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萊德利用特殊線路接駁特殊通道，定時匯報情況。手指按住鍵盤，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把已經打好的某排字刪去。

“蘇漠於前日病倒，臥病休養，一切正常。”他按了確認，光感通訊儀發出“咻”的一聲，通過光路將他的訊息傳輸出去。史萊德關閉了通訊裝置，等機器完成變形，重又縮回小小的項鏈掛墜之中，方才站起身來。他定了定神，拿起一旁的果盤，去敲蘇漠的房門，其實那原本是史萊德的房間。

叩門聲三響，裏面卻無人應答，史萊德微微搖搖頭，打開門。門裏面，蘇漠正氣鼓鼓地坐著，見他進來就冷冷地看他。

“我想去診所。”

“過幾天我陪你去。”

“我現在就想去！”

“先吃個蘋果，乖。”史萊德很自然地坐到床邊，遞上果盤。

蘇漠挫敗地看著被端到自己面前的蘋果，史萊德今天竟然將蘋果削成了狗的形狀！狗的形狀！昨天還是兔子，前天是羊，大前天是烏龜……這家夥難道是無所不能的嗎？等等，自己是不是真的腦殼壞了，被說“乖”說多了，就真的變得人畜無害了？

蘇漠已經有了足夠的力氣，其實他都已經在床上躺煩了，現在渾身的精力都像要火山噴發一樣冒出來。他往後一靠，將睡袍解開幾顆扣子，露出白皙的胸膛。

“要我吃的話，你餵我啊。”刻意用連自己都有點惡心的嫵媚腔調說話，下一秒，史萊德就拿起蘋果遞到了他的嘴邊。

蘇漠轉了轉眼珠：“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要你用嘴餵我！”他指指自己的嘴唇，“用、這、裏。”

史萊德咧開嘴，笑出一口白牙，好像對頑劣小孩子那樣的無可奈何。

“你笑什麽？”蘇漠被他笑得有點毛了，他覺得自己病了一回，史萊德好像也有點不太對勁了，“做不到就讓開，我要去診所了！”他說著想要起身，結果被史萊德一只手就輕易地按了回去。

“你！”蘇漠掙脫不開，憤憤地盯著史萊德看！

史萊德微微一笑，伸手將蘇漠的睡袍拉好，又摸了摸他的額頭：“不想吃蘋果的話，我們晚點換其他的水果，你睡會，我先給你做午餐去。”

“史萊德！”蘇漠快瘋了，“你到底懂不懂人話啊！我告訴你，我現在就要去診所，現在！我不要再躺在這裏當廢人！”

“你還沒完全好，HERO醫生昨天才來看過你，他說你還需要休息一周左右才行。”

“我也是醫生，我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史萊德當他小孩子吵鬧，還是那句老話：“清楚你就不會把自己弄成現在這樣了。”

蘇漠狠狠地瞪史萊德，不過他還沒完全放棄，想了想，他又道：“那你替我找個床伴來，我悶得慌。”

這次，史萊德的手停了停，過了會才說道：“可你的身體還沒好。”

“那又怎樣？我想要了不行嗎？這幾天你們拿我當豬養，我當然精力旺盛沒法發洩。你又不讓我去診所工作，我只能靠性愛來排解了。”說著，他還聳了聳肩，“大家都是男人，你應該懂的吧。”

史萊德看著蘇漠，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要求。

“如果你不想替我找床伴的話，就讓我去診所！”

“去診所不行，找床伴也不行，光天化日不合適。”史萊德認真地拒絕，仿佛在談論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蘇漠氣結，這個男人簡直像塊鐵板一樣油鹽不進。

“行，那你做我床伴好了，反正是現成的，也不用出去找，這總不會丟臉了吧！”蘇漠這句話已經完全是氣話了，但是說出口後，史萊德居然沒有馬上反對。

“你真的那麽想要？”過了會，史萊德問道。

蘇漠只當他在繼續敷衍自己：“是啊，我就是很想要啊，怎麽樣，你給不給啊？”

史萊德考慮了一下，然後起身離開。

“哼……”蘇漠冷冷一笑，“嚇死你算了。”

結果很快，史萊德又回來了。他坐到蘇漠床邊，微微停頓了一下，伸手去掀蘇漠身上的被子，這回換蘇漠嚇到了，慌張地壓住史萊德手，莫名其妙地問：“你要幹什麽？”

史萊德很認真地：“我幫你用手弄出來。”

蘇漠張大了嘴，這回真的是整個人都傻住了。

“我剛剛洗過手了，放心。”史萊德低聲道，“不過我沒幫人做過，技術可能不太好，如果你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以告訴我。”他說著，將蘇漠身上蓋著的厚被子掀開，就要脫他的褲子。

