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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師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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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瑾只覺得一陣恍惚。

這少年狠毒起來的模樣,決絕固執得甚至比他九弟尤甚。他瞇了瞇眼,沈聲問道:“看來謝十五殿下是不打算與本王合作了?”謝澧蘭挑眉,他負手嘆道:“你該知道,我們月州人最忌血腥之事,你拿匕首相要,分明是蔑視本王。”

“即便我真的瞧不起八殿下,難道八殿下就不會想除了衛子臻了麽?”太過篤定的微笑,謝澧蘭將匕首橫於白皙如玉的頸邊,後退著倚門而立。“我的時間不多,再過一盞茶,就要下去了。”

獨孤瑾更加無奈,“你發信相邀,與我在此會面,不過這麽短的時間,如何能商討出刺殺衛子臻的大計?”

“誰說我要殺衛子臻?”謝澧蘭的眼神看起來純潔無辜至極,甚至有一些令人惱恨不已的驚訝,“若是要取衛子臻的性命,我早殺十回八回了,何必拐彎抹角地找上殿下?”

“你!”獨孤瑾顯然氣得不輕,“你意欲何為?”

這個腹黑的工於心計的少年,不知密謀些什麽,獨孤瑾現在唯一確定的是,他的目標仍在衛子臻身上,否則以謝澧蘭如此驕傲,決計不能雌伏於下委身於人。

謝澧蘭終於撤回了匕首,散漫目光在鋒刃上逡巡不去,“那座礦山,殿下可以當做是收買,也可以當做是威脅,衛子臻是我的人,你敢動他試試看!”

獨孤瑾怔悚,而白袍少年已經轉身推門離去,出門不顧。

紗幔深處,俏麗女郎斜倚著一張黃梨木美人靠,煙青的百鳥繡色雨花錦覆著那曼妙,纖長的指挑著一支碧色湖心翡翠煙管,鳳眸迤邐上揚,唇畔如噙海棠姣花。聽到謝澧蘭提步而過的響動,拿煙袋鍋子在梨木側面敲了敲,動靜清脆,兩名隨侍的侍女登時打起簾來。

謝澧蘭自然而然地與那女子的目光撞上。

他是驚艷的,柳荷衣比之初見時的風華容色又增了不少,而柳荷衣倦懶的臉色,卻微微一沈。她記得衛子臻的心上人是何模樣,自然也該想得到,這便是衛子臻鐘情的那等樣貌了。

高傲,清冷,出塵絕世。謝澧蘭比起獨孤九竟是絲毫不輸。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謝澧蘭自然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位柳姑娘,他合著雙掌念了聲“抱歉”,便風雅一笑,從容袖手地離去。

柳荷衣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侍女添茶的動作才完成了一半,她揮手將她的手拂落,“衛將軍可當真好福氣!”

如此絕色相伴,以後怕也是不必來這春紅院了。

那侍女眼波微轉,仍是抿著唇低語道:“姑娘何必對那根木頭念念不忘,這月州城裏的權貴多得是,北蠻子粗俗鄙賤,魯鈍有餘,姑娘這嬌花的人兒,哪能……”

柳荷衣不說話,只是指甲已摳入了木屑之中。

衛子臻方從營中回來,邁過前庭要解披風,走到一半,桑榆樹拂著風安靜垂下幾絲纖長的影,安逸的閑花簌簌灑逸,他陡然腳跟頓住,似乎想起來一件事,“今日府裏馬車不在,謝澧蘭出門了?”

隨從樂輕緊隨其後,立即稟明:“回王爺的話,的確,今日謝公子說要出門散心,帶上王爺的暗衛便走了,不過一炷香已回了寒苑,影衛說……”

“說什麽?”

並非衛子臻不信任他,只是眉心猛跳,總覺得將要出事。陰雨來前總是寧靜的,他不知道那個少年何時竟讓他如此不安起來。

樂輕執劍跪地,“屬下直言,今日謝公子前往春紅院,見的人是獨孤瑾。”

果然是不安生,衛子臻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他想,謝澧蘭的羽翼分明握在自己手裏,怎麽還會讓他鉆了空子去見獨孤瑾,若是他折了他的翅,那麽跌入塵埃的謝澧蘭,又還會讓他這麽牽腸麽?

樂輕又道:“屬下斷定,謝公子是想讓王爺清楚他在月州的勢力,他要想逃,遲早能逃走,他若想對王爺動手,也早已放過了無數機會。”

說到這裏,衛子臻猛然睜眼,低喝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心道王爺對那個男寵果然動了太多心思,樂輕無奈地如實相告:“王爺所料不差,八王爺的確對謝澧蘭一見愛慕,要挾謝公子……”樂輕沒有續說,因為他知道衛子臻一定懂,果然,衛子臻的眉峰已經緊緊地攢住了,樂輕直搖頭,“謝公子以死相敬,八王爺才住手。後來謝公子提出要把自己得到的一座礦山分給八殿下,只要,八殿下不打您的主意……”

呵,一收一放,好會利用人心呢。

衛子臻不辨喜怒地反問:“他真是這麽說的?”

