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了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金衛終於還是查到了點端倪。

當年葉子言公寓失火的那晚，雖然公寓裏面的監控已經燒壞了，小區裏的公寓也剛巧壞了，可真心要查，也不是完全沒有蛛絲馬跡的。

金衛花了這麽長時間，一點一點排查，終於查到了一個駛向小區的可疑車輛。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這輛車先是在一家酒店出現過，然後又去了一家油店，一路開，終於開到了葉子言所在的小區。

聽到這個解釋，葉子言去世果然並非意外而是人為，厲皓延氣得猛拍了一下桌子：“然後呢？這輛車子的主人已經查出來了沒有？”

金衛先是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厲皓延急了，猙獰的瞪著金衛，粗聲粗氣的開口：“到底什麽意思，別給我賣關子！”

金衛面上浮過了一抹苦楚，卻還咬著牙開口：“這個人當然查出來了，但他在兩年前就已經出車禍死掉了，他生前是個光棍，沒親人沒孩子，朋友也不多。”

又是這樣！當年葉子言還在的時候，他們就一次次陷入這樣的僵局中，只是，那個時候那些事都是蘇夢錦做的，現在蘇夢錦都已經坐牢了，這又是誰？又是誰費盡心機要對付他們，非要讓他們不好過？

厲皓延越想越氣，胸腔裏仿佛有什麽在往上湧，喉嚨口一股子腥甜，他知道這是老毛病犯了，連忙擡手捂住嘴巴，待咳聲停止的時候，手心裏卻是一汪血色的嫣紅。

厲皓延毫不在乎的拿紙巾擦了擦，金衛看到了，卻是擔憂不已：“厲總，你又沒有好好吃飯了？”

金衛眼睛微微濕潤，聲音裏不自覺的帶著哭腔。

外人都道厲總天煞孤星心狠無情，送走了母親，克死了父親，害死了前妻，氣死了祖母，可是誰又知道這幾年來厲總是怎麽過的呢？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也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肯吃飯，光喝酒，而胃病也是在那個時候犯的。

“別管我。”厲皓延陰沈著臉，面無表情的說：“這件事接著查，是人為就有漏洞，是人也就有七情六欲，我就不信了，這個人真的就悄無聲息死去，一個與他走得近的人都沒有了。”

金衛看了厲皓延一眼，雖然擔憂，卻也知道厲總的決定向來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點了點頭：“厲總你放心，我會查出來的。”

厲皓延沒說話，而是低下了頭去，雙手從耳後繞過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這樣子的姿態，金衛看著便憂心，連忙又喚了一聲：“厲總。”

厲皓延還是沒有回答，只維持著低頭的姿勢，喉嚨口塞塞的，眼窩處熱熱的，眼皮稍稍動了一下，吧嗒，大顆的眼淚砸到了桌面上，暈開一朵朵小小的花兒。

金衛看著，擔憂極了：“厲總您別太難過了，畢竟，你還有月月小姐和陽陽少爺要照顧呢，要是您倒下了，他們就真的無所依靠了。”

“是啊！我還有他們！”厲皓延啜泣著張口，雙手捧住自己的臉，濡濕一片，金衛遞過紙巾來，他伸手接過了，隨意的擦了擦，卷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裏，他通紅著眼，一句話說出口，數度哽咽：“她那個時候，一定很痛吧！”

金衛一楞，還未來得及開口，他接著又說：“是我沒用！她都被人害死三年了，我卻直到今天才知道！”

泣了血的聲音，金衛心都顫了一下，眼睛濕得更加厲害了：“厲總，您…您別這樣！”

他下意識想上前安慰，厲皓延卻頹然的擺擺手：“別管我！你先出去辦正事吧！”

金衛知道厲皓延的脾氣，也沒再繼續堅持，而是轉身走了出去。

然而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卻忽然停了下來，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又說：“厲總，有些事雖然現在說起來不合時宜，但為了不讓您後悔，我也不得不告訴你，昨天晚上葉小姐和汪小姐發生了沖突，葉小姐打了汪小姐一巴掌，汪小姐便攪壞了葉小姐的飯局，還把葉小姐帶去談話，發生了什麽我不得而知，但葉小姐離開酒店的時候是紅著眼的。”

厲皓延楞了一下，臉上沒有什麽別的表情，他不會承認，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閃過了汪曼妮的臉。

之前蘇夢錦是出於嫉妒才會下狠手才會對付葉子言，那三年前呢，蘇夢錦已經坐牢了，汪曼妮會不會也做出這樣的齷蹉事？

可是金衛一開口，厲皓延忽然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太過緊繃導致草木皆兵了！

當年，拿到那段錄音，汪曼妮第一件事就是去奶奶。而昨晚，和葉如言發生沖突，更是毫不忌諱就下手。

這樣任性無腦的大小姐，真是心思深沈即使害死人命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種女人？

厲皓延眼眸微微瞇了一下，一雙黑色的瞳仁裏全是陰戾之意：“行，我知道了。”

辦公室的門輕輕被帶上，厲皓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涼掉了的茶水滑過喉嚨口，強壓下他的怒意，也將他心底的燥熱壓了下去。

罷了，不管害死葉子言的那個人是不是汪曼妮，他都要試她一試。

還有葉如言…

厲皓延眉頭微皺，凜起了心神，想了想又打電話給金衛：“你再查查，昨晚他們是為什麽發生沖突，他們之間又說了什麽。”

