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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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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子慳雖說有些驚愕,但還是側頭壓了下去,末了沈聲道:“你回去睡罷。”

向雎見阮子慳抿嘴忍著痛,臉色依舊泛白,覺得自己就這樣離去有些不好,便垂眸絞著手指低聲道:“公子,我先扶你上床休息吧。”

十四歲的小丫頭,帶著那麽一絲淡漠與倔強,無故闖進了他的灰色生命中,好似懂得他的整個過往,又好似與他隔著無盡的距離。

阮子慳側眸淡淡瞥著跪在旁側的向雎,低垂的小腦袋毛茸茸的,原先披著的衣袍也早已掉落在地,兩只小手還在下意識地絞著。昏昧的燈光下,一切是那麽靜謐安詳。

“那你扶我起來罷。”阮子慳收回目光,微動了動僵直的身子,他要是再這麽躺著,只怕向雎也會一直跪坐在冰涼的地上,寒氣入體於兩人都無益。

向雎聽阮子慳如此說了,忙將小手探進棉被裏尋著他的胳膊,可怎麽扶又是一個問題,向雎托著阮子慳的臂膀左擱擱右挪挪,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阮子慳任由她蹙眉捯飭了一會兒,不覺莞爾,蒼白臉頰隱隱現了些溫和。

“公子,我先托著你胳膊……”向雎話還未說完,阮子慳便探了臂腕繞過那細涼脖頸半壓在了向雎的肩膀上,向雎一個激靈想縮肩,卻愈發縮進了那寬厚胸膛裏。

向雎忙慌地直了身子,小手也下意識地松開了阮子慳,不是她不想扶,只是,這動作有些過於……親密。

阮子慳倒不知她心裏那些小九九,微一收力順便也將向雎裹進了棉被裏,那小身板於他來說實在太過於纖弱,阮子慳咬牙撐起身體時,只是借著支點楞是沒將一絲重心依靠在向雎肩上。

兩人一步一步往床榻移動時,向雎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可是被臂腕收著又被包裹在棉被裏,她也無法脫身,只得讓阮子慳依靠著往前挪去。

坐在床榻上後,向雎好不容易松了口氣,豈料頭頂卻傳出一淡淡的聲音:“你懂蠱?”

呃?向雎僵直著身子微仰了仰頭,“一點點。”

“姑娘來自巫蠱世家,她自是……”小銀探著嘴巴還未嘶嘶完,向雎忙垂著頭將小銀壓在了手腕下,心慌的她總覺得在阮子慳面前一切都是透明的,而那流光暗湧的眸子也總是深不可測。

“很晚了,你回去睡罷。”阮子慳不知何時將地上的衣袍攥在了手裏,狀似隨意地披在了向雎身上。

向雎見阮子慳氣色好了許多,也不再多留,埋頭就奔回了自己房裏。縱使躺回床榻之上,向雎依舊無法安心睡下,她的眼眸中總是閃過阮子慳慘白而又隱忍的臉色。

況且阮子慳問話總是問那麽簡短的一句,又總讓人摸不著頭腦,向來心靜的向雎竟也無意識地焦躁起來。

僅是一夜難眠,翌日起,一切恢覆如常,阮子慳仍舊是緗白鎮的阮大夫,向雎仍舊是藥舍裏的藥童,無人知曉暗夜來臨後的事情。

接連幾日,向雎再也沒有聽到阮子慳房中發出過聲響,半夜也沒有見阮子慳出過房,且他白日氣色也甚好,向雎也便安下了心,繼續埋頭做著自己本分的事情。

已近八月末,夏日即將結束,又一場雨過後,天氣也微涼了起來,向雎在平日的衣服上又多套了件衣袍。雖說套的衣服比較多,但向雎本來較瘦小,因此也看不出有多臃腫,反倒讓人看著順眼了許多。

向雎發覺明海漸漸變了些,不再似以前那般總是為難她,醫館也讓她產生了一種依靠的感覺,可是近幾日的阮子慳,卻讓她愈發的擔心起來。

阮子慳本就寡淡的面容越近月末越是蠟黃,仿似病入膏肓的人即將不久於人世,讓人看著總是心生淒涼。明海與竹青自是見怪不怪了,向雎卻是從老陳那裏問了才得知,他在安濟醫館待的十年裏,公子每年夏末必得生一次大病,在這期間醫館都要休業好幾日。

果不其然,八月的最後一日,阮子慳將自己關在房裏休養了起來,而醫館門外也掛上了休業五日的告示,緗白鎮的民眾們也似是知曉這一慣例,並沒有接連過問此事。

這日早起的向雎卻訥訥地徘徊在了阮子慳的門前,她是到飯堂吃飯時才知道阮子慳昨晚就已命人掛上了告示,而老陳也按著指示將早飯送到了他房裏,所有的一切好似循序漸進地發生著,並沒有人將如此小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向雎卻知曉這事情的嚴重性,萬一阮子慳撐不過去……

她只怕這個萬一……

徘回良久的向雎深吸著氣剛要敲阮子慳的房門,卻見竹青沿著回廊迎面走了過來,手裏提著小鋤,肩上還背著竹篾背簍,一派出行的裝束。

“向姑娘,藥舍裏缺了細辛,你隨我去山上采些吧。”竹青走近時輕聲打著招呼,面上掛著少年應有的朝氣。

誒?向雎不自覺地縮回了要敲門的手,轉過身時稍有些為難地抿著嘴唇,比起細辛,她現在更擔心的是阮子慳的身體狀況。

“明海要與陳叔處理雜事,我看向姑娘比較懂藥材,此去或許能指點竹青一二。”高出向雎一頭的少年靦腆地側了側眼眸,神情有絲緊張,好似生怕向雎一口回絕。

“他認為你身體太過瘦弱,應該多去鍛煉鍛煉,他心想的是帶你去爬山,順便采摘藥材。”小銀適時地提點著木訥的向雎,這番好意它還是替向雎領情的,只不過靦腆少年不願直說罷了。