旁人觀之此幕覺得謝澧蘭一片誠意也就罷了,可惜衛子臻知道,那少年用心叵測。唯一竟覺得慶幸之事,就是在謝澧蘭的心中,他的價值大於一座礦山。

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衛子臻撇下樂輕獨入寒苑,謝澧蘭正在廊下的一株梧桐邊擺弄棋盤,他喜歡弈棋這個衛子臻倒是知道,只不過這少年有些孤僻,習慣了一個人與自己對弈。即使再精妙的殺招,也被他穩固地控在手裏,容不得一絲變數。

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有人的人生是嚴謹得從來不出差錯的,他只是怕這少年習慣了高處不勝寒,跌落之時會無措、會擔憂、會恐懼。

他已在一株木槿後站了許久,花朵早已謝盡,孤零零幾根瘦枝隱蔽不了一個衛子臻。

謝澧蘭不回頭地淡然道:“將軍來興師問罪的?”

看來他是早已猜到,衛子臻的暗衛不會放過他和獨孤瑾的談話。

總是這般聰明,讓人無可奈何,衛子臻從樹叢裏快步走過來,將他面前的棋局伸手一撥,徹底搗亂,強逼得謝澧蘭擡眸用不悅的眸光凝視自己。衛子臻竟覺得有一絲懲罰報覆的快感,他壓抑著心緒,沈冷如霜的眼驟然如五岳頹圮,將少年覆沒其間。

謝澧蘭不動聲色地揚了揚唇道:“將軍,你好沒道理的,我才為了你損失了一座礦山,你現在要為了這個欺負我,可有失風度。”

“我這個北蠻子在你們眼中可曾有過‘風度’?”若非顧及謝澧蘭也是北燕出身,他只怕都要嗤笑了,“謝十五殿下,不知道您那座礦山是怎麽得來的?”

這個“謝十五殿下”透著一種漠然和疏遠,通常衛子臻只有怒了,才會這麽喚他。不過他的怒火觸不及謝澧蘭的一片眉頭,少年清雅如水墨般的眸淡淡瞥過,瀲灩春江般,更晃入幾縷牽絲的柳影。美得驚心動魄。

“將軍這話問得好刁,我的私人財物憑什麽要外洩?”謝澧蘭將黑子一顆顆裝入棋笥之中,“我也可以坦誠地說,將軍,你沒有得到我的心。如果我的心給你,我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他嘲諷地垂下了眼瞼。

要得到這個冷漠少年的心,談何容易?

自從那日他被獨孤瑾在酒宴上設計下藥之後,謝澧蘭仿佛離他更遠了一些,即便與他四目相對時,也永遠卸不下防備。

一步錯,他離他又是萬水千山。

“也罷,本王不追究你私下會面獨孤瑾一事,但是下次,不許再單獨見他!”

謝澧蘭似乎品出了一絲醋意,他失笑起來,將棋子盡數裝好,從容不迫地起身,滿頭青絲下一張俊俏得難言難畫的臉,浮出清淺不明的意味。

“將軍不追究我,我今日卻在春紅院受了通委屈,將軍那位紅粉知己可是拿眼睛瞪我呢。謝某從未與女子交涉,竟不知,婦人悍猛兇惡至此,委實如豺狼,叫人無端心中惴惴。”

他作出這副委屈狀,讓衛子臻心頭不禁好笑,“誰讓你去春紅院找不痛快?算了,你不喜歡,本王以後也不見柳荷衣了。”

“別呀,我是個俘虜,又並非妒婦。”謝澧蘭表現得很大度。

“你真是……”衛子臻指著他的鼻子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月州的日子遠不如表面這般太平,乃至光風霽月、河清海晏,這底下早已臟臭不堪,結黨營私者有之,彈冠相慶者有之。單憑衛子臻這幾年扶搖青雲這一點,已足以教他成為眾矢之的,他自己又不靠攏任何黨派,不參與奪嫡之爭,幾位皇子都抱著“既然得不到,那就要除掉”的想法,早在家中磨刀霍霍了。

衛子臻如今處境如何,他自己清楚,謝澧蘭也看得分明。

只是他手底下的衛家軍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鋒芒畢露,而且完全忠於衛子臻一人,便是連永真帝,也難以撼動一二。

謝澧蘭培植的勢力,只能活在暗處,若是一朝重見天日,會被衛家軍蹋得連肉泥都不剩。他的羽翼,還未豐滿。他待在衛子臻身邊,仿佛就是一只水蛭,借此壯大擴張自己的勢力。而這一點,衛子臻顯然也是知道的。

他們都是早已看破,卻不曾說破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蘭蘭想要的,不是衛子臻的心。

是他的性命,再加整個衛家軍。腫麽破,好像太貪心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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