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走遠，應該就在這附近。

敏銳的嗅覺令史萊德飛快定位了蘇漠的行蹤，他踏雪而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依稀可見的淺淡蹤跡，由此可見他的速度有多快，落地又有多輕，簡直就是足不點地。

史萊德穿越了整座弗城，再往前就是邊境了。難道蘇漠離開了M國？自己能追得上他嗎？

史萊德越發焦急，好在蘇漠的氣息很快又被發現迂回出現在了另一邊，史萊德松了口氣，轉而跑向國境線附近的一小片林子。他飛快地穿越冬天的銀色樹林，視野慢慢變得開闊，不久，史萊德看到了一塊明亮的鏡面，那是弗城引以自傲的景致之一，鏡湖。

冬天的鏡湖已被徹底凍上，而為了迎接聖誕的來臨，弗城市政府在湖中心樹立起了一顆十分高大的聖誕樹，樹上掛滿了彩燈，夜幕之下，聖誕樹五光十色，十分美麗，還有輕柔悅耳的音樂聲舒緩地流淌不歇。這本來是弗城聖誕節的慶祝景點之一，但因為現在正是平安夜，當然沒人有興致過來觀賞。此刻鏡湖附近一片空蕩蕩的，映襯著那株閃亮喜慶的聖誕樹，反而有種讓人難以形容的寂寥感。

湖邊只有一個人在。

史萊德一眼就看到了蘇漠，他縮在湖旁的長凳上，抱著膝蓋，像個小孩子一樣傻楞楞地看著湖中心那顆聖誕樹發呆。

看到那個人的一瞬，史萊德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狡黠的蘇漠、風流的蘇漠、不講情面的蘇漠、心眼壞壞的蘇漠、害羞的蘇漠、寂寞的蘇漠……無論哪一個蘇漠都不會比眼前這個更讓人覺得心疼，他看起來寂寞、脆弱、無助、害怕，他的身上落滿了白雪，就像是快要被淹沒掩蓋成一座雪人，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

史萊德的腦子“嗡”的一聲，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經在幾個起落之中飛快地變回了人身，沖到了蘇漠面前。

“蘇漠，你在發什麽瘋！”他伸手一把攬住蘇漠，赤裸的肌膚感覺到了那個人渾身上下散發的寒意，而蘇漠只是遲鈍地發出了輕輕一聲呻吟。他別過頭來看向史萊德，臉上帶著點不自然的潮紅。史萊德聞到了蘇漠嘴裏的酒氣，低頭看到長椅下方果然已經扔了好幾個酒瓶。

“你、你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喝酒？”史萊德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結果蘇漠在楞了一下後卻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來啦！”蘇漠用有些飄忽的聲音說道，一面說一面還打著酒嗝。

“是的，我來了。醫生，你醉了。”史萊德很自然地用手抹去蘇漠身上的白雪，慶幸他至少還知道出門要穿外套。即便如此，因為蘇漠的外套並不防水，此時雪水早已融化滲入了他裏面的衣服，史萊德只覺得觸手一片寒涼。

這個混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的身體才剛剛好，為什麽又要這麽糟蹋自己？

“你到底在想什……”

史萊德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被蘇漠張開手一把抱住，頓時渾身一震。與萊利的擁抱不同，蘇漠的擁抱很冷也不柔軟，但卻不知怎麽令史萊德感到一陣酥麻。

“你終於來了！”蘇漠頭枕著史萊德的肩膀，輕聲笑著說，“我還以為今年的生日，你也不會來了呢！”

氣息噴吐在頸邊，史萊德很勉強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平安夜……是你的生日？”史萊德疑惑，他是看過蘇漠也就是邢漠的個人信息的，但是邢漠的生日明明是六月，怎麽會變成了十二月？難道軍方的資料有誤？史萊德記得，在當時那一票人的資料之中，確實有一個平安夜生日的人，但是那個人早已經死了，那是杜謙禮教授的獨子，杜昀。

