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跟在軟轎後面，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最終也只能在心裏喟嘆一聲。

他有些後悔了，畢竟進了皇宮就意味著落在別人的手裏，到底是沖動了，只是看著她不顧自己腹中胎兒登上城樓的時候，心中便淡定不下來的。

擡頭看著軟轎，隔著簾子看不到裏面的人，突然轉身，想要退走……。

“都進來了，還要走？”冷玉一身白衣，似笑非笑的站在楚瑜身後，與他一身玄色長袍比起來，一黑一白格外刺目。

在葉城，知道永王的人，也必然知道冷玉，醉月樓的玉公子雖不常出現，但名頭絲毫不弱楚瑜。

可傳言之中，冷玉身患頑疾，雙腿已殘，現在站在面前的人？

心中電光火石一瞬間，楚瑜的心抽疼，蕭佳人終是讓他恨上了，如此算計自己，性命尚且不算，萬裏河山拱手讓人不說，那份疼惜的心也龜裂碎掉了。

他怎麽就忘記了，蕭佳人是多麽的惜命！

怎麽就沒想到，她認識冷玉！

如今遇到了冷玉，他知道這上京城是一個甕，就等著他自投羅網呢。

“你要攔我？”楚瑜周身都溢出了殺氣，整個人像是一柄出鞘利劍，目光盯著冷玉一雙含笑的眸子，殺氣森然。

冷玉點了點頭：“是要攔的，你可以硬闖。”

楚瑜也不廢話，虛晃一招便欺身上前，冷玉飄身遠退，待他再想變招式的時候，再急速上前，兩個人纏鬥到一處，一黑一白慢慢的都只能看到虛影了。

突然，一聲高呼：“不好了，喬夫人見紅了！”

一聲悶哼，楚瑜捂著胸口栽倒在地……。

“又不是你的孩子，至於嗎？”冷玉笑吟吟的看著因為這句話分神，讓自己得手的楚瑜，薄唇一開一合：“九哥。”

楚瑜大駭，再看冷玉才發現這個人眉眼之間竟是有幾分熟悉，很快便明白了，冷笑一聲：“怎麽？你竟然也是楚家人？”

“如果能選，天下姓氏百家不止，任憑誰家都可，誰願意姓個楚姓？”冷玉說著伸出手：“你也真是太過魯莽了，聖門監國都尚且不知？怎麽就敢帶兵入上京？”

聖門監國？楚瑜沒理冷玉，站起身看著已經一溜煙跑遠了的軟轎，臉色再次陰沈了。

“走吧，宮裏有人等你。”冷玉說著，率先往前走去。

楚瑜知道自己退走再無可能，索性就往皇宮走去，城中百姓家家關門閉戶，原本熱鬧繁華的上京城，此時死寂一般的安靜，偶爾有低低地哭聲。

軟轎進了玉漱宮，再往後停在了小屋前，谷雨上前攙扶著臉色有些泛白的蕭佳人，忍不住哼了一聲。

蕭佳人擡眸：“生氣啦？”

“對。”谷雨那樣子顯然是氣得不輕，看到門口站著碧草，沈了臉：“還不請人過來給長姐看看？”

碧草只看到蕭佳人身上有血，急忙跑出去找李四海了，片刻功夫顫顫巍巍的禦醫進來，門外站著提著刀的楚瑜，冷玉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兒，他真是覺得這楚瑜和自己神似的很，甚至想，如果告訴楚瑜自己喜歡的是喬謙修的母親，而裏面他喜歡的是喬謙修的妻子，兩個人會不會再打一架？

禦醫好半天才出來，不敢看楚瑜，跪倒在地：“回、回攝政王，喬夫人動了胎氣，毒氣暫且無礙，不能傷及胎兒，但需立刻請名醫醫治，下官……。”

“要你何用？！”一腳踹下去，禦醫滾出去好遠，勉強爬起來不敢停留撒腿就跑，搖搖晃晃的樣子，像是下一刻就會栽倒在地似的。

楚瑜上前兩步，到了門口。

“不要進來。”

裏面傳出來蕭佳人虛弱的聲音，楚瑜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再也邁不開一步了。

良久，又聽蕭佳人說：“楚瑜，後宮之中還有你的母親在等你，快些去看看吧，榮安院裏的韓橋可以帶你去的。”

只覺得一道驚雷劈下來了似的，楚瑜身體一震，再次回頭哪裏還有冷玉的影子，他嘴唇顫了顫：“你說誰？”

