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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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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縣衙供人休憩的小廳裏, 風聲沈寂了許久。

就在彭澤縣的縣尉以為眼前人是真的聽進去了自己的勸告,決心要休息一晚的時候, 他又聽見了一聲輕微的呢喃:

“可若我真的連他都丟了, 我還要這個孩子做什麽呢?”

他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睛,便看見公孫遙比來時越發堅定地看著自己。

“我要去,我今夜一定要去葛家村。”

她瘋了一般道:“若是縣尉覺得深夜麻煩, 不必與我相隨, 我自己帶了足夠的人手,只需縣尉告訴我具體方位, 我便可以自己帶著人過去。”

“我一路顛沛至此,不是為了要在安穩的屋子裏等著他的。”

“王妃……”

縣尉還待再勸,但公孫遙心意已決, 便是無論如何也再聽不進去別的話。

“我要去找他,不管你們已經派了多少精兵強將過去, 我都要親自去找他。”

她只是一刻變得比一刻堅定, 心底裏就像是築起了堅不可摧的城墻, 無論誰來都推不倒。

她看向縣尉,好似理智, 卻實則已經瘋狂到了骨子裏。

“縣尉不必再勸, 我在江州府衙的時候便已經寫過免罪書,到時我若是與王爺一同在江州出了事, 不關江州上下任何一位官員與百姓的事,全都是我們自願的。”

縣尉當即躬身:“下官並非擔心此事……”

“那其它事,便更不勞煩縣尉費心了。”

她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縣尉如何還能再勸。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聲氣:“下官遵旨, 即刻便為王妃準備出城之事宜。”

“為我備馬便好。”

見他已經答應下來, 公孫遙又道:“來時我見風雨已經停歇, 今夜應當不會再有電閃雷鳴,縣尉無需再為我準備馬車,只要尋常的馬匹便好。”

尋常的馬匹,的確是比馬車要快些的。

但她如今這模樣,還能自己騎馬嗎?

瘋了。

縣尉再度無聲地嘆著氣,默默退出到廳外。

如今那屋裏的王妃,在他眼裏,當真已經同瘋了沒什麽兩樣了。

他又想起適才她的呢喃,她似乎還已經懷有了身孕……

“去準備足夠的馬匹。”他糟心地與屬下吩咐道,“記得其中一匹的馬鞍上多放些軟墊,要舒適些。”

這是他能為這對可憐的夫婦做的所剩不多的事情了。

一行人在縣衙裏休整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重新出發,前往彭澤縣西郊的葛家村。

縣尉辦事利索,送他們到縣衙門口。

“此番洪澇,彭澤縣城內也是損失慘重,下官必須得守在縣衙,以防半夜有突發事件,便不能陪王妃西行,還望王妃恕罪。”

公孫遙騎在馬上,微微頷首:“無事,此番已經要多謝縣尉了。”

縣尉又道:“不過我這裏還有兩名衙役,都是葛家村附近出來的人,對於葛家村的地形很是熟悉,我會叫他們帶路,領著王妃一路過去。”

“好。”

能有熟悉地形的人帶路,自然再好不過。

一行人騎在馬上,逐漸遠離了彭澤縣衙,在出了彭澤縣的縣城之後,便紛紛默契地加快了馬匹的速度,直往西郊的葛家村去。

停了風雨的夜晚,終於再沒有前幾日那般的寒冷和蕭索。只是天上依舊沒有月色和星光,幾人一路摸著黑,全靠騎行在最前面的彭澤縣當地衙役舉著火把引路。

公孫遙從未在如此黑的夜裏騎過馬,眼前視線半點也不明朗,一路都得緊跟著前面的馬匹,才能不出錯。

一連半個時辰下來,她對著前面馬匹的身影聚精會神,小心翼翼,倒成了她這一日難得有不在想著李懷敘的時刻。

可是這郊外的小路崎嶇,要到葛家村,他們起碼還得再騎半個時辰。

公孫遙逐漸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夾緊馬肚的力氣也在越來越小,若非是心底裏想要見到李懷敘的執念瘋狂侵襲著她,她只怕下一刻就能從馬背上摔下去。

終於等到夜半子時,他們一行人方才真正抵達葛家村。

“前面就是洪水漫過的地方,如今整個村子都已經被淹到不像樣,我們不能進村,只能繞著附近的山路走。”

領路人率先下馬道。

公孫遙怔怔地看著眼前這片地方,一時只覺得腿軟。

自從李懷敘失蹤後,她不斷地聽到人跟自己提起江水倒灌,提起村莊淹沒。

來的路上,她都只以為那是簡單地沒過腳踝,抑或是最嚴重的沒過大腿根那種情況,不想如今整個葛家村,唯一能叫她見到的,居然是幾個尖銳的房頂。

若非是有那幾個房頂,只怕是有人帶她至此,同她道,眼前這便是一片汪洋大江,她也是不會有疑義的。

她下了馬,下一瞬卻直接栽倒到泥地上。

“小姐!”蟬月跟在她身後,慌忙去扶起她。

“李懷敘,李懷敘是在這裏失蹤的?”她抓著蟬月的手,望著眼前足以淹沒兩個人高的江水,語氣裏充滿了驚惶與不可置信。

這樣高的江水,若是餡了進去,當真還會有生還的餘地嗎?