杜昀？史萊德忽然覺得有些恍惚，這個名字不知為何讓他覺得有些在意……

蘇漠緊緊抱住史萊德，他呼出的氣息不斷拂過史萊德的下頜，讓他感到難耐的酥癢，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身體內部蘇醒、冒出頭來，在意識到之前，史萊德已經伸手摟住了蘇漠，被抱在懷裏的人立時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聲。

“我很開心，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和你一起過生日了……”蘇漠還在用那種有些夢幻的調子說話，表情天真柔軟，絲毫不像清醒時的樣子。

史萊德脫口而出：“只要你想，以後我都陪你過。”

蘇漠輕笑起來，滿意地閉上眼睛蹭到史萊德的頸窩裏：“嗯，說好了，以後我們都一起過……小賓。”

史萊德腦子裏像是剎那之間劈過了一道炸雷。

“你說什麽！”他抓住蘇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剛剛喊我什麽？”

蘇漠被史萊德捏得有點疼，暈乎乎地晃了晃腦袋：“你幹什麽啊，杜小賓，好疼。”

“我不是杜小賓！”史萊德咬牙切齒，“你看清楚，我不是杜小賓，我是史萊德！史萊德·胡阿克塞爾！”

蘇漠也楞了一下，慢慢地他的眼睛睜開、睜大，他的理智回來了，這是今晚第二次，懊悔的神色從他臉上一閃而逝，繼之而起的是史萊德早已看慣了的那種玩世不恭。

那是蘇漠的面具，現在史萊德已經十分確信這點！為什麽他面對自己的時候要戴著那種面具？他剛剛那懊悔的表情又是什麽意思？史萊德又想到了剛才他們兩人之間懸而未決的問題，蘇漠跟誰都可以上床，為什麽偏偏跟他就不可以？

史萊德的理智幾乎要被吹飛！

蘇漠推了他一把，推不動，喊道：“放手！”史萊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慢慢地松開手，但是那雙深邃的藍黑色眼瞳卻像是餓狼盯視獵物一般，牢牢盯住了蘇漠。

“抱歉，我喝醉了。”蘇漠說，他看了一眼史萊德，“你這麽光溜溜的也不害臊，被人看到了還了得！”因為變成了動物體又變回了人身，現在史萊德上下寸縷未著。

史萊德根本不理蘇漠的笑話，他只是看著蘇漠，臉上的神情令蘇漠都有點捉摸不透。蘇漠都有點怕這個人了，他站起身來道：“還蹲著幹什麽，回去了。”

史萊德站起身來，蘇漠臉一紅，立刻掉過頭去，從身上扒下外套甩給史萊德：“穿上！”

史萊德接過那件外套罩在身上，感受著冰冷的濕意中夾帶著的那一點點蘇漠的體溫。兩人就這麽默然無聲地往回走，走到回家的路口時，蘇漠的腳步卻停了一停。

史萊德疑惑地看向蘇漠：“怎麽了？”

蘇漠歪著頭看了看路口：“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等會自己回去。”

“有事？”史萊德往另一頭看過去，弗城的地圖早在他腦中成形，往這條路走下去的話，那邊是……漢克斯的家……

史萊德的火氣又上來了，忍不住沈聲道：“你要去哪裏，我陪你去。”

“不用了，辦點私事而已。”蘇漠說，依然是一副我的事不用你管的樣子。

史萊德恨得咬牙切齒，他終於忍不住了！

“醫生，今天是平安夜，是家家團聚的日子，你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蘇漠愕了一愕：“你說什麽？”

“我說，平安夜了，請你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蘇漠沈默了幾秒，跟著整個人就炸了：“你有種再說一遍！”他憤怒地揪住史萊德的衣領，“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老子什麽時候跟有家室的人做過！”

“所以，你是承認你現在又想去找個隨便什麽男人上床了？是誰？漢克斯嗎？”史萊德看似冷靜地問，只有身體裏不停翻滾的情緒告訴他，他已經徹底瘋了。

蘇漠松開手，冷笑一聲：“是啊，那又怎樣？”他胡亂摸索著身上，摸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的外套在史萊德那兒，所以煙也不在身上，“我想和誰上床，都和你沒有關系！”蘇漠伸手一指史萊德：“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說著，蔑視地掃了史萊德一眼，轉身往前走去。

