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蘇醫生，說好了今天讓你休息一下，結果實驗室最後調試出了點問題，所以還是只能找你來。”

“沒關系，一切以明天不出問題為原則嘛。”蘇漠吊兒郎當地說著，註意到萊利的眼神，趕緊拉了拉領口。該死的，那裏有個吻痕！

“呵呵。”萊利收回目光，笑了笑道，“蘇醫生真是守信用。”

“既然我開出的條件你們做到了，我也不是會賴賬的人，只不過要想獲得進一步完整的禁果資料的話，就要看你們什麽時候完成我提出的其他條件了。”

“我知道，你提出的物質要求都已經上報總統大人審核，等忙完了這陣子就會有結果，我拿到將軍辦公室的私下消息，問題應該不大。”

“我提出的可不止是物質要求啊！”蘇漠故意壓低聲音。

“當然，關於異種人研究的榮譽最後也將冠在你和你父親刑教授身上，到時候刑家將會是五國同盟公認的異種人研究領域的泰山北鬥，至於‘夏娃’，既然沒有用處了，也會按照你的要求交由你來處置！”

蘇漠的眼皮跳了跳，隨後微微一笑：“很好。”

兩人說著，一路乘電梯下到地底。M國的異種人研究機構深埋千米地底之下，占地極廣，環狀大樓共有兩百八十層，分為ABCDE五個區域，每一層有每一層的用處，每個區域有每個區域的重點，中間則是如同巴別塔一般的直達電梯與通道。這裏常年駐紮著一千多名研究人員，在地面之下忙忙碌碌。

萊利看了眼蘇漠，然後不聲不響地按下了某個開關。研究中心的電梯平時是個封閉空間，如果有需要，也可將壁面透明化，當做觀光電梯來用，此刻萊利就是按下了這個鍵鈕。電梯系統無聲響應，周圍剎那間變作透明。

蘇漠身體微微一震，回過頭來：“怎麽，突然有興致看風景了？”他問。

“一想到明天就能讓世人和同盟國的大人物們看到我們這段時間的研究成果，不，應該是這麽多年積累下來，最近才取得的突破，我就感到很興奮，你不覺得嗎？”萊利面向外頭，臉孔貼著電梯的墻壁，二百八十層燈光閃爍，在飛速下降的過程中宛如群星璀璨，往腳底看去，則像是一幅巨大的光圖，熠熠生輝。

蘇漠走到萊利身邊，手握扶欄，看向外頭：“我沒那麽多想法，只覺得這夜景還挺好看。”

萊利頓了一頓，看向蘇漠的側臉，除了鎮定卻什麽也讀不出來，難道他猜錯了？食指輕輕一碰，透明化的墻壁上突然虛化出了一個窗口，將兩人所在的這塊搞成了一個半開放式的陽臺，腰部以下才有墻壁，腰部以上則完全開放。

幾百米的高度，勻速下降的電梯帶起了一股風，迎面吹向兩人，萊利手裏拿著的一份報告脫手就飛了出去。

“糟糕！”

蘇漠眼疾手快，在萊利喊出口的同時，已經單手撐著欄桿，前伸出半個身子搶到了東西，穩穩落回地面。

“小心點，”他把報告交回萊利手裏，“看風景固然是件美事，重要的報告丟了，你也會很頭疼吧。”三張釘在一起的紙被攥在蘇漠手中，穩穩當當，沒有一點抖動。

“萊利？”

“哦，謝謝你蘇醫生。”萊利接過那份報告攥在手裏，然後按上了停止鍵，虛化的窗口關閉，重又變回了一部透明的觀光電梯，“對了……”

“嗯？”蘇漠背靠著一面墻壁，雙臂慵懶地撐在欄桿上，擡頭看著外頭的夜景。

“我好像忘了，醫生你似乎有恐高癥吧，剛剛真是對不起。”萊利試探著道。

蘇漠笑了笑：“那是騙史萊德的。”

萊利楞住了。

蘇漠微微直起身子，指著自己領口的吻痕：“這個，你剛剛也看到了吧。”他笑道，“男人嘛，總是喜歡柔弱的對象，這能激起我們的征服欲和保護欲，所以，我就騙史萊德說我有恐高癥咯。”

萊利的面色頓時一沈，這時便再難以偽裝出高興的樣子了，過了一陣子才勉強說了句：“不愧是蘇醫生。”

“哪裏！”蘇漠面帶微笑。電梯終於到了底層，他禮貌地伸手：“請。”

等萊利走出去，蘇漠才深吸一口氣，努力撐住已然發軟的雙腿，邁步走出。

這一次萊利沒有去忙自己的事，而是陪著蘇漠一道門、一道門地進入到實驗室中心地帶。蘇漠一面走一面在腦子裏飛快地思考，他覺得剛剛電梯裏發生的一切絕對不是萊利的心血來潮，這更像是一個恐高癥實驗。沒錯，一個實驗！他想史萊德昨天說漏嘴的三個字恐怕已經引起了對方的註意，一個人的相貌當然可以改變，甚至在他的特殊能力下，連DNA也可以改變，但是這個人固定下來的習慣和癖好卻不會變，邢漠沒有恐高癥，有恐高癥的人，是杜昀！蘇漠在心裏嘆了口氣，這的確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意外，他只希望眼前將要面對的不是什麽會令他手忙腳亂的測試，更不希望因此影響到明天的事！

蘇漠進到實驗室裏，二十具實驗體依然在培養艙中沈睡，要到明天大典時才會真正蘇醒過來，對他們來說，接受這個實驗會對他們未來的身體造成一定的損害，落下一些慢性病，但還不到致死的程度。