溫熱的空氣灌進來，蘇漠渾身一顫，手忙腳亂地把史萊德的手拉開，然後飛快地鉆到被子裏，還就地裹了兩圈，把自己弄成個蠶蛹一樣，背過身去，悶在被子裏說：“你、你出去，我不去診所了，我睡覺。”

“真的不用了？”史萊德彎下腰問，發現蘇漠露在外頭的耳朵尖都紅了。他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興，蘇漠竟然會害羞，一定沒有其他人見過他這樣……

“不用不用，誰要你弄！”

“那你會乖乖睡覺嗎？”

“煩死了，我知道了！你快出去！”

史萊德輕輕地笑了笑，替蘇漠掖好被角，開了門出去。房門關上後，他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伸手摸到自己的胸膛，那裏跳得比平時快了不少，再回想剛才，差一點就……史萊德有些楞忡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心裏的不安升騰起來。

史萊德為人雖然古板，卻也不是個傻子。他能夠感覺到，經過蘇漠的這場病，他和蘇漠之間的相處方式似乎慢慢地滑向了一個自己無法掌控的位置。蘇漠變得不像是蘇漠，他也不太像他，這在以前的任務中還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史萊德自己也說不清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他低調沈穩地維持著好管家、好保鏢的形象，那是因為他要解除蘇漠的戒心，以便獲取信息，取得上頭需要的東西而已，但現在，他就好像是為了過程把目的忘了一樣，漸漸變得熱衷於做一個好管家、好保鏢，甚至不知不覺、偶爾可能還逾越了這兩者的界限。有的時候午夜夢醒的一瞬間，他都有些搞不清楚，上校史萊德?胡阿克賽爾是否真的存在過。

這樣太危險了！

想到等著他回去的另一個人，史萊德心裏充滿了負疚感和罪惡感。他努力說服自己，沒有在報告中說明蘇漠生病真相是因為他覺得目前掌握的信息還不夠，所以他會盡快弄到點實質性的消息，連同蘇漠的怪病和他居然能夠抵禦80攝氏度高溫熱水的事情一並稟報上去。

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心虛越想要誇張掩飾。

不過關於蘇漠的病，史萊德事後確實也旁敲側擊追問過，但是HERO醫生絕口不提，蘇漠則含糊其辭，史萊德自然也察覺了不對，他甚至開始懷疑蘇漠是不是個異種人——盡管他過去掌握的資料上顯示不是，而且無論幾次近距離接觸，從蘇漠的身上，史萊德都感覺不到任何異種人的基因存在，更加沒看蘇漠變過形或是擁有什麽獨特的能力，所以事實上，現在稟報的確也不是個好時機。

外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史萊德看了一眼鐘，走去打開門，門外果然站著瑪麗護士。

“史萊德，醫生怎樣了？”

“剛吃過藥睡下了。”史萊德輕聲回答，順手拉上門，“我跟你去診所。”

天使寵物醫院這幾天的業務量由於蘇漠醫生病倒而清減了不少，由此可見平日裏有多少人前來的目的並不單純。HERO醫生今日又有事不能來坐班，所以史萊德告訴瑪麗，他要去幫忙。

“史萊德，你也學過獸醫？”瑪麗驚訝地看著史萊德為一只松獅熟練地開藥。

史萊德笑笑。他當然沒有學過獸醫，他只是能夠與那些動物交流而已，甚至一些藥還是那些動物自己要求吃的。看完了幾單小毛小病，診所裏便空閑了下來，瑪麗護士接了個電話，十分不好意思地來請假，說是家裏的下水管道堵塞了，要離開一下。史萊德幹脆放她的假，目送瑪麗護士離開後，他將診所外面的門放下一大半，掛了休業的招牌，關了燈，進到後面。

史萊德現在已經對醫院的構造非常熟悉了，他迅速地摸進蘇漠的辦公室，帶上屏蔽手套，開始搜尋線索。

十三年前，華裔科學家杜謙禮教授秘密接受M國軍方委托研究異種人，並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得到了三項重大研究成果。根據軍方絕密檔案，這三項成果倘若被人利用，即可顛覆目前已形成的世界格局甚至是人類社會，故而檔案中將之稱為夏娃的“三枚禁果”。

然而，杜謙禮教授卻被金錢誘惑，在完成研究後欲將三項成果分售不同國家，也正是因為他的貪念，使得自己一家人遭受了滅頂之災。想要獨吞所有成果的某個或是幾個國家，在十三年前的八月十五，對杜教授一家發起了突然攻擊，至今誰也不清楚當晚到底是誰出手、有哪些人出手，又具體發生了什麽，當塵埃落定的時候，杜教授一家以及杜教授家所有的傭人連同他的研究成果統統付之一炬。大火燒了整整一天兩夜，這便是多年前被各大傳媒社會版所報道的杜氏滅門案。這樁案子至今仍是樁懸案，甚至還上了靈異案件排行榜！