不能回頭！蘇漠告誡自己，寒冷一波一波逼入身體裏，他知道他的病又犯了，不僅是因為冷到了，還因為剛剛的情緒波動太大了！他現在是非去漢克斯那不行了，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漢克斯強健的體魄至少可以幫助他緩解目前的病癥，至於感情債，只能回頭再說了。

白癡史萊德！蘇漠在心裏罵，自己跟萊利打得火熱，還要來幹涉他！

身後忽然響起輕微卻急促極了的腳步聲，下一刻，蘇漠驀然發出一身驚叫，因為他突然被一股大力猛然掀了起來，天旋地轉中，史萊德將他扛在肩上，瘋了一樣飛快地穿街過巷，見車跳車，見溝跨溝，見柵欄翻柵欄，不消一會就直沖回了家裏。他踢開房門，一路穿過門廊客廳，將蘇漠狠狠甩到床上，然後就撲了上來。

“你幹什……唔……”被蠻橫地堵住了嘴唇，蘇漠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他拼命掙紮踢蹬，卻根本沒法抵抗此刻的史萊德，“放……手……唔……放……”史萊德不給蘇漠任何一個說話的機會，只要蘇漠開口，就只會招來史萊德瘋狂的吻，他的舌頭深深探入蘇漠的口中，不容任何逃避地糾纏蘇漠的舌，吮吸、廝磨，甚至深深探入喉中……

蘇漠整個人都傻住了。史萊德這是在幹什麽？他瘋了嗎？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十多年了，他一個人那麽辛苦地支撐過來，不是為了讓事情回到原點的！

“放手！”蘇漠終於騰出手來，給了史萊德狠狠一巴掌！

“啪”的一聲。屋子裏整個靜了下來，史萊德氣喘籲籲地看著蘇漠，混亂亢奮的眼神裏漸漸註入了一點理智和清明。

“你他媽想做什麽！”蘇漠低聲吼叫，他現在的樣子簡直難看無比，渾身上下的衣服只被剝剩了一條內褲，兩個手腕上還都是猙獰的指印，“你看看清楚我是誰！我他媽不是萊利，我是蘇漠！”

“你不是萊利少爺……”史萊德重覆了一遍。

“對，我不是他！”蘇漠氣喘籲籲地說著，不知為什麽有了一種想要哭的沖動，“我是……蘇漠……”他微微打了個頓，“就算是發情，你也找錯人了。”他看向史萊德。

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史萊德表情古怪地打量了蘇漠很久，過了很久，他轉身離去。

在史萊德離開房間的瞬間，蘇漠就垮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是他要史萊德離開，但是當史萊德離開後，他卻又覺得孤獨和慌張無措。他覺得很累，徹頭徹尾，由內而外的累，他甚至想要什麽都不管了，就這麽隨波逐流地死去也好，可惜現在還並沒到他可以休息的時候，他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沒關系的，你一個人也可以的！已經撐了十三年了，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蘇漠在心裏小聲地給自己打著氣，然而這個時候，他的耳朵裏再次聽到了腳步聲。蘇漠詫異地擡起頭來，發現史萊德竟然去而覆返。

史萊德低頭看著蘇漠，握緊拳頭，一聲不吭，他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峻，過了會兒開口道：“對不起。”

原來只是為了道歉而已，是怕自己說給萊利聽吧？蘇漠很勉強地擠出個笑容來，但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難看：“算了。”蘇漠啞了嗓子，“就當這事沒發生過，我不會對人說的。”

“不，”史萊德卻說，“我不是為剛剛的事道歉。”

蘇漠詫異地看著他。”

“我知道。”史萊德清楚地說道，“我知道你是蘇漠。”

“？”

“我很清楚你是誰，”史萊德一面說著，一面卻堅定地甩掉了自己身上套著的蘇漠的外套，露出結實精壯的身體來，“我知道你是蘇漠，但是你讓我走，我做不到……”他一把抓住蘇漠的肩膀，用力地將他按回被褥之中，“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為我……我為我接下去要做的事道歉！”

“接下去的……事……”當史萊德將蘇漠的雙手雙腿完全制住的時候，蘇漠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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