘭無波無瀾地望著煙嵐裏橫鎖著的千層雲頂,宮室瓊樓,比皇宮的氣派恢弘不遑多讓,他袖手道:“他自知時日無多,我去見他,有去無回,徒增白骨,替他新立的太子鋪路而已。”頓了頓,他又垂了眼眸道,“但身為人子,我不得不來。”

玉山輪廓在眼底一寸寸清晰。

謝澧蘭如今體力正好,徒步上山,沿途沒有歇憩一瞬,穿越漫山彌漫的煙瘴,獨入一片清幽雅然的深苑瓊林,此處的木槿花繁葉盛,綴滿枝丫,宛如朱紅的煙朵,蹀躞間拂搖無數翩然。

“玉山的規矩,主人只能見一個人。”

深林盡處,一名手執尖槍的童子,梳著垂髫髻,渾不客氣地擋開道。

閆風正要站出來鬥毆,被謝澧蘭攔下,“不可妄動。”玉山之主,百年大靖帝王都不能撼動一二,憑他二人單槍匹馬前來,持強鬥狠,枉送性命而已。

閆風咽下這口氣。

謝澧蘭沖來人頷首施禮:“在下謝澧蘭,求見玉山山主。”

這輩子,除卻永真帝,閆風從未見過謝澧蘭對誰彎過腰,何況還是一個童子,一個玉山家仆?

傳聞之中,玉山山主偏安月州一隅,百年不涉世紅塵,但當年大靖初掌乾坤時,曾與山主立下契約,獨孤氏後人,不可攜私兵入玉山,更不可動不該動的妄念。而玉山,沈默了百年,它不參與天下紛爭,不涉足紅塵紫陌,上不覲天子,下不禮庶民,安寧得常人根本想不起它來。

童子見謝澧蘭還算謙恭知禮,沈吟地點點頭,揮手叫他跟上來。

謝澧蘭推開閆風,叮囑道:“山主不會怠慢你,在此地留下,孤巳時便能歸來。”

閆風委屈地不說話,嘴巴上了封條,他只能看到那一抹白影消失在霧色裏,隱沒入無人知的秘境。

作者有話要說: 唉,今天搶紅包搶到手軟,三個文一個更了一章,所以晚了點,但是,承諾絕對木有餵狗啊~

唉,下一章小衛應該就能粗線了。

唉,準備好紙巾,說多了都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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