金衛的結果很快就送了過來，看著面前翻開的資料，厲皓延心痛之餘，更是頭痛。

他是真沒想到，汪曼妮自稱為他的未婚妻，在外行事作風那般囂張。

他也沒有想到，葉如言一直不肯承認的目的竟是這個，她竟要延續她表姐的遺願，要勾引自己。

他更沒想到，在他幾乎都對一切都失去興趣形同出家人的時候，兩個女人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為自己大打出手！

不論是汪曼妮，還是葉如言，他一個都不想要，他想要的，自始至終就是葉子言啊！

哪怕，那個女人已經死掉了。

可是，他也不願任何人去打擾她的清凈。

思及此處，厲皓延狹長的眼眸迸發出一抹犀利的光芒。

…

汪曼妮沒想到厲皓延竟會約自己。

“曼妮，我有話對你說，今晚十二點，春風路別墅等你。”

想到這條短信，汪曼妮嘴角不自覺就氤氳出笑意。

她以為，厲皓延到底也是血氣方剛的男人，葉子言去世後，他都忍了這麽久，一定沒辦法再忍下去了，要不然他為什麽半夜約自己呢？

想到這裏，汪曼妮越想越覺得甜蜜，她連忙去洗澡做美容，化上最精致的妝容，穿上最性感的裙子，一張五分的普通臉，在化妝師巧奪天工的打扮下，漸漸也有了七分女人的美麗了。

在準備出門的時候，母親還特意將一片小小的藥丸交到自己的手上，神秘兮兮的跟她說：“曼妮，把這個給厲皓延吃了，只要你們真的成了好事，媽媽一定會讓你成功嫁入厲家了。”

天時、地利、人和，汪曼妮臉上的笑容幾乎都快掛不住了，一想起厲皓延，便滿滿的都是柔情蜜意。

十一點鐘，她準時出門。

十一點四十，她到了春風路別墅。

她在車上等了一下，拿小鏡子給自己補了補妝，又噴上點帶迷情效果的香水，確保萬無一失了，十一點五十五，她掐著點下車，推開了虛掩的別墅大門，高跟鞋敲擊在地面上，緩緩往那扇點著燈光的房門而去。

一級一級邁上臺階，終於走到大門口，她塗著紅色蔻丹的手輕輕的放到了門把手。

她臉上堆滿了笑容，懷著對未來的希冀，她輕輕推開了房門，低頭往裏面走去。

“皓延。”她一邊走，一邊叫著厲皓延的名字，卻沒有任何人回應她，甚至連一點點的聲音都沒有。

她意識到不對勁，停下了腳步，而與此同時，一條白幔迎著風朝她飄了過來。

她拂開了白幔，瞪大了眼睛，可只一眼，她便傻眼了。

與她想象中的迷情場面絕不相同。

這客廳裏，並沒有等待他的厲皓延，而是…

從門口延伸到客廳深處，白色的地毯兩旁，是飛舞飄揚的兩排白幔。

白幔盡頭，供桌上放著大幅的黑白照片，那照片上，卻是葉子言的臉。

她像是沒有笑，又像是在對她笑著。

汪曼妮的頭發頓時就麻了起來，她下意識就要逃開，卻在此時，哀樂陣陣響了起來。

汪曼妮心裏面怕得不行，卻又殘存著最後的理智，如果說看到葉子言的第一刻，她是害怕的話，那麽到現在，她終於明白今晚所謂的約會其實只是一個局。

她不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心裏卻明白，一定是葉如言說了什麽，一定是厲皓延懷疑她了。

越是恐懼，汪曼妮面上越是保持著鎮定，看著正前方墻上那張恨之入骨的臉，聽著那滲人的恐怖片音樂，她強忍住內心想要逃跑的沖動，忍住了害怕，艱難的邁著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指甲也陷進了手心裏，她卻毫無畏懼的，一步一步的，直到走到了那照片前。

哪怕心中恨不得將那個女人拿出來鞭屍，她卻強忍住內心的恨意，雙腿一屈，她穿著短裙的毫無保護的膝蓋磕在了那冰涼的地面上。

“葉子言。”她閉上了眼，將心底的厭惡斂在了眸底，雙手合十，故作虔誠的開口：“葉子言，我知道你紅顏薄命，死狀淒慘，同為女人，我雖然討厭你，卻也心痛你！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即使厲皓延永遠都不會喜歡我，我也要延續你的遺願，好好照顧你的孩子，和你的男人！”

汪曼妮一番話，亦真亦假，聽在厲皓延耳朵裏，卻別有一番滋味。

這個女人毫不畏懼，大概是因為沒做過什麽事，不心虛吧！

這個女人倒也識趣，承認了自己對葉子言的討厭，也承認了他永遠都不會喜歡她的事實。

厲皓延從二樓護欄處探出頭來，就著那淺淡的月光，看著樓下客廳裏的那抹人影，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皓延今晚叫我過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叫我過來有什麽事，但不管是什麽事，我也一定會順著他，我不想他為難，想讓他開心，這個男人是你用生命讓給我的，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他什麽都沒有了，即使得不到他，我也想幫助他過好接下來的人生。”

汪曼妮的念叨聲仍在繼續，厲皓延的心卻顫了一下，這三年來，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多麽的醉心事業，他的事業做得有多麽的好，的確沒有人問過他自己擁有了多少，過得好不好。

厲皓延心情更是覆雜，諷刺的勾了勾嘴角，輕嘆一口氣，輕輕的按下了燈的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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