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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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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仙(三)

“我真的不是什麽堯山仙君,你們認錯人了。”裴風然加重了語氣。

但誰成想,根本沒人信他。

“白前輩已經告訴我們了,還請仙君不要再試探了,我們是真心想請教仙君。”

沈危領著眾人,又一次十分真誠地給裴風然給行禮。

不愧是一起長大的,白修熟知裴風然所有的行為模式,這補丁打的太好了,幾乎把裴風然能走的路全都提前堵死了。

[試探……]

裴風然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假咳變真咳。

白修!

你給我等著!

裴風然被氣得不想說話,其他人卻是據此腦補了很多,以為仙君這是不滿他們的態度。

“仙君這邊請。”

於是,為表誠意,沈危直接從主位走了下來,親自當侍者,將他引到距離主位最近的圈椅上。

都把他領到座椅邊了,裴風然不可能不給面子拂袖離去,也就只能坐下來。

只不過,人雖然是坐下了,但他嘴上依舊在拒絕:“將軍認錯人了,在下不是什麽堯山仙君,只是一介布衣。”

面對仙君一邊坦然坐下,一邊拒絕承認的矛盾行為時,只是一介凡人的沈危又能怎麽辦呢?

自然是只能當做沒看見,然後深以為然地點頭附和。

“是是是,仙君教訓的是。”

其實,身為心中已有他意的將軍,沈危在聽到附近出現了堯山仙君的蹤跡後,心中是懷抱三分懷疑,三分緊張,還有一分期待的。

當然,他現在已經開始有些相信,也許這位真的就是曾經出山幫過□□皇帝建立大業的那位堯山仙君了。

因為從戰場出來的人都少不了戾氣和鋒芒,沈危雖然讀了幾年的書,打扮的也像個讀書人,但骨子裏依舊是軍人,他身上積攢的威勢有時候讓他的屬下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一般人和他見面,恐怕早就腿軟結巴了,而裴風然見到他,不僅神態自若,還屢屢讓他處於下風。

這就讓他更加堅信自己沒有認錯人。

見仙君不喜歡說話,沈危就主動發問:“仙君隱居山林多年,前人一直求而不得兼,如今卻主動出山,是因為京城發生的那件事嗎?這是少帝自取滅亡,並非沈危落井下石。”

被沈危之前那句話敷衍到哽住的裴風然再一次哽住了:“……”

[你們世界裏的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怎麽知道?]

明明只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一天,卻被錯認成了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幾百年的神仙,裴風然覺得自己出去要是沒有打死白修,那只能說明他命不該絕,反正他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感受著沈危熱切的目光,裴風然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白修的錯,他不能牽連無辜群眾。

畢竟,這些人之所以被忽悠也只是因為傻。

腦殘也是病,身為醫者,他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病人。

[醫者仁心,他可真是太難了!]

裴風然垂下眼眸,他不想看到這些人,忍著無奈和嘆息道:“與此無關。”

“仙君……”沈危被震撼了。

仙君沈默半晌才吐出的這四個字,看似平靜,其中卻蘊含了無限的哀婉和嘆息。

溫和而莊重,這就是仙人的氣度嗎?

沈危為之動容,親眼看著自己幫扶建立起來的王朝一步步走向滅亡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他無法想象,但想來,自己是如論如何都做不到仙君這樣平靜的。

想起自己現在做的事,他抿著幹澀的唇,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仙君願意來見沈危,可是代表……仙君認同了沈危的行為?”

可以說,他之所以無論真假都想見一見所謂的堯山仙君,為的就是這個答案。

裴風然也想起了在他堯山上看到的那一幕。

[這是想改朝換代?]

[你身邊有魔族你知道嗎?]

[這是真的不怕事成之後被魔族殺人奪魄啊!]

裴風然有些哭笑不得。

本著不能讓魔族得利的想法,裴風然想阻止,但剛一擡眸,就對上了沈危那雙認真等待他答案的眼睛。

“……”

被那道目光所承載的重量所感染,裴風然竟一時不該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到底是性命重要,還是理想重要?

其實,剛剛成年尚未舉辦成年禮的裴風然也不知道標準答案是什麽。

[既然不知道說什麽,那就戰略性咳嗽幾聲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病入膏肓,想來時日無多!”

裴風然趁機秀了一波“演技”。

他這麽弱小可憐又無助,你們真的認錯人了,放他回去吧!

裴風然以為自己的人設是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但其實,大廳裏的人沒一個是這麽認為。

仙君一定是在代指!

沈危暗自點頭,仙君絕對不是真的在說他自己,而是在暗指如今大概已經病入膏肓的大宇一朝。

沒想到,這個巨大的王朝,真的不行了。

或許是裴風然的話讓沈危感受了更多的壓力,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只是有些急迫地想要得到一個肯定。

“那在仙君看來,我們能成功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沈危,緊張地看著裴風然。

[能不能成功,問他?]