“嗯,那我隨你去采細辛罷。”向雎對著竹青點了點頭,踏前一步就要接過竹青手裏的小鋤,卻被竹青一手隔了開來,“這些小東西不用你拿,你隨在我身側就好。”

尾隨著竹青往後門走時,向雎微不察覺地回眸瞅了瞅阮子慳的房間,緊閉的門窗毫無打開的跡象,她很想一探究竟,卻不知自己是出於擔心還是出於好奇。

“姑娘,別看了,那位公子在床上躺著好好的,我昨晚去看了。”小銀見向雎走幾步便回眸望一番,滿面憂愁不似往日的平靜恬淡,便扭動著身體寬慰起來。

小銀一個沒把持住,扭動幅度過於偏大,整個身子差點哧溜滑出去,幸得向雎以手兜著袖子,才不至於在大街上嚇了眾人,小銀已經高興地飄飄然了,因為它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出來透氣了,可心裏記掛著事情的向雎卻沒它如此放得開,一路上偶爾回應竹青幾句問話後,便埋頭不再言語。

“向姑娘,若你累了,咱就先在這半山腰上歇會兒。”自山腳至半山腰,向雎大氣未喘,一聲未吭,竹青總琢磨著小丫頭或許累壞了也懶得出聲,便自作主張地尋了塊山石,鋪上布巾後就對著旁側的向雎招了招手。

向雎有些不好意思,便讓著竹青與她一塊兒坐了下來,“竹青師兄,公子這病沒找人醫治過嗎?”

“公子說這是去不掉的病根,沒人治得好,”竹青倒也沒在意向雎張口就問阮子慳,反倒對阮子慳也心存了些憐憫,“況且公子是緗白鎮最好的大夫,他自己都治不了,又有何人能治?”

“你可知公子何時到的緗白鎮?”滿腦子的問題,向雎也不知該問哪個,末了只得拽了最清晰的問題出來。

竹青望著夏末的青翠山林,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只知自我到安濟醫館起,公子每年都會發病一次。”

原來沒人知曉阮子慳的底細,向雎也不想再問些無意義的問題,便轉眸四處眺望起醉人心的景色來,這於平常人來說再普通過的夏景於以前的她來說,確是再奢侈不過的存在。

有時為了看一眼綠油油的樹葉,她都要冒著被人處死的危險,說來還真是可笑。

竹青自是沒註意到向雎嘴角一閃而過的輕蔑,在隨著向雎眼神四處眺望時,竹青整個人霍然來了精神,“向姑娘,你看,那就是細辛。”

向雎站起身順著竹青手指的方向望去時,果然見到了細辛,只不過處於峭壁邊看起來有些危險。

“還是別過去了,再往上走走,興許還有。”向雎打算勸阻一下竹青,孰料竹青早已背上背簍提著小鋤往那方走去,“這座山上的細辛不是很多,我去去就回,你待在原地不要動。”

“哎,你……”向雎沒想到竹青還是個執拗性子,抿嘴無奈之際,便想著幹脆尾隨而去,卻不想小銀倏地嘶嘶起來,“姑娘,山石後方有情況。”

呃?向雎知道竹青向來小心謹慎,便也沒做過多顧慮,斂了衣袍就往相反方向奔去,繞過山石走過一段青苔小路後,向雎才見一白發老者正捂著手臂蜷縮在草叢中。

向雎走近時才發現老者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自布滿皺紋的額角流下,整個人只有出的氣再無了進的氣,憑本能反應,向雎斷定他必是中了蛇毒。

“姑娘,你要救嗎?可你……”小銀有些不安地蹭了蹭向雎,希望她能夠理智處理。

情況還未明,向雎是有些猶豫,可小銀還未嘶嘶完,近在咫尺的老者竟猛地睜開了雙眸,幹枯的手也死死地拽住了向雎的袖子,整個人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你懂蛇語?”老者虛弱不堪的聲音近似呢喃,卻足以震懾的向雎失了心神。

“你怎麽知道?”脫口而出的向雎下意識地反手抓住了老者,卻不想老者已疼的暈了過去。

焦急萬分的向雎二話不說,對著老者手臂上的傷口就吮吸起來,毒液未蔓延之際,盡數被她吸在了嘴裏。

“姑娘,別吸了,快吐出來!你要吐出來!”小銀焦急地從袖子裏哧溜就滑了出來,嘶嘶向前就要阻隔開向雎的嘴唇,可終究是晚了,向雎已將毒血盡數咽下。

“向姑娘,你怎麽在這裏?”氣喘籲籲奔來的竹青正巧看到嘴角流血的向雎緩緩擡起頭,那一抹血竟映襯著向雎的臉色愈發蒼白無力。

隱於草叢中的小銀匆匆溜回了袖口裏,竹青踉蹌著奔下,看清眼前一幕時,他整個人震驚地險些摔到在地。

“莫緊張,我已將毒血吐出,無事。”向雎極盡全力地平穩著聲音,順帶仰頭扯了扯嘴角。

下一刻,就算向雎再怎麽強撐,終究還是暈沈著往後倒去,竹青甩了背簍跨步上前將她攬在了懷裏,此刻再多的自責與難受也無用,忍住怒火的竹青背著向雎就往山下狂奔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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