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歸位，一切清零，屏幕變回了幹凈的藍色。丁倫再次核對數據，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他已經不忍再直視那屏幕了。

“實驗完成了。不過他現在還必須在實驗艙裏待一陣子，我們需要觀察他的各項生命指數有無異常，差不多明天中午應該可以送回房間。”

“很好。”萊利鼓掌，“大家辛苦了。”

人們陸續退出房間，萊利是最後一個走的。隔著實驗艙，他看著男人憔悴的臉孔，臉上卻露出了欣喜萬分的神情。

“史萊德，好好睡一覺吧，明天，我來接你。”他俯下身，隔著艙蓋，在男人的嘴唇部位印下了一吻。

實驗室的門關上，人們的腳步聲遠去，聲控燈暗了下來，只有圍繞著實驗艙的儀器閃爍著運行才有的熒光，液晶屏幕上，成片的藍色突然微微跳了一下，跟著是又一下，如同人的脈動一般。赤紅色的光斑如同水藻突然出現在了屏幕的四角，它們小心翼翼地向著屏幕中心試探，一格、兩格、五格、十格……跟著猛然如同潮水爆發，大片大片的紅色迅速侵蝕了藍色區域，與主設備相連接的輔助屏幕上頻頻跳出出錯信息，“嘀嘀”的蜂鳴聲中，實驗艙裏的人猛然睜開了眼睛，原本清澈的藍黑色眼眸變成了叫人心驚的純然黑色，沒有了眼白和瞳仁的區別，男人弓起身體，發出無聲的嘶叫，一把掙斷了捆住自己的禁錮帶，一爪撕碎了實驗艙蓋，翻身落到地上。

他看向四周，黑洞一般的眼中是一片森寒，然後他向著門口一步步地走去。

“怎麽回事，我剛剛好像聽到……”匆匆趕來的丁倫頓時站住了，看到朝著自己走來的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的男人，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原本陽剛帥氣的臉孔扭曲猙獰，健壯精瘦的身軀肌肉隆起，身高拔長，橫幅變寬，足足有以前的1.5倍。男人的四肢也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形，尖銳的指爪如同鋼刀鋒利，散發著寒光，渾身上下布滿了防禦用的鱗片，一對骨膜雙翼收在背後，又尖又長的犬牙探出口唇，只有從這裏方能看出史萊德原本的異種人屬性。他輕易就看到了百米外的丁倫，然後只是一晃之間，就已經切到了丁倫的身前。

丁倫嚇得幾乎窒息，然而那變異了的男人卻沒有一上來就把他撕碎，而是揪起他的衣領，如同捏起一只小蟲子那樣將他提到眼前問：“小昀在哪裏？”男人的聲音低沈沙啞，如同砂皮打磨粗糙巖石的聲響。

丁倫哆哆嗦嗦的：“蘇……蘇醫生已經死了。”

男人的眼神一凜。

“他他他……他的屍體，聽說昨晚已經和杜教授一起火化了。”

男人發出了一聲咆哮，丁倫嚇得馬上手指向禁地：“他的遺體就在將軍辦公室裏，你你你，往那裏走，看到門口寫著‘最高機密’就是了。”大腦也算是遺體吧……

史萊德貼著丁倫的耳朵吼了一聲，扔下他，如同閃電一般消失，墻壁被輕易洞穿，他飛快地沖向目的地，滿腦子只有那兩個字。

小昀！小昀！小昀！

“等我！”一爪撕開強度可以抵禦炸藥的緊閉合金門，警報亂響，照得室內一片紅光。他飛快地掃視了室內一圈，最後，藍黑色的眼瞳停留在了被放在桌上的大型玻璃容器上。清澈的不知是防腐劑還是培養液的透明液體中，載浮載沈著一顆大腦。

乍看到那顆大腦的一瞬間，男人就楞住了。他用醜陋的野獸一般的足爪，一步一步地向著那裏靠近、再靠近，走到桌邊，他盯著那裏許久，然後伸出手，慢慢地放到了那口容器上……一股熟悉的神經脈沖仿佛瞬間沖破了玻璃壁，與他的心跳、呼吸、脈搏、每一個神經元、每一個細胞分子的顫動融匯到了一起，那個瞬間，男人的眼中無聲無息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小昀……”他喃喃自語。

“目標出現，各大隊……”