人類就是這麽奇怪，越是科技昌明，迷信的種子卻也愈發播撒寬廣，關於杜謙禮一家離奇死亡的說法各式各樣，在人們並不知道杜謙禮真實身份的情況下，編出來的各種故事比地攤小報更聳人聽聞。然而，根據軍方的秘密消息渠道，杜謙禮一家當時看似死絕，但是卻也有一尾漏網之魚逃出，那就是時任杜謙禮助手的刑汝昌的兒子。誰也不知道當年只有十四歲的少年是如何逃過這一劫的，但根據屍體DNA比對，同樣應該住在杜家的刑漠的確不在死亡名單裏。

這原本也不能算是件太重要的事，但是近年來，陸續發生了一系列異種人作案事件，M國軍方耗費人力物力，好不容易才搶到了一具擊斃的異種人屍體，人們驚訝地發現，“三枚禁果”似乎仍存於世，至少其中的一枚，促成了他們眼前這具死屍的出現。這件事情如果屬實，恐怕整個國家、整個世界又將陷入腥風血雨之中，所以上頭下令，不惜代價，也要找回“三枚禁果”！

經過長達數年的追蹤，兩個月前，上層終於將目光鎖定在了遠在M國與S國邊境的小城弗城的一名獸醫身上。這個人，自然就是蘇漠，也就是十三年前的刑漠。

史萊德將所有抽屜拉開，先熟記了每件東西所在的位置和狀態，然後分門別類地將之放好，仔細翻檢了一遍。跟著在桌子、櫃子各個地方逐一排摸，希望發現暗櫃之類東西的存在。史萊德的時間不多，因為他並沒有告訴蘇漠自己去了診所。雖然蘇漠會病倒並不是史萊德動的手腳，但這確實為他提供了一定的便利。蘇漠的家裏他已經搜查過無數次卻一無所獲，那麽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在診所或是某個特殊的地方，再不行，就是拜托了某個特殊的人保存。

從史萊德和蘇漠接觸以來，他一直十分留意蘇漠的人際交往圈，但令人意外的是，看起來風流成性、長袖善舞的蘇漠除了瑪麗、HERO兩人以外，根本沒有其他經常走動的朋友。蘇漠似乎生活得十分孤僻，跟不同男人上床反而是他接觸旁人最多的一種方式。想到這裏，史萊德的眉頭又皺了皺，感到有些郁結。

他將蘇漠的辦公室仔仔細細地查了一遍，卻一無所獲，他想要找的禁果資料根本不在其中。史萊德一面將所有東西一一覆原，一面開始思考蘇漠到底會將那些寶貴的研究資料放在什麽地方。如果他是蘇漠，他會如何思考，如何選擇，如何做？事實上，因為誰也不能確信資料存在的形式，所以尋找“三枚禁果”就好像是在森林之中尋找一片特殊的樹葉，紙張、電腦數據、光盤、密碼、圖畫……沒人知道這枚樹葉的真正面目，甚至，那也許壓根不是一片樹葉？

“你是誰？”

收拾完最後一個抽屜的時候，突然有個聲音冷冷地響起來，史萊德身體微微一顫，袖中隱藏的利刃迅速滑入手掌，他擡起頭來看向門口，在蘇漠的辦公室門口站著一名高個的男子，對方氣質冷峻薄涼，容貌瀟灑幹凈，刀鋒一樣的眉眼，精光炯炯。史萊德血液裏頓時叫囂開危險，那是異種人對異種人獨有的感應。

“您是……”史萊德裝模作樣地問著，刀刃夾在指間，隨時做好了擊殺對方的準備。

“你……”對方看到他的臉卻露出了明顯驚訝的神情，但是下一秒那種表情就被憤怒所完全取代，“雜碎，你竟然還有臉回來！”男子低低罵了一聲，身形一閃，像是一道柔韌的鞭子，猛然就甩了上來，動作流利灑脫，優雅之中蘊藏殺機勃勃。

史萊德也沒料到對方居然一言不發就上來打，天生發達的運動神經使得他靈活滑步閃開了對方的一爪，那一爪因此拍在了蘇漠辦公室的金屬櫃子上，厚實的合金門立刻被砸出了一個窟窿，發出巨大聲響，櫃面上頭留下了五個爪印。

史萊德回頭看了一眼，心裏一驚，忍不住在心裏也罵了一聲。

操，遇上個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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