[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聽到沈危的問題,裴風然握著折扇的手一緊,眉頭也微微皺起。

他坐在最上方,下面的情況一目了然,他掃了一眼那些人的表情,包括沈危在內,每個人都很期待他的回答。

裴風然實在是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身處亂世,不思自強,反而去挖空心思去求什麽所謂的仙人?

而且,連戰場都敢上的人,難道還缺他的一句肯定?

要不是擔心那個藏在暗處的魔族察覺出異樣,裴風然真的想現在就用扇子敲破這群人的腦殼。

[這麽不長記性,多半是打少了。]

[罷了罷了,就做一回神仙吧。]

[這人設變得可真快。]

裴風然在心裏吐了幾句槽後,就看了眼窗外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想著還是趕快結束這個求神拜佛只為祈求安心的儀式吧。

裴風然整理好表情,收攏折扇。

這是裴風然進來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下遮掩臉部的扇子,在眾人面露出全部面容。

“我最後說一遍,我並不是什麽堯山仙君。”

“只不過,堯城這個地方我很喜歡,我不想讓它陷入戰火之中。”

“所以沈將軍,我最後送你一句話。”

他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長身玉立在主廳的最高處俯視眾人。

一襲黑色的廣袖素凈典雅,罩著一件同色外衫,腰墜只是一串紫色流蘇,卻絲毫不顯得簡陋。那頭看著比綢緞還柔順的墨色長發沒有像普通人一樣用發冠束攏,僅有一個簡單的銀質發飾瀟灑地別住些許,剩下的則是如瀑一般垂下,隨意的披在肩上。

只是一照面,很多人突然就移不開視線了,覺得這比冬日暖融的陽光還讓人留戀。

正經起來的裴風然可以說,擔得起任何名頭,撐得起所有場面。

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常人所難以擁有的那種通透悠然,恍惚間,眾人仿佛看到一位淡泊的隱士,獨自坐在庭前,安然地看著一遍又一遍的花開花落,那天塌不驚的的姿態,就仿若超脫輪回的神仙,靜觀人世百態。

[霞姿月韻,寥若晨星。]

怔怔地看著裴風然,沈危覺得自己心目中模糊的仙人忽然就有了標準,仙人就應該長這樣。

直到這時,沈危這才發現,原來這位堯山仙君的長相如此出眾,之前他只註意到了氣質,完全忽視了對方的相貌。

墨發,墨瞳,墨衣,裴風然不過是單純地站在那裏,卻有股天然的壓迫感,讓本來還有點走神的沈危下意識收斂心神,全神貫註,屏住呼吸,只為等待他的一句話。

“青、山、有、幸、埋、忠、骨。”

在一字一頓地說完這一句後,裴風然就淡定地撣了撣衣襟,徑自從容離去。

屋裏的那些人,沒有哪個敢出聲阻止。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從那種震撼中回過神來。

“將軍?仙君這是……認同咱們了?”

“沒有吧!我說劉老二,你可別瞎解讀,萬一錯了,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老子可不想以後在仙君面前沒臉!”

“李王八,你胡扯什麽呢!仙君如果不認同,為什麽要說有幸?這青山,很明顯就是指堯山啊!”

“哎哎哎!我說,你們幾個是不是白讀書了?關鍵字在忠骨好不好!你問問你自己,你忠嗎?你忠的是誰啊?”

“我當然是忠於百姓啊!怎麽了,難道你不是?”

“老子也是為了百……呸!矯情!誰和你說這個了,我們剛剛討論的是啥,別偏題!”

對於堯山仙君臨走前留的那句話,大家爭論不休,在爭論和打架都形成不了統一的結論後,眾人把目光投向沈危。

“將軍,您怎麽看?”

沈危的目光註視著敞開的大門,沈吟良久,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擡頭看著下面的一雙雙眼睛,沈聲問道:“兄弟們!怕死嗎?”

問題很嚴肅,但這群人卻只回了他兩個字:“呵呵!”

外加一對白眼。

都跟著你沈將軍上戰場了,你覺得呢?

沈危笑了。

“很好,那就回去準備一下,後天出發————前往京都,覲見陛下!”

全場靜滯了三秒,隨即爆發一陣嚎叫。

“嗷嗷嗷嗷嗷嗷嗷!!!將軍威武!!!”

一群人在下面狂叫,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

畢竟,他們剛剛才和朝廷的正規軍打了一仗,雖然他們知道自己是正義的,但他們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也支持他們。

這時,有人提出了一個疑問:“將軍,為什麽是後天?”

沈危看了看門外,夜色已經降臨了,黑沈的好似那人飄落的衣擺。

“因為你家將軍要去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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