“尉遲流雲，她老人家還在的。”蕭佳人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外面想起來腳步聲。

屋裏，坐在床邊正剝著葡萄的楚沐宸擡起小手把葡萄送到了蕭佳人的嘴裏。

蕭佳人吃了一顆，抿著嘴兒笑了：“真甜。”

楚沐宸往跟前湊了湊，伸手摸著蕭佳人隆起的肚子，輕聲：“娘親，生個女兒好。”

蕭佳人瞬間臉黑。

“平安要娶她，如果她喜歡做生意，平安給她做賬房先生，如果她喜歡游玩，平安給她做車夫，如果……喲，娘親，她踢我了呢，一定是高興了吧？”

谷雨看著楚沐宸，只覺得心都氣的生疼，過來伸手提著他遠遠的放在凳子上，冷著臉：“別折騰我姐，真折騰出來事兒了，看我不揍你！”

“舅舅。”楚沐宸垮了小臉，憋著嘴兒：“我知道娘親疼我。”

“做不起你舅舅，你也別叫我姐娘親，你沒在城樓上自然不知道當時的兇險，若是真疼惜她，怎麽能讓她涉險？”谷雨轉過頭：“明日一早，我們回去大王莊，既然我姐夫也這麽忙，那就回娘家去，什麽時候這些個混賬男人知道錯了再說，真當大姐是沒有娘家人撐腰嗎？”

楚沐宸可憐巴巴的過來抱著谷雨的大腿。

谷雨立刻像是趕蒼蠅似的躲開。

蕭佳人只是抿著嘴兒笑，也不管谷雨發火，楚沐宸求饒，一顆一顆的吃起來葡萄。

好半天，看著楚沐宸求救的眼神兒，才把葡萄皮兒往旁邊一推，拿出帕子擦手：“行了啊，今天這事兒的確兇險，以後姐聽你的，不過今晚還要走一趟。”

“去哪兒？”谷雨頓時瞪大了眼睛。

蕭佳人起身，一只手撐著腰：“去看看楚瑜，怕是恨不得弄死我了。”

“不行！”谷雨哪裏肯讓，直接坐在床邊擋著蕭佳人不準下床。

楚沐宸也過來，點頭：“舅舅說得對，不行。”

蕭佳人看著兩個人，無奈的笑了：“那就把禦膳房的廚子叫來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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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橋帶著楚瑜來到小樓前，轉身跪倒：“小主子，您可別仔細著點兒，主子年歲已高了。”

楚瑜沒說話，繞開韓橋走進了小院，大廳裏點著燈，燈下兩個老人正在說著話，楚瑜慢慢的走進來，眼睛一直都盯著尉遲流雲。

曾經的一幕幕在眼前晃動，他只覺得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沈重。

“九皇兒來啦。”尉遲流雲轉過頭，看著已經進了門的楚瑜：“你這孩子，終究是心軟的很，先帝說的沒錯，慈不掌兵啊。”

撲通一聲，楚瑜雙膝跪倒，擡頭看著尉遲流雲，嘴唇顫抖：“母後。”

尉遲流雲就那麽看著他，眼裏都是笑意，過去了許多年，楚瑜依舊覺得這笑容是天底下最溫暖的，讓他在後宮之中得以存活，一直到封王離京，這些年每次午夜夢回，都會想到這個養育他長大的女人，為了他不惜手染鮮血，打入冷宮的一國之後。

跪爬幾步來到尉遲流雲身前，把頭埋在她的膝蓋上：“母後，兒臣想您。”

“母後知道，我的九皇兒最是孝順了。”尉遲流雲輕輕的摩挲著楚瑜的發絲：“縱然兩次意圖謀反，也不過就是心有不甘罷了，這蟠龍國的江山有什麽好的？是不是？”

楚瑜擡頭：“母後不是對兒臣說，這天下，成王敗寇嗎？”

“對啊。”尉遲流雲笑的溫柔：“所以，不動，則不成不敗，居中，則地久天長啊，對這江山如此，對心中愛慕的人也是如此。”

楚瑜臉色微紅，低了頭：“兒臣給母後丟臉了。”

“哪有？”尉遲流雲拉著楚瑜起身，拍了拍旁邊的凳子：“你啊，只是緣分未到，這世上的男男女女都是無緣不聚的，緣深則白頭到老，緣淺則相交莫逆，我倒覺得那蕭佳人，也只能做喬家婦，商女之心不適合我皇兒。”

提到蕭佳人，楚瑜便不知說什麽才好。

話鋒一轉，尉遲流雲又問：“這天下，可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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