男人轉過身，如同死神一般森冷的眼神掃過了重裝防備堵住門口的士兵們，被他眼神掃過的每個人都仿佛被打入了徹骨寒冷的冰地獄又或是巖漿滾沸的炎地獄，每個人的直覺都在叫囂快跑，卻沒有人敢挪動半寸。

“咻！”不知道是誰失手觸動了扳機，下一瞬所有的激光槍同時發射，甚至有人往裏扔了顆小型手雷。爆炸掀起沖擊波，將整間辦公室籠罩在塵灰之中。

“幹掉了吧？”

“幹掉了？”

“異種人而已，又不是刀槍不入。”

人們緊張地對話著，一點也看不出對於自己獲勝的自信，當硝煙散去後，人們看到那醜陋猙獰的異種人竟然還在，巨大的膜翅遮蔽了他的正面，渾身的鱗甲擋住了一切沖擊，粗糙的皮膚甚至連半點劃傷都沒有，男人向左右收起膜翅，露出懷裏小心抱著的一顆大腦。那個場面，令所有人不寒而栗，因為那醜陋的怪物看著那一顆大腦的眼神只能用深情來形容。下一瞬，怪物突然發出了巨大尖銳的嘯聲，聲波擊穿了墻壁，震死了前排的士兵，瓦解了後方人們的鬥志，跟著怪物就如同一道尖刀直插而來。

史萊德腦子裏一片沸騰，神智卻很清醒。

今天他要，大開殺戒！

單方面的屠戮在瞬間就鋪展到了整個中心，被抽掉了大批力量維護真理廣場國慶活動的研究中心此時只有區區幾百守備而已，在得知變異異種人的出現後，開始還有人試圖追捕，但在一個比一個死得更慘、更快之後，人們開始只求逃跑。

史萊德飛快地穿梭在二百八十層的大樓之中，所過之處如同狂風襲境，寸草不生。

“史萊德……”突然有人驚呼，

史萊德猛然看向那一邊，仇恨從眼中毫不掩飾地射出，巨大的怪物嚎叫一聲，猛然撲向了金發的美青年。

“保護大校！”

“快，保護萊利大校！”

“糟糕，他過來了！”

“救命！怪、怪物啊！”

被稱呼為怪物的人如此輕松就幹掉了那幾個障礙物，來到了仇人兒子的面前。

“史萊德，真的是你……怎麽會這樣……”萊利喃喃自語，卻不逃跑，甚至試圖向著他靠過來，“史萊德你怎麽了？一定是實驗哪裏出了問題，你冷靜點，我會想到辦法……”

男人並不廢話，一道血光閃過，青年的半邊身體從臉到脖子到肩膀到胸口都被抓爛。萊利發出一聲慘叫，痛苦地跪倒在地，捂住自己的右眼：“眼睛……我的眼睛……”血迅速湧出，糊了他一臉，並且不斷地從指縫繼續滲出、掉落。

一聲槍響。男人轉過臉去，看到昔日同期的友人帶著幾個手下出現。

“保護萊利大校，媽的，他死了我們也別想活了！”左寧罵道，全神戒備地瞄準史萊德。男人向著他走了過來，左寧的手也開始顫抖。

“不能慌，不能慌！”不停在心裏說服自己，霰彈槍迸射出無數顆子彈，射向自己曾經的戰友。他的幾個手下趕緊也跟著射擊，然而史萊德卻絲毫不受影響，他在槍林彈雨中越走越近，然後一掌就將所有人手上的槍支都拍爛了。

“我操！”左寧罵了一句，幾乎絕望。

“胡阿克賽爾人在哪裏？”男人卻沈聲問。

左寧楞了楞才發現自己沒死，趕緊回答道：“他還在真理廣場的閱兵式上，不過聽說那裏出了點事，現在可能在轉移了。”左寧回憶著剛剛收到的不太清晰的情報，“都城整個混亂了，可能是恐怖分……子……”

男人猙獰的臉孔似乎剎那變了臉色，他猛然跳出陽臺，張開巨大的膜翅，扇動空氣，急速升向空中，雙爪中則緊緊抓著那個裝了大腦的玻璃容器，如同那是自己的心臟！

“史萊德……”捂著臉孔的美青年在被人擡上擔架送去急救的時候，忍不住顫抖著喊了一聲，然而男人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振翅飛去。

他知道，這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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