“對不起了。”蘇漠對著沈睡中的人們道歉。

“哎呀，蘇醫生你可來了！”矮個子的丁倫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有具實驗體的數據有些問題，我們懷疑是突發的基因變異。”

“你忙吧，我還有些事，先走一步。”萊利對蘇漠說完便轉身走開了。蘇漠有些莫名其妙，今天叫他來不是懷疑他是杜昀所以要試探他嗎，怎麽自己先走了？他邊想著，還是邊跟著丁倫走，後者說了些什麽都沒聽進去。

“到了，就是這具。”

蘇漠翻了翻實驗數據，又看了下實驗體的情況，很快找到了原因，確認了那是一個可以處理掉的小問題。

蘇漠向丁倫交代了處理方法，丁倫連連點頭：“果然還是蘇醫生你高明啊！”

“還有什麽問題嗎？”

“暫時是……”丁倫身上的通訊器在這時候突然響了起來，丁倫看了一眼，趕緊道，“不好意思，蘇醫生，C區找我有事，我得先過去一趟，麻煩你在這裏再等一下吧，這實驗體的修覆結果不出來我不放心，不好意思啊！”丁倫說著，急匆匆地跑開，留下了蘇漠一個。

蘇漠微微皺眉，但還是依言坐了下來，翻看起那些實驗數據。二十個人，二十個普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日將會向所有人展現出真正的異種人技術所帶來的驚人成果，當然，那只是異種人技術的一小部分體現而已，如同官方所能想到的並以為他會相信的那樣，近兩年來的異種人騷亂事件中，除了唐銳的傭兵團為了找到“夏娃”所做的那些試探和布置，剩下的一大半是M國特殊部隊為了引出他們這些人，順便更加孤立異種人自己搞的事情，要說真正的改造異種人至今為止依然只有……

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走進來一個人，蘇漠擡頭一瞧，不由得楞了一楞，這人是……

“你是……張叔？”蘇漠很快在大腦資料庫中找到了結果，在邢漠被他吸取過來的那些記憶裏，這是邢漠母親娘家的一房遠親，那麽他會出現在這裏，原因似乎也就很明顯了。

中年男人楞了一楞：“你是邢漠？”

蘇漠點點頭：“是啊，是我。”

萊利在監控室裏看著發生的一切，蘇漠和那個男人在寒暄，交談得十分順暢，顯然彼此有不少共同回憶。萊利忍不住一拳頭擂在桌子上，難道他真的想錯了？有人伸過手來，替他關閉了監控屏。

“對不起長官。”萊利低頭說，覺得自己今天浪費時間幹了件大蠢事！

胡阿克賽爾伸出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那頭張叔和邢漠又聊了幾句，丁倫才趕回來：“蘇醫生，新數據出來了，13號正常了。咦，你是？”

張叔沖他禮貌地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這誰啊？”丁倫問。

“我一個親戚，他似乎也在這裏工作。”蘇漠站起身來，“我先回去了。對了，萊利大校呢，他也一起走嗎？”

“萊利長官有些事已經先走了，他吩咐上頭安排了車子送您回去。”

“謝謝。”蘇漠目不斜視地離開了實驗室。

從A區的實驗室出來後，蘇漠本來應當直走再向右轉向電梯，但在轉彎的時候，突然又有人喊住了他：“蘇醫生。”

蘇漠回頭，卻看到了胡阿克賽爾將軍。

“將軍！”蘇漠小心地打了個招呼。

“今天還來忙實驗？”

“有具實驗體有些小反應，萊利大校讓我來處理一下。”

胡阿克賽爾將軍點點頭：“解決了嗎？”

“只是神經元反應而已，已經解決了，明天的典禮上不會出問題。”

“辛苦了。”

“您客氣了。”

胡阿克賽爾將軍邊說邊朝著走道另一頭去：“跟我說說具體情況吧。”

蘇漠猶豫了一下，不得不跟上去，一一向胡阿克賽爾將軍匯報這一個多月來他們做的準備，采取的方式，取得的進展，排除的擾項……走著走著，兩人來到了一扇緊閉的門前，上面標示著“最高機密，嚴禁入內”的字樣。胡阿克賽爾將軍在門鎖上驗證了靜脈、視網膜和指紋，門便輕輕地打開了。

“呃，將軍，前面我就不方便進去了……”蘇漠懷疑胡阿克賽爾將軍是不是忘了他還在，竟然自顧自地就往裏走了。

“你也進來吧，”胡阿克賽爾將軍卻說，“我正想問你一件事。”

蘇漠再度猶豫了一下，雖然覺得胡阿克賽爾將軍的表現很詭異，但還是只能硬著頭皮進到了屋子裏。一進去便感到了低溫，這應該是件貯藏什麽貴重物品的倉庫，無論是溫度、濕度、空氣塵埃都保持在有利貯藏的條件，門一關上後，本就昏暗的屋裏更是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見。

“十三年來，我一直在等待異種人技術取得突破，我想要知道，有沒有那麽一天技術可以發展到，我能夠讓他重新活過來。”胡阿克賽爾將軍沈默了一會，突然在黑暗中輕聲道。

隨著他的話音，屋子裏驟然跳躍起藍色光芒，如同深海中的世界一樣，在兩人的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具豎立的棺型水晶貯存倉，而在那裏面的，是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他閉著眼睛，面容平靜，仿佛沈睡在永恒的靜寂世界裏。

蘇漠的瞳孔急遽收縮，那是，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亡的杜謙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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