她癱坐在地上,擡起猩紅的眼睛問向衙役:“不是說刺史和縣令他們都在搜救?他們人呢?”

“在山上呢。”彭澤縣的衙役指著兩邊山上星星點點的光芒,道,“刺史大人說,王爺當時去找那孩子的時候,水還只是剛湧上來,他雖然帶著村民們先行撤離,但也留下了幾個擅長鳧水的人在村子裏繼續找。只是他們找遍了整個村子,也不見王爺和那孩子的蹤跡,江水上漲的又快,沒過多久便沒過了他們的大腿,他們最後也只能先撤了出去。”

“然後呢?”公孫遙一動不動到可怕地問。

“然後……”衙役莫名被她盯得有些心虛。

“然後,刺史說,王爺那般機敏的人,定是發現了水位不對勁,所以帶著孩子先躲到兩邊山上去了,加之水位上漲的時候,江面上也不好行船搜救,所以便只能先在兩邊的山上找……”

可是山上找了一天一夜都沒找到。

“他是在村子裏失蹤的,你們一味地在山上找有什麽用?”眼尾倉皇地落下淚水,公孫遙整個人突然便趨近崩潰。

若是她不來,她一輩子都不知道,李懷敘是在這樣的地方失蹤的。

原本還抱著僥幸的希望,如今突然變得渺茫,再渺茫……

“刺史呢?去把刺史給我叫來,叫他給我準備船只,如今雨停了,我要自己去村子裏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衙役顫抖道:“刺史應當還在山上……”

“去把他給我叫下來!”

“娘子?”

公孫遙正要崩潰到徹底發瘋,淚流滿面地從地上爬起來。

抓緊蟬月手臂的剎那,她卻突然聽到這麽一聲呼喚。

她渾身頓時僵直在原地,抓緊了蟬月的手不敢動彈。

“蟬月,你,你聽到了嗎,好像有人在喚我?”

她對著一望無際的江面,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是蟬月艱難又不可置信地點了點頭:“是……小姐……”

“你也聽到了?”公孫遙錯愕地看向她。

蟬月指了指她的身後,前面黑黢黢的山腳下:“小姐,那好像,真的,真的是王爺……”

好像是為了配合她的話,李懷敘不確定的聲音再度傳入公孫遙的耳中。

“娘子?”

突然,公孫遙就像是被人橫槳推了一把,渾身又是一抖,僵硬的身體,顫顫巍巍居然不敢轉過身去。

“娘子?”

李懷敘的聲音不真不切,再度傳入到她的耳中。

公孫遙終於裹挾著滿面失控的淚水,惶惶不可置信地回頭。

不遠處的人正渾身裹滿泥漿,隱在昏暗的角落裏。他的手上雖然提著一把火折子,但火光大部分都只籠罩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叫人看不清他的樣子。

可朝夕相處百餘日,他的身影,公孫遙即便化成灰也認得。

“李懷敘……”

她渾身更加劇烈地顫抖著,大腦在頃刻間,被一片空白所占據。

“李懷敘!”

她終於不顧一切,朝著那道身影跑了過去。

她涕淚橫流地撞進李懷敘的懷裏,粘稠的淚水直接沾濕他本就臟兮兮的衣袍。

“李懷敘,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她不住慶幸又崩潰地呢喃,“你還活著,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

“我回來晚了,叫娘子擔心了。”

李懷敘換了只手提著火把,原本下山的一路都還算是冷靜,直至她撲進懷裏的這一刻,才感受到什麽叫劫後餘生,什麽叫大難不死。

他將公孫遙緊緊抱在懷裏。

夫妻倆親昵相貼,活像是兩個從泥潭裏滾出來的小泥人。

“你還活著……”

公孫遙埋在他身前,眼裏的淚水既泛著酸澀,又淌著無與倫比的興奮,一邊呢喃一邊擡頭去看他。

“你還活著……”

她好像就只會說這麽一句話了,萬千的害怕與慶幸,全都包含在了裏頭。

她怎麽也哭不夠,怎麽也呢喃不夠。

李懷敘不住拍著她的後背,想要緩解一些她激烈的情緒。

“我沒事了,娘子,我真的沒事了。”

“叫娘子擔心了,是我的不是,我日後再也不會了。”

“娘子不哭了,乖,不哭了……”

可是他怎麽止得住他家娘子汪洋似的淚水,每一句勸慰的話都不過是叫她的眼淚來得更加洶湧澎湃。

“王爺,王妃娘娘……”

刺史帶著人在邊上等了半晌,擡頭算算時辰,終於再也等不下去,出聲想要他們先以正事為主。

卻不想,他這一喊,直接便叫哭成淚人的王妃娘娘閉眼暈了過去。

“娘子?”

李懷敘看著措不及防暈倒在自己懷裏的公孫遙,心下陡然一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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